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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君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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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小六子小跑着进了宫门。一见影壁后的五阿哥和六阿哥,他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请安。院子里的几人这才注意到影壁后边的两位阿哥。
原来,刚明皙遇见的两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康熙的儿子:五阿哥和六阿哥。俩人听说刚才那摔伤的小女孩被四阿哥背进了这院子,便偷偷站在影壁后向里偷看,想要看看那小女孩伤的怎么样,却正巧被小六子逮了个正着。
五阿哥见藏也藏不住了,只好闪身出来,向康熙和佟佳贵妃行了礼。六阿哥见他都站了出去,只好别别扭扭的往前蹭了两步,撅着嘴向康熙和佟佳贵妃请了安,然后偷偷瞅了明皙一眼。
“你们俩躲在那里干什么?”康熙背着手,身姿挺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两位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这俩孩子今儿是怎么了,一点没了往日的活泼劲,难道谁欺负你们了?”佟佳贵妃柔声说罢,抽出巾子走到六阿哥面前,蹲低身子,帮他擦了擦脸上沾到的灰尘。
胤禛看着两个弟弟有点怪异的神色,又见他们不时偷瞄向明皙,忽然想起在慈宁花园隐约见到的那两个背影,再一细看两人的服色,“啊,刚才在慈宁花园的是你们俩!”
一旁的康熙看了看面前有些畏缩的两个孩子,再一听胤禛的话,仔细想了想,冷冷笑道:“怕是没被别人欺负,反而欺负了别人吧!”
两位阿哥一听康熙的话,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除了喊“皇阿玛”再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康熙心下更加了然,他刚想说话,却听见一道清晰稚嫩的声音说道:“皇上,在慈宁花园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从台阶上滑下来碰了头的。”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明皙。
康熙微转过头看着明皙,却见她眼神澄澈目光明朗,再看看自己面前微微有些发抖的皇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王叔教出来的孩子啊!“是这样吗?”他说话虽然缓慢,气势却不减。
明皙干脆地回答道:“是。”
“真是这样?”康熙这回却是问向自己跪在地上的两位皇子。
“回皇阿玛,”五阿哥看了一眼明皙,声音还算冷静,“的确是这样。”
“那你们慌慌张张跑什么?明明就是……”胤禛有些不解地嘀咕道,却被明皙的话打断。
“两位阿哥只是路过,不是吗?”明皙暗暗地瞪了胤禛一眼,手挨着胤禛的胳膊,悄悄的拧了他一下。
胤禛惊叫出声,却见皇阿玛和皇额娘都讶异地盯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改口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五弟和六弟好像确实是路过,当时光顾着明皙了,没太注意,也许是儿子眼花了。”
康熙这才面色缓和,淡淡说道:“那就起来吧。”
佟佳贵妃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小六子,开口询道:“可找着格格的书了?”
小六子上前行了礼,回道:“奴才去慈宁花园找了一圈,没找着格格的书,问了周围当值的太监宫女,也都说没见着,许是谁捡走了。”
见明皙垮着脸,嘟着嘴,粉嫩粉嫩面团般的样子,康熙一时心情大好,一把抱起明皙,朗声笑道:“想要本书还不难,明皙想要什么书,朕都送给你。”
明皙的眼神顿时晶亮晶亮地闪起兴奋的光芒,嘴角也咧出了大大的弧度,两只肉肉的小手更是互相搓了搓,这才奶声奶气地说道:“皇上说的可当真?”
