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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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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过一场大雪,北风一刮,到处都结着厚厚的冰凌子。树木缀满银花,建筑物像琼楼玉宇似地闪着耀眼的银辉。
寒风阵阵吹来,我却感觉不到冷。一个人漫无目的在雍王府瞎逛,沿途经过的地方每隔一段都挂着一盏水晶琉璃宫灯,并不会觉得黑暗。
终于走不动了,在一处池子边的长廊上坐下。昏暗中,池子里的水也反射了雪的颜色,可谓是波光粼粼。
我拼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对自己说:“林沛珊,不许哭,不许哭……”可这个咒语似乎不怎么管用,我的泪珠子还是一颗接着一颗扑簌簌地掉了出来。
嘴唇紧抿,苦涩到了极点,竟全是另外一个人的味道。那日在御花园的假山石洞里他为什么会吻我?吻了我又为什么会用如此冷漠的态度来对我?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他?为什么我喜欢上的人会是他?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或许在他心目当中,女人不过就是玩物,今天开心了拿出来逗逗,明天不开心了就一脚踢开。轻而易举,绝不拖泥带水。
前路在哪方?又有谁会伴着我闯荡?
眼泪迷蒙了双眼,我却没有心情去擦掉它们。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夜空,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心,真的,是会痛的。
一块叠成四方形的帕子递到我跟前,紧接着我听见一个声音:“快擦擦吧,眼泪流多了不好。”这声音透着关心,可我却不曾听过。
抬头望去,一个穿着黑色袍子,长相憨厚的男人正站在我面前。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帕子正递给我。
我并不接他的帕子,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把脸,望着他问:“你是谁?”
他笑了笑,俯身把帕子递到我手里,轻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倒是你,眼睛都哭肿了,还是擦擦吧。”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看见他走路一高一低的姿态,竟是个瘸子。
哭完了,心情倒也跟着回暖。正打算起身回观星阁找蛮儿,却不料一阵风吹来,刚才那人给我的帕子被吹飞了起来。
我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就要去抓那帕子,可那帕子竟直直朝水池子里掉了去,我想要抽回身子已然来不及。眼看着就要做自由落体运动了,一个黑影闪上来,紧接着我腰上就是一紧,被人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四阿哥的声音就像寒风一样悠悠飘进我的耳朵,带着一股子愤怒的味道。
我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发觉不对劲。此刻,我正和他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贴在一起。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搂着我的颈脖,我耳边尽是他呼吸的声音。我伸手就要去推他,怎奈何他看着像排骨,力道却大得惊人。
“四爷,请放开我可好?”硬的不行软的总行了吧。
四阿哥仍没有动静,我气得要死不活。这还是那个步步为营,严厉古板的四阿哥吗?我这身子再怎么说也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现在被他这样子抱着,要是传出去,我怕是没脸见人了。
情况特殊,我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深呼吸一口气,对着他的脚狠狠一踩的同时双手握成拳头对着他的胸膛使劲一推。他毫无防备,惨叫一声,向后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我害怕他报复,双手环胸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一大段距离。等了一阵,他却没有任何动静。抬眼一看,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于是赶紧转移视线看去别的地方。
“你想寻死?”他的声音冷冷的,与这寒冷的夜晚配合得倒是相得益彰。
我愣了半晌,然后毫无形象地用手捂住嘴巴笑了起来。搞了半天,他以为我要跳湖自尽。天啊,给我根面条上吊吧!这人看着挺聪明,怎么一上来就问这种弱智的问题?我虽然难过,可我好歹还是知道要珍惜生命的。为一点小事情就要死不活的,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我可不觉得自己很傻。
“四爷,你是不是酒喝醉了眼睛花?我可还没活够。”我收敛笑意,望着四阿哥道。
“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他话语之中分明是对我的不相信。
我摇摇头,拉着他到池边上,指了指此刻正漂浮在水面上的帕子。四阿哥倒也不笨,顿时明白,严肃道:“胡闹,为一块帕子犯得着吗!”
听他这口气,完全是把我当蛮儿在训了。本想说些什么顶回去,可想了想,还是算了。看在他今天老一岁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忽然想起我好像还没有给他送礼,便从随身背着的羊皮小布包里掏出那本《心经》和德妃给我的那个小锦盒递给他,笑着说:“四爷,生辰快乐。”本想说生日快乐的,却又怕他这样的老顽固听不懂。
四阿哥接过礼物,眼里面闪现出一丝趣味,对我摇了摇手里的东西,问:“是什么?”
“礼物。”
我汗!这不是废话吗,都说了“生辰快乐”四个字了,给他的当然是礼物了。再说,东西都已经落在他手里了,是什么难道不会自己看吗?
