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芊泽zoe

13、人间四月芳菲尽（2）

　　春日里，乍暖还寒，正是最容易伤风感冒的时候。

　　顾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过了整整三日，恁屋外雨打风吹，还是艳阳高照，她皆感受不到。

　　稍稍撑起一点身子，靠坐在枕垫上，便感到喉中一阵不适。

　　刚咳了两声，门便轻轻的开了，云初身着和那日一样的天青色上袄，水绿色裙子，细白的手中端着一盏青花瓷碗走到她身边，神色柔和的道：“小姐昏睡了三日，可把我们都急坏了，一直无法进食，想必胃里都已经空了吧。”

　　她边说着，边用调羹舀了一勺子白粥放在嘴边轻轻的吹气，然后递到顾妍唇边。

　　对于下一刻，顾妍眼眸中缓缓留下的两行泪水，云初只视若不见，只将那勺未吃的白粥又放回瓷碗里，垂下眼眸，用调羹一下一下搅拌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云初端着粥碗的手微微有些发酸了，才听见顾妍淡淡带有一丝沁凉的嗓音道：“兰烟呢，怎么不见她。”

　　“前儿个老夫人发落她没有好好照顾小姐，打了十个板子，现在还关在柴房里，说等小姐醒来了再发落呢。”云初复又抬起头来，看向顾妍的眼里不禁带上了几分祈求。

　　“我不想吃东西，你端走吧。”顾妍便再没看她一眼，懒懒的又躺回床上，显得很没精打采的样子。

　　云初一怔，目光先是有些茫然，接着将瓷碗往桌上一放，便满心忐忑的跪下了。

　　“你还不走。”顾妍也未转身，依旧朝里躺着，双手捉着质地柔软的被子边缘，肤色苍白到剔透的程度。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很显然是云初在地上磕了头，也不知道这一下，她额头上红了没有。

　　顾妍突然想起早夭的柿儿，是她四岁之前关系最要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曾经在家中也是呼风唤雨的，只在生母离世之后，生了一场大病。

　　那时候她家的大人们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迎娶元华公主这件事上，没留意，就让她那样静悄悄的死掉了。

　　现在，祖母和祖父他们的心思，应该全都在三殿下身上吧。

　　顾妍想起身梳洗一下就去读书，然后继续好好陪伴祖母，做好顾家娣孙女的角色。

　　可是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风寒带来的鼻塞还有头痛让她简直苦不堪言。

　　就在她即将陷入新一轮昏睡的时候，门吱呀又一声开了。

　　这一次，她闻见了苦涩的药味，不由得皱起了眉。

　　“小祖宗，不吃不喝的，是要我们怎么办呢。”好听的男生嗓音，有些熟悉，顾妍下意识的唤了声三哥，接着眼皮沉沉的，就是睁不开。

　　一双手托着她的头，然后将苦苦的药汁小心翼翼喂入她口中。

　　顾妍小嘴一撇，刚想吐出来，那声音又说道：“这样长久病着可不好，寿园也不能久住了，万一过了病气给……”

　　“是因为怕我过了病气给三殿下，大家才一直都不来看我么。”顾妍口中喃喃嗫嚅，朦胧中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像，倒是因他这一句话变乖顺了许多，任由那人将一碗苦药全部都喂了下去。

　　“你不喜欢三殿下么？”半梦半醒中，耳边又传来那个嗓音。

　　她小嘴一撅，翻身的时候手下意识在空中一挥，也不知道打到了个什么东西，只听见低低的一声痛呼。

　　“不讨厌，只是有点担心，他会不喜欢我。”梦呓般的说完这句话后，顾妍便再雷打不动的沉沉睡去了。

　　房间里轻得如猫一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也被轻轻合上。

　　真不知自己这个堂妹是怎么长大的，心思如此之重，竟然，会担心得不到自己喜爱。

　　但若是她知道，三殿下不过是个失势后才不得已离开皇宫的弃子，还会这般在意自己的想法么。

　　回去路上，玄夜特意绕到禅房，透过窗户的缝隙，他看见了依旧跪在蒲团上念诵经文的顾思宸。

　　这个所谓的嫡子倒是孝顺……至于顾妍，难道，真是母女连心。

　　就在昨日，锦氏已经去了。

　　锦氏一去，锦家和顾家之间的矛盾则变得更加的尖锐，母后在宫中的处境也就更加的艰难了。

　　禅房外头的香樟树下，一身玄衣的男孩面上带着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不动声色时，面目显得高傲而矜贵。

　　此刻薄唇紧紧抿着，双手也握成拳头，如随时随地伺机而动的猫。

　　他骗过了宫中所有人，直到前一日在自己外公面前，才卸下了一部分伪装。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再者，顾家与自己始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外公，应该会帮自己吧。

　　“殿下，刚才是去看那位妍小姐了么。”不远处，豆儿着一身粉裳款款而来，见四下无人，大胆而亲昵地站在玄夜身侧，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爱恋与醋意。

　　“这里是顾府，还不收敛点。”玄夜的神色冷了下来，目光淡淡的瞥向豆儿。

　　下一刻，只见豆儿惊恐的退开了两步，睁大双目望着那突然出现在禅房门口的顾家二公子。

　　“顾家二郎，经念完了么。”玄夜显是也看到了，背靠在树干上，目光坦然的回望他，仿佛刚才半点不得体的事也未发生过一样。

　　在长辈面前，他叫顾思宸一声二哥，是给顾家面子，私底下，他反倒该给玄夜行君臣之礼。

　　顾思宸浅浅一笑，走上前来，对玄夜微微拱手道：“草民见过三殿下。”

　　“何须多礼。”

　　玄夜比顾思锦稍大一些，今年八岁而已，身上派头却已经很足了。

　　只是在这样身份不对等的情形下，顾思宸的气场也丝毫不会弱下去，即便他是率先表现出臣服的那一方，但就那份温文有礼，却又不卑不亢的气度，已足以在京陵的公子名流中名列前茅。

　　“殿下见过我妹妹了么？”顾思宸刚才从禅房出来，就听见了那小丫头的问话，此刻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妍儿还小，不需守男女之防，但眼前这位殿下在某些方面，可显然不像他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

　　“这三天，她也像你一样滴水未进，祖母并不曾过问，你就不担心么。”玄夜勾唇一笑，漆黑如星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嘲讽。

　　顾思宸呼吸一滞，待到对方走远，才深深拧起了眉，加快脚步往顾妍房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