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幸福沾指绕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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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饿死我了。”白琉璃一进屋，就扯开嗓门大喊起来。虽然高一，学业却也很重，中午吃完饭，还有许多习题册子要做。
“好了，马上就来。”已近不惑之年的白母，只要是为白琉璃忙活，浑身好像就有使不完地劲。
鱼头豆腐——吃啥补啥，白母一向照着在地摊买的考生食谱给白琉璃准备三餐。白琉璃先替白母盛了一碗汤，又给自己添一碗。“妈，你也快来吃吧，爸中午回来吃饭吗？”冲着在厨房忙碌地白母喊道。
自从白琉璃连当了两次全县女状元，白父就已经认定自家女儿一定会高考题名，光宗耀祖考进名牌大学。于是加班加点在工地干活，好早日攒出白琉璃的学费。女儿更是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全工地的工友几乎都知道白家要飞出金凤凰喽。
面对父母热切地期望，白琉璃有时会叛逆，有时会不屑，但更多的是骄傲和满足。身为白家的一份子，自己有能力给全家人奋斗的目标和动力，这让白琉璃觉得幸福。
“你先吃吧，一会我给你爸送去。”工地的伙食并不好，家里做点好吃的白母总会留一些给白父送去。毕竟五十多岁了，心理动力在强大，体力也很难跟上步伐。“恩”白琉璃往嘴里扒着饭，含糊着答着。
嘭！嘭！震耳的敲门声瞬时响起，白母和琉璃自是都吓了一跳。“谁这么没礼貌，这哪是敲门，分明是踹门。”白母嘀咕着，擦了擦手上的水去开门。
“嫂子，大哥晕倒送医院去了，你快带上钱去医院看看。”敲门的是工地的工友小刘，一身的灰尘，红头涨脸地说着。白母听着只觉脑袋忽悠一下，扶着门框，才没跌倒。
“刘叔，你说啥？”白琉璃扔下饭碗，向门口冲去，膝盖狠狠地磕在桌角。
“刚才准备吃饭，大家去叫白师傅，发现他倒在焊架旁边，怎么叫都不醒。大伙慌了就叫了救护车，现在正在医院呢，嫂子你赶紧带上钱去看看，也不知道是啥毛病。”小刘身上还是布满灰尘的工作服，脸色通红，挂着浑浊的汗珠，又忙着尽量详细的说一遍缘由。
“妈，你去拿咱家存折，刘叔我们这就跟你去。”白琉璃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情绪，一瘸一拐的扯着呆住地白母进屋拿存折。
一路上，白母一言不发，两手死死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若不是身边有白琉璃和小刘，想必此时白母已经痛哭虚脱了。
“爸不会有事地，也许只是中暑了。”白琉璃强迫自己必须冷静，并尽所能地用近乎颤抖地语调安慰着白母，也安慰着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白琉璃心里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好似只有这句话能让自己憋闷的心胸找到呼吸的节奏。白琉璃右手包握着白母紧握的左手，无声地传达着安慰，并获取安慰。
平时家里到医院坐车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现在时间似乎停滞了，去医院的路变得绵长而艰难。即使是九月夏末，白琉璃却依然觉得冷意彻骨地袭来，每次呼吸，寒冷的空气似乎都刮得胸腔内壁异常的疼痛。
白琉璃拿出当年百米赛跑地速度，在医院横冲直撞，抓狂地找着白父所在的抢救室。终于在一楼走廊的尽头，看见一帮焦灼的工友，想必白父此时正在这个急救室里。
“我爸咋样了？”指甲死死抠在紧握的掌心，手掌传来地镇痛才能让白琉璃尽量保持清醒。“还不清楚，进去快半个小时。”一个工友担忧地答道，手上一截已经燃尽的烟头，却依然往嘴边送着。
白琉璃的心脏猛抖一下，巨大的黑色恐惧瞬时将她紧紧笼罩，从头到脚都是寒意。“普通的中暑绝不会抢救这么长时间。”白琉璃有些站不稳，靠着墙角蹲下，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白母早已在工友的搀扶下瘫坐在椅子上，无声啜泣，眼睛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
一分一秒，比亘古还绵长！
急救室的门开了！白父被推出来地时候，从头到脚的苫着白布。“我们已经尽力了。”白帽，白口罩，白大褂地医生说着世上最苍白的台词。
白琉璃从来没想过，电视上最狗血的台词有一天会变成现实版，还是用在自己身上。
白母疯了般往白父身上扑去，扯着白布，她不相信，不相信白布下盖着的是白父。不相信他舍得丢下她们娘俩，他还没看见白琉璃上大学，还没看见白琉璃结婚，还没和她一起安享晚年。。。。。。所有的心愿，所有的梦想都没实现，他怎么舍得离开。白母不相信！不相信！
工友使劲拉扯着白母，希望这个年过半百的可怜女人，能接受现实。
白琉璃依旧蹲坐在墙角，抠出血痕的掌心，撞出血迹的膝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从心脏往外一直在冒冷气，除了脑袋是木木地，浑身都是冰的。
