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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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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沉凝,日月不换。哀伤与绝望无法打断帝国衰败的脚步。奕詝不必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拭泪,因为他腾不出哭泣的时间。埋首千头万绪的政务里,偶尔走神,想起胤禟对诱人皇位辞而不受。
为了上辈子?
撒谎。身在帝位,天下兴亡一肩挑,他自称塞思黑,从不是有担当的人。
即使捅了天大的搂子,总有他八哥去顶着,砸不到他。当年若他八哥还有一丝力气,从刀锋上爬过去也要救下他。或他生出双翼,飞进宗人府的高墙去相携私奔。
如此这般,他们一道死了。可笑,两条可怜虫。爱新觉罗家出过多少可怜可悲可叹可敬的英才,随便抓一个也是治国安邦的好手,他都没碰上。只有这俩人不同,一心同梦,死生相系,拆开了,就是件废物。
他将一件废物当成宝贝,养了许多年,遭他反咬。
很疼。
前些日子曾国藩呈上前任湖北抚辕巡捕张德坚细心整合的《贼情汇纂》,称长毛百万众,米粮盈仓、铁砂遍地,数倍于湘军,能征善守。
奕詝虽未刚愎自用自欺欺人地斥责他们长他人志气,却也提不起兴致细细研究,随手丢开。长毛还是让当兵的去打好了,他做皇帝不必为了帮昏庸将帅收拾烂摊子。
心里烦,看什么都没意思。原本极宠丽嫔,生公主后晋了妃又不想多瞧她,女人总是新鲜的才可爱。秀女里没看着出挑的,随便留下几个,还是觉得满州姑娘太硬朗,提不起兴致。园子里的女人倒是各个清甜细腻,只是心太野,又不懂事,三句话求个妃,多瞧几眼恨不得夺了皇后位。他想出京玩,却怕胤禟瞧不起,辗转反侧,外头通报丽妃又来送补汤。
奕詝知道这次让她回去,转头大格格定要生场病。女人争宠的手段总是不堪,静妃实在难能可贵,至少从没往先帝子嗣身上下手,这也是他顺了胤禟封她太后的原因之一,感恩。
颇不耐烦宣进来,丽妃一如既往娇切,身后捧汤罐子女子的倒是格外眉目传情。奕詝定定地瞅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是他封过的兰贵人,曾经不安分,后来没了声息,居然被丽妃捡着送来。
他留下汤和兰贵人,没一点期盼地过了一夜。期间那女人向他提及家中幼妹正在选秀,已经过了复选。奕詝当场没接话,隔天吩咐下去,将原任道员惠徵之女那拉氏撂牌子。
姐姐已经是个心思活络的,再进来个妹妹还不翻天了!
叶赫那拉杏贞听到妹妹不必进宫的消息,虔诚叩拜,也终于对她无可更改的丈夫起了一丝爱慕。她已经在宫里熬得生不如死,何苦让妹妹跟着进来受罪。皇上仁慈,虽然不爱她,怜惜之情总还有些。
同一个消息听在不同的人耳里遐思截然相反。丽妃暗笑兰贵人愚蠢,才上一次龙床就开始翘尾巴,生生不肯让最是知根知底的亲妹妹进宫固宠。二十岁的女人,哪比得上十五岁的小姑娘招人疼。可也正是她的蠢笨让丽妃放心利用,继续帮她制造机会亲近皇帝。
兰贵人没辜负她的封号,蕙质兰心,不知道哪句话说进了奕詝的心坎里,选在八月二十七跑去祭昭忠祠。
原本也是要祭拜的,随便派个不大不小沾了宗亲的官便可,日子也不随意。可是奕詝一直憋着怨气没处撒,得了提醒乐颠颠跑去,最贴身的太监都撵出去,跪下开始四处乱瞧地发问:“你在吗?”
昭忠祠曾经是廉亲王府,可惜当初胤禟走早了,都没来得及庆贺他八哥乔迁之喜。奕詝觉得胤禩肯定不在这个充满羞辱和悲伤的地方。就是不在他才敢乱问,否则真把鬼招来,虽然康熙八阿哥出名脾气好不至于捏死他,传出去多丢脸,真龙天子能被鬼近身。
“你可是养了个好弟弟!”半天没回音,奕詝一时抱怨开了,从小时候胤禟故意冷淡他连声“哥”都不肯叫,细数各种不忿往事,最后说到封太后,忍不住拔了高音,站起来骂:“又不是他亲娘,平日不见尽孝,非给我添堵。当年你们哥几个合力斗不过世宗皇帝,如今他到我面前抖威风,小人得志——他那点志向还是亏了我施舍!同情他可怜他,否则他今日也同你一般下场!”
“那你还忍什么,一道圣旨让我去蹲宗人府的小院子得了。别的不要,就八哥住过那间!”
奕詝愕然回头,他的确不是偷偷摸摸蒙头盖脸的过来,可是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铜墙铁壁的守卫,胤禟哪钻进来的?
“别怕,我不行刺。”
看他慌的那样,胤禟有点不好意思,清咳一声:“我八哥不在这,你有什么不开心还是当面说吧。上次装成八哥一声一声喊我‘九弟’,还以为你魔怔了。变脸倒快,声嘶力竭的时候像个斯文人,跑这指桑骂槐。我八哥又没的得罪你,叨扰他还能请他从棺材里跳出来替你揍我?”
“至于请他吗?” 奕詝正在发脾气,少了以往的容忍,话赶话同胤禟吵架:“输得一败涂地,他哪里高人一等,你又傲气些什么?”
“我们都不成,休要惦记。你真想通了还是快回去的好,甭管宫里还是园子,在这发疯我犯怵。万一我八哥的英魂不灭上了你的身,为了一摊子破事劳心劳力我可舍不得。”
“你放肆!”
“你有病!”
“你们这些输家!他何处强过朕!朕死了也是死在皇位上,有庙号有谥号有后人千秋万代的香火,他有什么?连名字都是贱名!”
“他的功绩他的成就都被你祖上毁了!老四才是输不起的小人,篡改起居注都做得出来,何等心虚!我八哥不知道比你强多少,有他在这无论长毛还是洋人,没一样为难。你没本事就承认,拖着不能再活过来的人比较,和你祖上一般不要脸!一脉相承的不要脸!”
“你住口。”
“有本事学你祖上,杀了我!”
越是硬碰硬,脾气无以为继,吵得面红耳赤,奕詝居然笑了出来。何苦拉着先人一起挨骂,对付胤禟,一句话逼死他有什么难。
擦了擦眼角迸出的泪,奕詝背过声哽咽道:“皇阿玛驾崩前,拉着我的手千叮万嘱……”
“你不用说给我听,我并不是他亲子。” 胤禟猜着交恶的眼前的份上说出来绝对没好话,他可不想听绵宁的遗言,嘱咐奕詝善待他之类,没劲。
他不拒绝,奕詝还真下不了决心说出来。使劲攥着拳头,心道一声皇阿玛恕罪,儿臣都是被塞思□□的。
“他说,四阿哥,千万不能爱上你弟弟,前车可鉴。圣祖皇帝养出来的孩子,便是走了歪路才被世宗皇帝除籍诛杀。”
胤禟立刻叫唤得变调,向只断了一半喉咙的公鸡:“你想对奕誴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