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双云 虞帝南巡去不还，二妃幽怨云水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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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胤禩派人早早将莫姚接出了紫禁城。
竹马一路引着莫姚在贝勒府穿行，过了二门，莫姚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左顾右盼地打量，刚才院门上写着：飘香苑。
“这些都是贝勒爷去年让人移栽的桂花树。”
莫姚抿嘴而笑，“我到月中收得种，为君移向故园栽”。
顺着游廊穿过飘香苑，进了花园，花园中间一座假山，数块太湖石相叠，其状高耸，颇有些穿云破月的架势。竹马不走游廊，只引了莫姚往假山正面而去，到了近前，莫姚笑出声，赫然在目三个红色大字：“独秀峰”，宋徽宗的瘦金体。且不论莫姚的字写的如何，倒是要感谢胤禛，如今对书法的欣赏小有所得。
绕到假山后面，镌刻着两行小字：孤峰不与众山俦，直上青云势未休。
竹马见莫姚面上有疑问，便道：“这是贝勒爷的字。”
那字写的瘦挺爽利，横竖带锋，不似他平日里的温和，也不和康老板的口味。诗文透露着欲与天公比高的豪情，怕是直抒胸臆吧，毕竟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再往前，该是贝勒府的最北边，还未过月亮门，就听见沥沥的水声，进门就见着清流环抱着一丛丛的青竹，竹林掩映着小院分外宁静，好一个怡然自得的去处。
竹马将莫姚让进西边暖阁，“外面青竹是贝勒爷去年让人栽的，引的玉泉山的活水，这是贝勒爷的小书房，请格格在这稍坐，贝勒爷马上就回。”
“倒是奇怪，火烧房似的把我请来，他自己还未回。”
竹马一脸难色，不晓得如何回答。
“算了，想是他不让你告诉我。我在这等他就是了。”
听了这话，竹马忙不迭地开声，“您稍坐着，奴才告退。”话说完，人就没影了。
楠木圆桌上泡着一壶庐山云雾茶，香如幽兰。袅袅茶香，门外翠竹盈盈，流水清清。
还不及细细看这小书房的陈设，就见门外袅袅婷婷进来一个女人，的确是个女人，一个已经人事的女人，第一眼莫姚就不喜欢她。
来人将茶盘放下，福身向莫姚行礼，“格格吉祥，奴婢云岫见过格格。”
“远山出云岫，好雅致的名字。”
“格格见笑了，名字是贝勒爷取的。”云岫起身面向莫姚。
莫姚浅浅一笑，自己并没有探究她名字的由来。仔细打量她，年不过二十，身姿已然摇曳玲珑，显着成熟的风韵，双颊绯红，满脸妩媚，严重名不副实。
见莫姚直盯着自己，并不说话，云岫执壶为她斟茶，“这是贝勒爷爱喝的‘砂绿起霜’，格格请用。”
“砂绿起霜”铁观音的上品，“绿叶红镶边，七泡有余香”，莫姚并不爱喝，只是爱极了它清冽的茶香。莫姚接过茶杯，眼睛略过那壶庐山云雾，深吸一口气，复又将茶杯放下，定神说道：“这样伶俐的丫头，想必侍候贝勒爷很长时日了。”
“回格格的话，奴婢十三岁进宫就跟着惠妃娘娘，十四岁被娘娘指派侍候贝勒爷，三十七年贝勒爷开府，娘娘担心爷跟前没个放心的人贴身侍候，就让奴婢和云烟进了府。”
这丫头还真是知无不言，莫姚突然想起一段康熙朝满文奏折，康熙三十六年，胤禩已有女孩四人，按规矩，皇子在成婚之前，分到用于废掉少男身份的女人就不止一个。这丫头的服饰明显高于其他下人，这里是贝勒府的内院，普通下人根本进不来。莫姚扬了扬嘴角，贴身侍候，有多贴身，通房丫头还是侍妾？这是他第一个女人么，还是云烟。
“原来是贝勒府的老人了。正好替我讲讲，这既是贝勒爷的书房，怎么月亮门上没有匾额，院子没有名字么？”
“回格格的话，这院子是贝勒爷的住处，原是有名字的，去年重又修整了，匾额也是那时候摘的。想是要另取名的。”
“这名字还没定么？”
云岫熟练地从多宝阁上寻了宣纸，在书桌上摆开了架势，加水研磨，取了鼠毫递于莫姚，“按贝勒爷的意思，这名字要等格格来定。”
这丫头果然不是贝勒府的外人，莫姚就快要冷笑出声，一掌拍在桌案上，“笑话，这是贝勒府的院子，什么时候轮到我一个外人取名断意。这铁观音，本格格从来不喝，说，是谁让你来的。”