望着崩溃虚脱，被众人帮扶的白母和直挺挺躺在床上，苫着白布的白父。白琉璃用手掌撑着墙，摇晃地站起。走到推着白父的床前，把白布拉扯平整，握着冰冷的床头。“刘叔，你们先在这看着我妈。医生，应该把我爸推哪去？我推着！”
白琉璃对自己说，没有时间伤悲，没有时间自怜，没有时间堕落。要让父亲走得放心，自己现在必须坚强！坚强！坚强！陪着父亲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告诉他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把母亲照顾很好。
白琉璃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如此镇定，平稳地推着白父地遗体，缓缓地走向太平间。
长大原来不是一年一年累计的，只是一瞬的经历。
在工友眼里，白母歇斯底里地崩塌，声嘶力竭地哀嚎，铺天盖地地悲伤，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而此时，白琉璃异常地镇静平稳，让工友震惊，有人认为是吓傻了，有人认为是孩子小不懂事，更有人认为是冷血淡漠。。。只有白琉璃知道，惟有这样，才能让白父走的放心，他一定不愿意看见家里有两个溃不成形的灵魂。
丧事，在亲戚工友的帮助下操办的是小三天，还算不失礼节，体面地办完。
白母在这三天，几乎不吃不喝，只是哭泣着。布满血丝的泪眼，浮肿的脸颊，无一不诉说着这个半百失夫女人的哀伤。少年夫妻老来伴，更何况是在人生这样地瓶颈期，白母狼藉地哀伤，可想而知。唯有看见白琉璃的时候，眼睛里还能看见一丝活气，其他的时候都是空洞地。
白琉璃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怎么过的，一直在家里老人地指挥下忙着丧事，闲下来地时候，身边总是不断有人围着她。她知道大家是心疼她的，怕她一个人的时候胡思乱想。只要见她一落单，就势必有长辈过来开导，劝解她。
道理，说起来都一样，做起来太难，白琉璃在心里苦涩地想着。哀伤，不是靠劝解安慰就可以消除，哪怕是减轻。也许，惟有时间才是抚平高手。
家里来奔丧的亲戚、朋友陆续离开了，房间里一下静的可怕。白母坐在床上，一遍遍用手抚摸着白父的遗像，眼泪成串的掉在相框上。白母就用手抹去眼泪，再掉，再抹，再抹，再掉。。。
白琉璃静静地看着白母垂泪，擦拭相片，有总想去抢夺母亲手里父亲遗像的冲动。想告诉母亲坚强，父亲不希望看见她这样，活人要把路走下去。但最终，白琉璃只是把门轻轻关上，无力地靠在门板上。都说眼泪能排毒，哭出来比憋着强，哭泣，也许是母亲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白琉璃靠着门，听着白母嘤嘤地啜泣，忽然有些羡慕这样肆意地宣泄。自己确是不敢这般，害怕汹涌的悲恸如脱缰野马，开砸洪水，一旦肆虐，破败不堪就无法挽回。
唯有这样虚伪地坚强，虚伪地淡然，虚伪地挺拔，才能支撑自己。如果想要坚强、淡然、挺拔，那就假装自己很坚强、淡然、挺拔。
把和白父生前有关的一切都清洗干净，又平整地码放起来。白琉璃不停地想着还有什么事可以做，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把影集里所有白父的照片都抽出来，放进盒子锁在箱子里。怕白母睹物思人，也怕自己伤神。
出门买菜，做了几道白母最喜欢吃的菜。做菜的空挡，白琉璃站在阳台，抬头看着窗外广袤天空，能感觉到白父就在白云间慈祥地看着自己。冲着太阳笑一笑，一身暖洋洋的阳光，像白父地拥抱。
这一刻，白琉璃心里忽然满满地，觉得白父并未离开自己，只是换了个姿态陪着自己。现在只要抬头看看天空，相信白父也在白云间看着自己，也在为自己的坚强欣慰。
这样想着，白琉璃一下很释然，幸福并未沾指就消逝，即使化作尘埃，也在自己身边包绕。
“妈，吃饭了，尝尝我第一次下厨的手艺。”迎着白琉璃坚强，温暖地笑脸，白母一震。“如果老白在，想必也是希望看见这样的女儿，而不是这样的妻子。”这些天，心神好像第一次回归白母体内。
“把你爸放起来吧。”白母伸手把白父的遗像递给白琉璃，是把相面朝下递过去的。白琉璃把白父的遗像放在大衣柜里面最高一隔，自己和母亲现在还没有勇气去面对父亲的遗像，就先委屈一下吧。“爸，我知道你还在我周围，我会把自己和妈照顾好的。”白琉璃喃喃道。
白母又开始按着食谱给白琉璃做各种补脑补身体的饭菜，只是菜量较以前少了不少。每次考试，白琉璃的名字前面都没在出现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没再犯方向性的错误。一切好像白父在时一样，又步入了以往的轨迹。
只是白母再也没让白琉璃看过她的哭泣。当然白母也不知道，白琉璃晓得每晚她都偷偷地向隅而泣。
也许，哭泣是白母为自己摇摇欲坠的情绪找到地唯一出路。白琉璃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未劝慰，任由白母恣意地宣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幸福沾指绕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