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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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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譞的婚礼略显仓促。清军于洋人诸国和长毛交战皆处弱势,举国人心惶惶,京城人心飘摇,一场与其说皇帝心血来潮不如说粉饰太平的喜筵冷冷清清。毕竟叶赫那拉氏纵使有个贵妃姐姐,门第始终低了些,他本人又是个可有可无打杂卖乖的角色,宾客盈门全是冲了兄嫂的面子。胤禟懒得去,出手一笔豪礼。奕誴学他冷淡弟弟便算了,居然没脸没皮强分了他的一半贺礼记在自己名下。绵愉恰在此时做了离奇的糊涂事,以奏保耆英,罢中正殿、雍和宫诸职任。奕誴一直服他,由此更恨奕詝。
胤禟懂得绵愉的明哲保身,下意识效仿,越发懒于应对朝政。并非由于私情旧恨,而是屡战屡败的惨淡现实打击他原就寡淡的忠君之心。
曾国藩难得起复,没焐热乎帅印,长毛再建功勋,气势如虹。小曾子不给他长脸算了,大清国反正也是没脸。更丢脸的是奕山,俄国区区东西伯利亚总督几声轰在江面的炮响吓傻了他,打都没打,竟然直接就地议和——你一驻防大臣又非钦差,战可随机应变,和则请奏朝廷,如何擅作主张?
丢盔弃甲更加便宜僧格林沁那伙叫嚣退敌却在炮火前骑马硬冲的蠢人。
与俄国目的不同的洋鬼子自南而来,起先正是这帮人视若等闲,阻挠分兵对抗。导致洋人不足两年连破重镇,虽因军队登陆人数稀少未曾占据,到底挥军北上攻陷大沽直逼天津。直隶总督谭廷襄洋枪洋炮面前骨头都软成面条了,奏称:“不能战,不易守,而不得不抚”,带头求奕詝称降赔款。
胤禟这辈子难得有个争气的岳丈,被派去议和,顶着“全权便宜行事”的衔名左右为难。奕詝危急中难得拿出魄力,立场坚定态度坚决,咬死不应洋人“公使驻京、增开通商口岸、得入内地游历传教”等条款,扬言若再相逼,“势须与之用武”。
胤禟笑着踹奕誴:“他还真傻,祖上传下来的傻。开放通商又不是只有洋人进来咱们出不去。公使驻京更是外面各国皆有的惯例,互通消息还方便些。传教亦然,明面上摆着吆喝,远比私底下暗藏秘授易操控。他死活看不透彻,食古不化。你去同他说,这会儿暂且虚应洋人,抓紧灭了长毛才是重中之重。”
奕誴从来最听他话,做应声虫得心应手。此时突然翻脸,举起青花大耳瓶砸他:“你放屁!早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通番卖国的货色!呸!”
他愤然而去,胤禟连声哄都没有,光顾着写信给良桂陈述利害,逼着他去跟皇帝说,与洋鬼子“战之不可,战则必败”。
奕詝的硬气向来只有三刻钟,过了便惶惶难安,无奈松口。后经各国使节各种当场拍桌对面扔鞋背地吐口水的激战,签订共三十款的投降《和好条约》,字面上不过开放口岸通商,损失原本也征收不到的洋人税款,以及再不可设防,任凭各国往来。
奕詝反不介意这些实际的,专门纠缠在今后洋人口头上讨便宜不敬皇帝。尤其将主持和谈归来的卖国之臣桂良、花沙纳就地免职后,胤禟前来求情,自封主谋,认定从前二十年皆无用功,没养熟他这匹其心可诛的叛国恶狼。可又忍不住亲口问他:“圣祖在时,我大清仍为天朝上国,四方来贺。你做惯了主子,洋人给你当奴才,死心塌地,粉身碎骨仍不悔。今日缘何轻易向洋人摇尾乞怜?莫非你只记得世宗皇帝加诸羞辱,甘做塞思黑?”
胤禟不敢顶嘴。这些日子他天天挨骂,即使是人品不堪的载垣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也觉罪有应得。整个晚上跪着听训,奕詝继承祖上风范,不嫌罗嗦,反复纠缠。他跪得腿都没知觉了,专等奕詝骂累了插嘴,跟他详谈条约中俄罗斯人趁火打劫的部分该如何扭转拖延。
英、法虽强,然国小民寡远在大洋之外。俄罗斯毗邻国境,自后金立国,斗争不休。从前他老子、他不肯认的哥哥,都在俄国人面前玩输了心眼丢失国土。今日钦差大臣不慎再落其全套,只能将计就计,借英、法诸国各求利益心迹不齐,互为牵制。
没想到奕詝积攒太都愤怒怨恨,连骂带打都不累,心都快急出洞了。
关门避祸代帝理政的兰儿单知道哥俩又关起门吵架,生怕出点事,一激动字又临摹不到位。隔天肃顺再次看出端倪。为什么每次恭亲王进宫,皇上的朱批都跟换个人写似的?
他和胤禟早前全是私怨,比后宅女人较量胭脂水粉还没意思。一旦摒弃前嫌忠心为国,一主战、一主和,公正严明的不共戴天。他怕皇帝耳根软,被亲弟弟巧言令色蛊惑欺骗,自降大清威仪和蛮荒小国缔结平等邦交,称兄道弟。
除了无上大国梦酣看不清汪洋之外迷雾下的天地是何情景,肃顺到底可谓精明人,没学载垣见缝插针地糟蹋胤禟,诚心规劝,近乎恳求他改变立场,与主战派联合一致同仇敌忾。
但是上述问题不急于一时,他最关心的是批阅奏折之人是否胤禟,想方设法求他写字。
胤禟十分新奇,往来公文哪张哪份没走军机处,肃顺又不是没见过他的字,这会儿闹什么呢。坚持不写。肃顺无奈故意在奕誴面前约好哥几个嚼舌头,说每回六王爷进宫都稀里糊涂在养心殿过夜,在奏折上乱批复,唬得笨蛋奕誴抢过兰儿的朱批,慌张夹带奔出。
载垣叹道:“都是如此这般天真的孩子,咱们这几把老骨头哪至于累得松散?”
端华赔笑,肃顺目光发寒。闲来无事装糊涂,载垣是铁帽子王,家室大根基深姻亲遍地,不长脑子光借他名头用也好。私下交往,托哥哥的福,平起平坐,他的傲气也知收敛,不难相处。真要合作把持朝政,他宁可选黄口小儿却天生机灵鬼的奕訢。两看相厌无非政见不合,多谈谈,彼此迁就关照,每准成为挚交。
相比他一方阵营里载垣愚不可及,端华自视过高,奕誴是个难得的纯净人。听风成雨跑到胤禟面前,要他立刻写几个字——不是上折的馆阁体,随意写行书来看。
胤禟本还开心他不用哄自己想通了主动回来,又能和和美美相处,一下子没弄明白,问他写点什么。
奕誴瞎编个借口:“我想送延禧点新鲜的,替我作首诗。”
胤禟脸上挂不住:“你让我替你给小戏子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