云岫立时双膝跪地，“奴婢只知道莫说这院子是贝勒爷为格格修的，就是这屋前屋后的桂树，假山那一样不是贝勒爷为格格置的，奴婢知道贝勒爷对格格的心思。贝勒爷年前就发了话，本是这年一过就要把我和云烟送出府去配人，只是云烟的身子一直不好才挨到今日。”说话又转身向着门外，“还不进来么，难不成我只是为了自己。”
顺着声，门外又进来一个女人，不同于云岫的艳丽夺人，倒像是中国古代水墨画里的清丽佳人，身如柳絮，随风而来。
“格格吉祥，奴婢云烟见过格格。”话音温柔无比，配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恰似那浣纱沉鱼的病西施。
天阴沉沉的，雨始终落不下来，却有一丝丝酸楚滴在莫姚的心上，两个女人，一个妖娆牡丹，一个秀丽雨荷，哪个才是他的心头好？
戏还没有唱完，莫姚也不说话。
“奴婢二人不愿出府，也不敢有任何妄想，只求能留在贝勒府做个粗使丫头就好。”云岫不卑不亢地跪着，不像是求人，“云烟这病根说到底也是为贝勒爷落下的，望格格看在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面上，求格格成全。”
云烟已是泣不成声，身子伏在地上。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雷声滚滚，顷刻碎了美梦。
一切都来不及消化，这个世界看似美好的外表下，一片惨败，让人如何收受。对于这个世间的人和事，自己不过是意外闯入的异数，委屈了自己能成全谁的梦想？她们原可以守着这四方天井，陪伴富贵到老；他本该娇妻美妾，坐享齐人之福。平和的表象下捻藏的青云志，温柔之外不为人知的绝情，那人忽然变得模糊而陌生。曾经的笃定，此刻只让人心虚，想要逃。“我能成全谁，谁又成全我？”莫姚呢喃着转身，踉跄地迈过门槛。
出月亮门，就失了方向，沿游廊向前，几曲几折，并步，快走，小跑，角门，长巷，街市，人墙，上马石，青骢马。马儿狂奔着，莫姚苦笑着，抱着马脖子，并不在乎方向。
“回贝勒爷的话，格格是从东边角门出去的，派出去寻的侍卫都还没回来。”
“备马。”
“八哥，既是这样就再等等，大哥他们都还在前院，让人知道了对莫姚不好，还要瞒着老十三和老十四，这事不能闹到皇阿玛跟前。”胤禟强压着焦急，八哥已然乱了方寸，总得有人保持清醒。
“她们俩呢？”胤禩的眼里透着阴霾。
“回贝勒爷的话，还在书房里跪着。”
“告诉阎进，明日一早送到西郊的庄子上去。”
“是。”
“贝勒爷，四贝勒府上的下人来报，格格现在四贝勒城北的庄子上，请贝勒爷不用担心。”
“八弟生辰之喜，大哥敬你一杯。”
“多谢大哥。”
“前日朝堂之上，皇阿玛当众夸赞八弟调度得当，差事办得周到勤谨，堪当大任，大哥与有荣焉，哥哥再敬你一杯。”
“大哥严重了，弟弟愧不敢当。”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说来兄弟本该相互照应。”
“自然是这个道理。”
“好，再喝一杯”，“怎么几杯酒，脸色就这么不好。”
“大哥见笑了，想是昨日没睡好。”
“大哥，既然八哥不胜酒力，就由弟弟代劳，弟弟先干为敬。”
“还是老九爽快。”
莫姚静静地躺在床上，散落的长发黑瀑一般泻在床沿，脸色泛白失了往日的红晕，脖子上一条细长的淡红色刀印，刺痛着自己的眼睛，那些歹人该当千刀万剐，死，已经算是便宜。她从老八的府里跑出来，撞到自己胸口时那么迷茫无助，又是哪里来的那样重的戾气扎得马儿玩命狂奔，是老八伤了她的心么。该鄙视自己此刻心中微小的窃喜，她是那么不快乐。
一路上，胤禩不自觉地一鞭重似一鞭打在马身上。见着不远处门上的灯笼，急跳下马，大步跨过大门，直奔内院正房，这里他来过一次。下人还来不及通报，他已经进了屋子，就看见胤禛的手抚着莫姚脸颊。眼见自己近前，才不情愿地收了手。她卷缩在床上，那样娇小，显得无依无靠，一张素色的锦被衬得脖子上的痕迹分外刺眼。
兄弟俩一番唇舌，虽然各怀心事，关心却是一样，很快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莫姚回额驸府小住，等伤好了再回宫，府里宫里自然各自打点，免得多生事端。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双云 虞帝南巡去不还，二妃幽怨云水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