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花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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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敏慧正在房里看书，忽听小厮来报，有位小公子在前厅侯见。敏慧心下疑惑，却仍是换了适宜的装束出去见客。
刚到前厅，果然见一小人着着一身藏青色滚灰兔毛长袍，上身穿着颜色稍浅些镶银边团鹤坎肩，头戴一顶绣有暗青色卧云纹的黑色瓜皮软帽，背对着她站在正厅中央。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面容如玉比玉白，秋眸似水比水清，眉峰微扬浓淡咸宜，粉唇轻启嫩若桃花。一身暗色的衣服，却偏被他穿出了几分光华。果然一位俊俏小公子！
敏慧惊讶地看着那人，半天才回过神，唤了一声：“明皙？”
明皙唇角一扬，已然笑出声来：“怎么，敏慧姐姐不认得明皙了？”
敏慧伸手上下指了指明皙的装扮，讶异道：“你怎么这幅打扮？”
明皙双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刻意压低嗓音，浅笑慢语道：“可像男儿？”
敏慧走到她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称奇道：“只怕是真儿郎也不如你这般风采，这装扮，这样貌，这声音，还真让人雌雄莫辩。”
明皙听了她的话，脸上没显出什么喜色，反而双肩一塌，苦着脸，恢复一贯赖皮的模样说道：“再像有什么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这儿，就这儿，这鬓角一露，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我是女孩了。”说着哀嚎一声，双手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左右摇晃着身子说，“我早上起来想了一个时辰都没想到办法，戴着帽子都遮不住啊！”
敏慧“扑哧”一笑，扶住明皙不住摇晃的身体，正了正被她弄歪的帽子，好笑地问道：“知道便知道呗，你本来就是女孩子呀。”
明皙重重地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摆摆手说：“算了，是就是吧。”说完，一改郁色，拉住敏慧兴高采烈地道，“快些换衣服，我带姐姐出去玩儿。”
敏慧看了看自己穿戴齐整的衣服，就算出门也没什么不妥呀。
明皙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几案，一套天青色纹样简单的衣服正摆在那里，衣服上放着一顶瓜皮帽，帽檐正中还缀有一块方形翡翠帽准。
敏慧拿起一件马甲，看了看，疑惑道：“你让我也穿男装？”
明皙点点头，催促道：“快去换快去换，我跟恭亲王福晋已经打过招呼了，姐姐换了衣服咱们便可以走了。”
敏慧虽然疑虑重重，却还是换了衣服发型出来。见她已装扮妥当，明皙也没多话，直接拉了她出了恭亲王府。
直到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着前行，敏慧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明皙一上车，早抱着暖炉缩在了一边。见敏慧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她开口解释道：“我想姐姐出宫这么久大概都没出府逛过，今天是花朝节，正好带姐姐去好好游赏玩耍一番。”
敏慧神色一动，一脸期盼地问：“你是说‘诘晓三春暮，新雨百花朝’、‘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的花朝？难道果真有个这样的节日？”
明皙悠然点点头，打趣道：“姐姐莫要看书看傻了，相传二月十二日为百花诞日，曰花朝，所以每年这时，幽人雅士都要聚在一起，赋诗唱和、玩笑赏花，来渡花朝。”
敏慧也不在意明皙的取笑，听了她的介绍，眼中向往之意反而更甚，“平日里只能从书上读到，想不到今天竟然能自己亲去看看。”说完想到什么，她担忧地问道：“可是明皙你是如何跟福晋说的？福晋怎会这么容易就准我出府？”