佟佳贵妃走到康熙身边,帮明皙理了理散落的发丝,笑嗔道:“皇上金口玉言,说的话哪有不当真的。”
明皙的眼神更加明亮,小粗腿无意识地晃了晃,脑袋也向康熙的怀里缩了缩。怕雪天里着了凉,康熙一出屋子,李德全便将手里烘的干爽的黑色滚银边蟠龙绕爪狐裘披在了他身上。所以冰天雪地里,康熙身上却甚是暖和。“小丫头不信朕,那朕现在就带你去挑书。”说罢,他低声朝佟佳贵妃吩咐了几句,然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胤禛,不喜不怒地说道:“回头让徐元梦好好补补你的诗词知识。”说完,抱着明皙出了宫门。
这一转身,康熙一行人便回了乾清宫。
刚进了宫门,明皙就在康熙怀里不住地扭动身子,好奇地打量起这辉煌气派的宫殿。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门扉直直照射进殿里,映的殿内匾额下的五条金龙闪闪发光,朦朦胧胧的竟似乎生出一团团光晕。金龙下面,立着高大的红木雕龙屏风,其上雕刻着各种姿态的龙,或昂首或吐珠或嬉戏或搏浪,各个威猛,活灵活现。分成五块两两对称高低错落的屏风上,还龙飞凤舞的各写了几个字,明皙眯着眼睛伸长脖子往前凑了凑,是:功高惟志,业广惟勤。首出廉物,万国咸宁。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义。恺弟君子,四方为则。知人则哲,安民则惠。看到这些出自或《尚书》或《周易》的章句,明皙心想:康熙能在这个宝座上坐这么久也是不无道理的啊!
康熙见明皙伸头探脑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也就索性把她放在地上,让她随意走动。下了地,明皙只呆呆仰头看着面前“正大光明”的匾额,心里一时酸楚难当百感交集,恍然竟想起“物是人非事事休”这不应景的话来。
见明皙目不转睛地只盯着一处,康熙好奇地蹲低身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却见她原来是盯着那匾额,出自父皇亲笔的匾额,想起前尘往事,一时心中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两人各怀心事静默了一会,康熙先回过神来。他拍拍明皙的脑袋,温和地笑说道:“小丫头倒是看出什么名堂了?”
明皙偏头看了看康熙,嘴角一抿,认真地回道:“原来皇上最爱看的书是《尚书》。”
“哦?”康熙也跟着偏了偏头,眨了眨眼睛。
明皙盯着康熙的眼睛看了一会,想着,终于知道胤小禛的眼睛为什么那么乌黑明亮了,原来是遗传自他爹的。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您看,到处是《尚书》,那里,那里,那里,还有那里。”边说边指了指殿里几根金柱上的对联。
康熙也不回话,只是看着明皙,想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表正万邦,慎厥昚修思永’,出自《尚书·仲》和《尚书·皋陶谟》,下联的‘弘敷五典,无轻民事惟难’,是《君牙》篇和《太甲下》。”明皙指着靠前的两根金柱解释道,“后面金柱上的‘克宽克仁,皇建其有极’是《尚书·仲虺之诰》、《尚书·洪范》中的,还有出自《尚书·舜典》和《说命》章的‘惟精惟一,道积于厥躬’。”
康熙略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那你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明皙摇了摇头,慢慢地说道:“经史背起来不是很难,理解起来却费劲,奴婢只能说出大致的意思。前一副对联是说:仪表堂正,其他国家和部落才会依附朝拜,谨言慎行,才能长治久安;在天下大力宣扬三纲五常,同时也要不轻视小民从事的事情,更要理解其中的艰难。”明皙缓了缓,仔细地看了看靠前的两幅楹联,才接到:“这一副意思是:对待他人要宽厚仁慈,并且要广泛地建立起中正国家的法则;治理国家要全心全意,成事是由他人和自身协力共同积累的结果。”解释完,明皙舒了口气,带着淡淡的崇敬,继续说道:“奴婢一直知道《尚书》中有许多修身治国之道,可从来没想过把其中的一句话单独摘出来,和另一些话合并在一起,就能让人明白一些道理。”
听明皙解释的头头是道,康熙心中不觉欣慰,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学识,如若是男子,将来——想着,康熙眼神几不可见的黯淡一下,片刻后又感兴趣地问道:“你既然说这些话能让人明白一些道理,那又让你明白了什么?”
明皙抬起水蒙蒙的眼,瞅了瞅康熙,颇有些哀怨地叹道:“皇上怎么可以这么为难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见康熙笑眸中坚定的询问意味,只得继续说道:“奴婢觉得这几句话都是说,想要治理天下,就要先从自己开始。‘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着,先修其身’也正是这个道理。水载舟亦覆舟,只有自身的德行顺应了民心,君民团结,才能更好的打理江山。”说罢吐了吐小舌头,幽幽慨叹一句,“为君者,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