79、人非 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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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殿外的广场早已覆于一片白茫茫之下，天地清明，乾清宫内人声回荡，胤禩立在下面，仰望着龙座之上的康熙，李德全在一旁宣着圣旨，赐诸王、贝勒白银各五千两、四千两，赐领侍卫内大臣、近御侍卫等白银各二千两、一千两、二百两、一百两不等。想当初一废太子之时，皇帝痛哭数日，不食不眠，如今太子再次被废，噶礼被夺职，托合齐来不及被凌迟就病死狱中，风波汹涌跌宕而来，潺潺涓涓而去，皇帝满眼含笑俯视众生，一切尽在掌握，仿佛只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又是二月了，莫姚靠在贵妃榻上，痴看春雨淅沥，爱美丽坐在榻前十二分认真地打着手里的络子，遇到难时，稚嫩的小脸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执着，重头再来亦在所不惜，惹得莫姚会心而笑，难得岁月如此宁静。
刚听见院中有人唤着，“贝勒爷。”胤禩就应声进了屋，神情稍显倦怠。
莫姚唤过小乔将爱美丽抱出门去，爱美丽显然一脸的不满，还有些失望，适才胤禩进门，她来不及将手中的络子藏起，并没有引起她阿玛的注意。那是她为胤禩亲手做的生辰贺礼，莫姚只得以眼神安抚，示意她乖乖自去。
屋内再无旁人，胤禩有些颓唐地坐在榻上，莫姚进前刚想要抚慰，就被他一把揽至身前，脸埋在莫姚胸口，手箍得那样紧。莫姚放弃了询问的打算，手静静抚着他的发。
过了许久，胤禩方才抬头，面色已恢复如常，微笑着说道，“姚儿不是喜欢西湖么，我们故地重游可好。”
莫姚并不觉突然，只问道，“何时起程？”
“等皇阿玛六旬万寿节过了，便离开。”说罢起身，将莫姚揽在自己怀中抱着。
春末初夏，万物繁茂，窗外雀鸟贪欢，黄莺鸣唱，明明是洛阳三月花似锦，为何如此神思不属，精神烦躁，失神之时，墨滴滴落绢帛之上，这该如何是好，也罢，化作蝴蝶翩跹。
冷不防书房门被人推开，有些措手不及，匆忙间从袖笼里拽出一方绢子覆在画上。
“四哥真在这儿？苏培盛说的不错，四哥若在园子，必在深柳堂。”
胤禛心虚地回望一眼桌案上的画，那绢子将将盖住画中人的脸，才定下神来，只拿眼瞧着胤祥，不置可否。他知道胤祥如今极少出门，今日到此，必有缘故。
“四哥可知，莫姚和八哥离京了。”
胤禛眼望窗外，看似平静地说道，“知道。”
“还是四哥消息灵通。”胤祥有些迟疑，自己也是昨日才知的消息，看来四哥早知，也不奇怪，只是莫姚与八哥离京身边带的人并不多，无非是几个贴心的奴才和几个忠心的侍卫。“八哥匆匆离京，是为着赵申乔奏请立太子的事么。”
“许是，许不是。”胤禛有些心不在焉，无论是何缘故，只怕伊人此去归期渺渺。
二月天已然淫雨霏霏，雨点落在湖面上画出一圈圈涟漪，烟雾朦胧，远望去，似有轻舟破水而来，男子静静立在船头，任那雨嘀嗒着油纸伞，任那风卷残雨打湿衣衫。
薄雾里，依稀一处宅院初现眼前，那翠竹掩映，那花满游廊。船停在那里，不至太远，无法描摹，不至太近，不会搅扰。静心去听，仿佛能听见孩童稚声歌唱，女子笑声朗朗，还有鸟儿欢唱。
也不知何时雨停了，眼见薄雾要渐渐散去，船舱里步出一人，随从模样，恭敬地对着船头的男子说道，“主子，雾要散了。”
男子依依不舍吩咐船家缓缓起航。
池塘里的荷叶新绿，雨后更是一碧如洗，与池中的太湖奇石倒影相映成趣，游鱼穿梭其间，无一不在为这园子锦上添花。江南园林讲究道法自然，天人一家，如繁星点缀浩漫湖边，驻足湖边凝神去望，也不知是它们升华了西湖，还是西湖成就了它们。
“啊！”一声童稚的叫喊划破了雨后静宜地遥想。
男童顶着大花脸，穿过游廊，见到救星一般，躲到妇人身后，小女孩紧随而至，手里还拿着黑墨未干的鼠毫，见到来人立即缩了手脚，立在当场，欲扮作淑女模样，已然是来不及了。
女孩早已换了适才的凶模样，娇滴滴地唤道，“额娘！”
妇人皮笑肉不笑地瞪她一眼，便回身对小男孩说道，“婶娘知道，必是姐姐又欺负你，不必担心，有婶娘在。瞧你这脸脏的，赶紧让你娘给你把脸洗了，快去。”
眼望小男孩一溜烟地跑了，女孩十分不满地看向妇人，满腹怨气地说道，“额娘，我怎么就欺负他了，您没见他欺负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亲生的，额娘总是向着外人。”
妇人笑道，“你什么脾性，额娘还不知道，你阿玛宠得你无法无天，日日都是你欺负别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说，满果儿可是你青梅姑姑的儿子，是自家人，下回额娘再知道你欺负满果儿，就罚你抄《女诫》。”
满院子就听见尖利的女童叫喊，“阿——玛！”
“快去请你额娘，今日寿星最大。”
“哼。”女孩颇有不满，“家里哪日不是额娘最大。”
男子嗔笑着，刮刮女孩的鼻梁。
“为何只有一支红烛，不该是三支么。”
“你额娘不喜欢，你是想抄写《女诫》么。”
“哼，谁说阿玛宠我，其实阿玛最宠的是额娘。”
坐在菱花镜前，望着镜中人出神，肩上多了一双大手，温柔地替自己按摩肩颈，话语声更显爱意，“是乏了么。”
莫姚还是对着镜子，手抚着脸，“我若是老了，你会嫌弃我么。”
胤禩抱起莫姚，两人坐到床上，手抚上她的脸，笑道，“姚儿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怕你嫌弃我老了。”