明皙拍拍胸，骄傲地说：“我跟福晋说叫姐姐去王府教我绣些东西，所以姐姐放心好了，王爷要是责难你，你就跟他说，你教我绣了一天的东西，但是我太笨，怎么都学不会，所以你只好一遍一遍一遍的教。”说完，得意地笑了两声，“这借口不错吧。”
敏慧好笑地点了点明皙的额，“就属你最古灵精怪了，不过哪个女孩子像你一样对自己的名声一点都不当紧！”
明皙嘻嘻笑答：“我本来绣东西就不好，还怕别人说嘛。”
敏慧摇摇头无奈道：“你若仔仔细细绣起来，怕是连我都比不过，你也别不承认，我可见过你绣好的那只飞鹤冲天的荷包，巴掌大的荷包都被你绣满了，那样式、那图案，别人可绣不出来。”眼珠转了转，她附到明皙耳边轻声笑问道，“老实说，那只荷包你送给谁了，是不是送给四阿哥了？”
明皙笑容一僵，脸色瞬间转白。
敏慧一见她这幅模样，便知自己问错了话，忙转移话题：“咱们现在是去哪儿？”
明皙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小暖炉，再抬起头时，已恢复常色，“去永定门，那儿有个牡丹园，赏了牡丹，咱们再去喝喝茶，聊聊天，随处逛逛。”
两人只在马车里说着话，不一时，马车缓缓停了，多日罕低沉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主子，到了，再往前，马车便进不去了。”
两人掀了帘子，定睛一看，牡丹园外车马如龙，一字排开，行人穿梭如织，络绎不绝，果然热闹非凡。
“敏慧姐姐，一会儿别叫我明皙了，我怕被人认出来。”
敏慧搭着多日罕的手从容地下了车，边回道：“那我叫你——小明？”
明皙差点一个跟斗摔下马车，扶住多日罕的肩膀，她嘴角抽搐道：“敏慧姐姐，你叫我小皙就可以了。”
敏慧点点头，俏皮地说道：“那你也莫要姐姐姐姐的叫了，唤一声慧哥哥来听听！”
明皙还未站稳又是一个趔趄，撇了撇嘴角，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慧——哥哥……”
敏慧拍了拍明皙的头，笑眯眯地说：“小明乖！”
明皙无语望天，只当没听到。
“敏慧——公主？”忽然一道男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一齐看向发声处，然后感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开口叫住敏慧的人，正是前几日才在恭亲王府见过的张敬言。
见两人认出了他，张敬言刚要行礼，就被敏慧挥手打断了。
“先生不必多礼，敏慧这身装扮……”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装，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女孩子独自出门男装确实方便一些，这样也挺好……好！”张敬言本想说这样也挺好看，又怕显得轻浮了，只好吞回了余音。
“哟，这是哪家的俊俏小公子啊？”张敬言身后忽然站出一位丰神俊逸、潇洒多姿的年轻男子，对着明皙打趣道。
多日罕跨出一步，挡在明皙侧前方，也不言语，只双目如鹰看向来人。
明皙皱着眉盯着那男子看了半晌，忽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男子也没恼，反倒“扑哧”一笑，随意靠在了一边的马车上。
张敬言颇为惊讶地看着这个一向沉稳的男子，暗自猜测到底是何事让他如此乐不可支。
“明皙？”一人远远走过来，看到人群里的明皙，开口唤道。
明皙又瞪了一眼仍兀自笑个不停的男子，才说道：“我就想怎么这坏人一个人就出门了，原来卣臣大哥也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廷瓒。那笑个不停的，不用说，自是张廷玉了。
明皙拉了拉多日罕，多日罕微一颔首，又退回了她身后。
张廷玉渐渐止了笑，走到明皙跟前，在自己头顶比划比划，又在明皙头顶比划比划，其中意思已不言而明。
明皙脚一跺，张廷玉忙抽了自己被踩到的脚跳到了一边，然后苦笑道：“我怎么好端端的成了坏人？好几年不见，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说完，嘴角一挑，换了一幅坏笑补充道，“身高也没怎么变！”
明皙脚再一跺，张廷玉却已经敏捷地跳开了。
张廷瓒拍了拍张廷玉的后背说道：“站好！又没正形了。”