四阿哥没再开口,打开德妃的那个小锦盒,看了一眼就把盒子关上了。然后他又翻开我抄的那本《心经》,貌似看得颇为认真的样子。
看着他越往后翻越紧皱的眉头,我有些脸红起来。想我一个二十一世界过来的新新人类,讲故事摆笑话也许还可以,但如果要我提着毛笔写字,怕是有点难度。
我学历史,繁体字自是认得,可认得并不代表就会写。我自认为自己的毛笔字还算入得了眼,可今天遇到的不是常人,是康熙儿子里面书法顶尖的四阿哥,我的字想要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很难。
“倒是让四爷见笑了,这经书是笙歌平时为打发时间胡乱写着玩的,上不得台面。”我假装说着客套话,可话才出口便后悔了。我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是什么,口里说着上不了台面,可却又拿来给人家当贺礼,真是失策。
四阿哥倒是不以为意,合上书本,冲我点点头,沉吟着说道:“嗯,确实是上不得台面。这字儿写得,可以跟鬼画符相媲美了。”他说完,还望着我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
什么?他居然说我的字像鬼画符!我顿时哭笑不得,脸涨的通红,但嘴上却不肯吃亏,冷哼道:“四爷如果觉得我的字写得难看,大可以把经书还给我。”说着我就伸手去他手里抢,哪知他一个闪身躲开,望着我勾了勾嘴角:“既然送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
接下来,我和四阿哥就找不到话题了,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对站着,均默不作声。
半晌,四阿哥轻咳一声,对我说:“走吧,蛮儿刚才正到处找你呢。”
我微微颔首,点头答是,跟在四阿哥身后走着。两人自是无话可说,可我能明显感觉得到,四阿哥有话想对我说。他有好几次转过身来,张了张嘴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四爷,我们不回去观星阁吗?”我发现他带我走的不是我刚才来的那条路。
他叹息着道:“早就酒阑人散了,还去观星阁作什么。”
早就散了?难道我溜出来很久了?唉,如此的良辰美景,还真是虚设了。这样喜庆的夜晚,我竟然用来发呆,真是太不应该了。
四阿哥带我朝着一座院子走,我知道,那多半是我今晚要呆一晚上的落脚地。果不其然,人还没走近,便看见书砚迎了上来。书砚手里面提着一个写着“雍”字的灯笼,看样子是想要出去寻我。
四阿哥见了书砚,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说:“你今晚就歇在这里,需要什么直接告诉那拉氏,明儿个用了早膳我会派人送你回宫的。”
我诺诺地点头应着他的话,心里却产生了疑惑。他怎么称自己的嫡福晋为那拉氏?我见过那拉氏几次,确实是个贤惠的女人,是四阿哥不待见她还是所有的阿哥都称自己的老婆为某某氏?
摇摇头,暗骂自己狗拿耗子。自己的事情一大堆,关心别人家的事情干什么。
四阿哥前脚离开,书砚后脚就走到了我跟前,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格格,夜里凉,快进去吧,四福晋还在等着格格呢。”
我点头,跟着进了那拉氏居住的院子。院子还算大,却只点了两盏灯,昏暗得不行。
既然今晚上要和那拉氏住在一个院子里,自然是要去见见她的。书砚带着我去了那拉氏的屋子,那拉氏果真没睡,看样子是真在等我。
见我进门,那拉氏忙迎了上来。我正要上前去给那拉氏见礼,她却抢先一步扶起我:“这大晚上的,妹妹就不必拘礼了。”说完,拉着我往床榻边走。
她这样说,我也懒得麻烦,跟着走到床边坐下。定睛一看,那床上躺着的竟是蛮儿。我心下吃惊,那拉氏居然把蛮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怕是她的亲生孩子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吧?
“福晋,这是……”我有点不知措辞。
那拉氏替蛮儿紧了紧被子,笑道:“我见着这孩子倒是乖巧伶俐,便央了爷带在身边作伴。”
见她望着蛮儿的眼里面满是母爱,我心下一阵感动。那拉氏这辈子只有过一个孩子,并且是四阿哥的嫡长子,可惜那孩子只在这世上存活了短短八年。想那弘晖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也该有十六岁了。
正说着,本来眯着眼睛的蛮儿忽然睁开眼睛。只见她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忽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我委屈道:“姑姑,你去哪儿了……”
我心下一紧,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蛮儿乖,姑姑在,姑姑在。”今天一进来雍王府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另一个人身上,在观星阁的时候又丢下她一个人走了,怕是委屈这小丫头了。
那拉氏说道:“妹妹今晚上就歇在这屋子吧,蛮儿这丫头粘你粘得紧,在观星阁发现你不见了,哭闹着要找你,最后还是爷说了她两句,她才肯跟我回来睡觉的。”
我本想拒绝,可想到明天又要回宫,指不定下次见蛮儿会是什么时候,便点头应了下来。那拉氏见我点头,便叫了书砚和另外一个丫头进来伺候着我梳洗。
梳洗一番,躺到床上,竟是毫无睡意。看着身边眼睛睁得大大的蛮儿,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小丫头,怎么还不睡觉?”
“姑姑不要走。”蛮儿扑进我怀里,双手紧紧环上我的腰,哀求着说道。
我点点头,哄她道:“只要你乖乖睡觉,姑姑就不走。”
“真的?”她向我确认,语气天真无邪。
我点点头,替她紧了紧被子,自己也眯上眼睛。不久,便传来蛮儿均匀的呼吸声,而我却仍然没有半点睡意。
轻轻拿开蛮儿放在腰间的小手,下床推开窗户,窗外白茫茫一片,又开始下雪了。
本想发会儿呆,脑子里面竟浮现出了今日那人留给我的背影。想到他的冷漠,想到他与其他女人的事情,所有酸甜苦辣咸淡的滋味一起涌上心头,让我忍不住鼻子发酸。
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终究被我硬生生逼了回去。
都说能爱上一个人是件幸福的事情,可我的幸福却是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突如其来,喜出望外的同时却又措手不及。
爱上那样的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