莫姚扑哧一笑，扑到他怀里，“不怕，不怕，我一直都是大叔控。”
“大叔控？”
“呵呵，就是男人四十一枝花。”
“你总是古怪多的。”话虽如此说，胤禩心中受用，手也没闲着，解着她中衣上的带子。
莫姚却推开他，“窗还没关呢？”
胤禩微笑会意，下床去关窗。闭了窗，胤禩回身解了外袍，搁在床头的衣架上，外袍里掉出一封信函。
莫姚认得封面上的字迹，胤禩知躲不过，拾起来，递于莫姚，“九弟的信，今日刚送来，原想着明日再让你瞧的。”
莫姚接过，取出信来读，离京快五年了，从未与胤禟断过联系，信里无非说的是京里的消息，皇帝的第二十四个儿子取名爱新觉罗.胤袐，硬币，这名字叫人如何评鉴。贝勒府一切如常，生意也很好，不必挂心，只是胤俄近况不豫，宝勒儿没了，年初的时候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信的后面写了什么，莫姚全然不知，眼睛定在那里，宝勒儿没了，身上的被子也无法抵挡二月底残留的寒意，下一个是谁？
莫姚身体不受控地向前跌去，落在胤禩怀里，方寻得一丝暖意。
胤禟守着府门站了很久，终于瞧见转进街角的马车，还有马车旁缓缓策马而来的人。人到近前，胤禟匆忙下了台阶，与来人行过插肩礼，下力地抱在一处，毫不顾忌旁人，久久不愿松手，“走时说走就走，今日也是如此，说回来就回来了！”
松开手，胤禟环顾四周，只听胤禩说道，“姚儿去了别处，稍晚些回来。”
“这样。”
“老十，老十四呢？”
“皇阿玛奉太后去了承德，老十四随驾，他如今是出息了，似要赶上当年的拼命十三郎。如今不必上朝，老十整日都窝在府里”。
五月的天气，暑气渐起，也不开窗，一屋子的酒气久久不散，榻上靠着的人低着头，也不用酒杯，拿起刚送来的酒壶就往口里灌，犹豫了一会儿，尽数吐在地上，气愤地要站起来，腿却不太受力，又跌坐回榻上，手里的酒壶猛地被摔到地上，粉身碎骨。
抬头就骂，“你个狗奴……”才字未得出口，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一旁立着的人不慌不忙，不以为然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求十三爷饶了奴婢。”
看清来人，胤祥极不自在，红着脸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莫姚嗔怪道，“怎么不能是我？我若不回来，你就预备着这么成日泡在酒缸里，腿不要了么？”
莫姚唤人打扫，扶着胤祥往院子敞亮处去休息，边走边责怪胤祥，“我不在京里，就无人敢做恶人么，桑琳脾气好也不待你这么由着性子，你本来就是甩手掌柜，府里上下都扔给她一个人，你若是就这么喝出个好歹来，你叫她怎么办”，莫姚的暴脾气上来，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也不管话中不中听，“你若真喝死了，倒是关我屁事，反正我是不会为你难过伤怀的。”
胤祥自知理亏，像小孩认错一般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少喝些的。你也别气了，你不是说过女人生气，老得快么。”
顿时引来一阵稚气的笑声，抬头一看，桑琳抿嘴忍着笑，一旁站着一个小女孩梳着金鱼髻，身穿桃红裙衫，眉眼含笑，恰似故人。胤祥低头看一眼莫姚，又抬头去看女孩。
莫姚见状笑道，“不认识了？爱美丽。”又招手，说道，“爱美丽，快过来，见过你十三叔。”
爱美丽却躲到莫姚身侧悄声道，“额娘骗人，十三叔可是北京城里数得着的美男子，飒爽英姿，玉树临风，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爱美丽一脸的质疑，胤祥忍不住打量自己，尴尬地拢着松脱的发辫，摸摸下巴几日未刮的胡渣，又拍拍衣襟上未干的酒渍。
莫姚却笑了，“还好有人能治你。”
胤俄一直不说话，自顾地喝着酒，一顿饭吃得颇为郁闷，好在莫姚及时回来。
胤禟见莫姚进门就站起身来，却驻足不前，倒是莫姚大步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表哥。”
胤禟很是激动，一个劲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胤俄喝着闷酒，莫姚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胤俄饮尽杯中余酒，“我无妨，不必想法子宽慰我，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延续，也是解脱，她算是自由了。倒是你们，好不易离开了，何必再回来。”
众人无言以对，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巧爱美丽换了家常的衫子过来，莫姚赶紧唤她，“爱美丽快叫人。”
爱美丽看看二人，向着胤俄道，“九叔”，又转向胤禟喊道，“十叔。”
众人皆是一愣，倒是胤禟自嘲似地先笑了，想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平静些，人到中年发福不少。胤俄整个人却是清瘦了许多，人也沉稳内敛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人非 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