张廷玉挺直腰板，身姿如松立在原地。再过两年，他便到弱冠之年了。时光，有时也是上苍赐予人的最好的礼物。他不仅让一个垂髫小儿一步步的成长，同时还给与他学识、经验、阅历、风度以及各种能丰富人的才干。
“近来可好？”张廷瓒看了看明皙，轻声问道。
明皙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她忙仰起头，转了转身子，边笑说：“我能不好么，吃得香睡得着的。”
张廷玉伸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落在明皙头上拍了拍。
敏慧将明皙揽在自己身边，轻轻晃了晃。
明皙清了清嗓子，开玩笑道：“你们这是干嘛呀，不是来看花的么，都瞅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花。”
敏慧轻笑一声，亲昵地点了点明皙的脸颊，站到了一边。
张廷瓒、张廷玉说起来，也不算很外的外人，明皙便向敏慧介绍道：“咱们张先生家的大公子张廷瓒，二公子张廷玉。”又指着敏慧简单说，“慧公子。”
张廷瓒兄弟二人也是玲珑剔透之人，他们也大致猜到了敏慧的身份，所以听明皙这般介绍，二人也没介意，也跟着明皙叫起“慧公子”来。
既是赏花，几人便相偕着往里行去。
原来张廷瓒与张敬言同在翰林院，关系又相当不错，便相约一同来过花朝，而张廷玉听见也跟了来。
几人都属旧识，所以行来倒也其乐融融。
过了春至，气候渐暖，万物复苏。草木逢春开始抽芽，百花也或含苞或吐蕊，竞相夺艳。牡丹园里更是春色满园，繁花似锦：黄的姚黄，紫的魏紫，红的夭红，绿的浅绿，娇艳莹润，玉立枝头，姿骨天成。粉中冠，层层叠叠的粉嫩花瓣，如娇羞的美人臻首低垂，微微颤抖；锦玉，片片白色围拢，晶莹透明中，浅浅的粉色花蕊若隐若现；冠世墨玉，一片幼嫩颜色中，墨紫如染，几分妩媚，几分诱惑，几分傲然；还有稀罕的二乔、蓝田玉、官锦红之类……颜色深深浅浅，叠叠沓沓，冰肌玉骨，国色天香，当真是诗不尽言，画不尽意。
张敬言边走边向众人介绍牡丹的种类区别，倒也妙趣横生。
身在百花丛中，浓浓的花粉香气盈鼻沾衣，明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敏慧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说道：“据说牡丹白色多香，黄色香清，紫色香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张敬言道：“所以有人可以嗅香知花，便因为此。”
张廷玉快走几步停在一株金边牡丹前，回头朝众人挥挥手，又低头盯着那牡丹问：“你们可知金边牡丹的传说？”也不待众人回答，他继续道，“相传过去一头被猎人追赶的鹿走投无路下跳进山中一户人家，向主人跪求帮助。那家的小儿子和老婆婆见鹿可怜，就骗走了猎人。猎人走后，鹿也走了，不一会儿却去而复返，嘴里还衔了一根幼苗。老婆婆和小伙子将那苗种下去，后来竟然长出了一株牡丹，只是与一般牡丹不同的是，这牡丹上，竟然镶了一层金灿灿的边。见到的人奔走相告，于是人们便都来一睹金边牡丹的芳采。后来，皇帝也知道了有这么一朵金边牡丹，便派人将牡丹挖走种在了自己宫里。”张廷玉停了话头，俯下身，嗅了嗅那牡丹润泽的香气，微微闭上眼，似是回味。
明皙正听到紧要关头，见他不说了，忙扯了扯他，问道：“然后呢？”
张廷玉抬起头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后来宫里的牡丹也开了花，只是却像一般的牡丹一样，没有金边，而第二年，老婆婆家又长出了一株金边牡丹。而且……”
明皙追问道：“而且什么？”
张廷玉直起身，看向明皙，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道：“据说那株牡丹花瓣是乌灼灼的，金边灿灿，但是……”
明皙眉头微蹙，“但是？”
“但是这株金边牡丹是白色花瓣……”张廷玉一说完就跳开了，然后站在一边瞅着明皙直乐。
明皙一拍脑门，心里感叹，太幼稚了，太幼稚了，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怎么会为了这么白痴的答案追问他那么久！想着，她瞪了一眼笑的欢畅的张廷玉，然后转头自去看那金边牡丹。
而一边的旁观的众人早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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