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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啪”的一声枪响,金燕西的身子猛然向后仰倒,随即就感觉到后脑勺上被拍了一巴掌,听张逸山笑着道:“妈了个巴子,以为你真不怕,不怕你倒什么?子弹又没打在你身上。”

      金燕西连忙睁眼,就见面前的青砖地上还冒着烟,一个小小的弹洞清晰可见。他惊奇的抬头,便看进一双锐利但正含着笑意的眸子里,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这时候的面部表情甚至包含了一丝慈爱。

      看见金燕西惊惧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和弹洞间来回梭巡,张逸山忍不住哈哈大笑,把枪别在腰里,他抓住金燕西的衣服领子:“给老子说实话,刚才你怕不怕?”

      “怕。”那刀锋一样的视线好像看进了自己的心里,让金燕西没办法再言不由衷的撒谎。

      “既然怕,怎么不求饶?”张逸山又刮了一下面前臭小子的后脑勺,想想一个干儿子就这么没了,挺不甘心的。

      “反正……求饶也没有用,那还不如硬气点儿。“金燕西眼光看着地上的弹洞,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哈哈哈……”张逸山放声大笑,然后猛然站起身来,对身旁的土匪道:“放了他吧,后天的宴席大会也不办了,从来都只听说强抢民女,还没听说过强认儿子的。我张逸山一生光明磊落,可不能把名声坏在这小兔崽子的头上。”他说完又看着金燕西,冷冷道:“我这次饶了你的命,是因为你不愿意认我做干爹才逃走的。从今往后老老实实在山上呆着,好好干活,即使你不入伙,老子也不会亏待你。要是还挖空心思想下山……”他的眼神猛然凛冽起来,其中的杀意不禁让燕西打了个哆嗦。然后那威压的眼神从每个土匪身上扫过:“都听清楚了,下次发现他再私自下山,就地毙了,不用问过我。”

      “我……我又不想当土匪,我走的远远的还不行吗?我……”金燕西死里逃生,意识到这是自己争取自由的最后机会,站起来大声的分辩,可还不等说完,就被张逸山冷冷看了一眼,听他森然道:“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毙了你。”

      最后七少爷还是不得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有土匪给他松了绑,他有气无力的向自己屋里走去,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叫道:“阿金,你站着,我和你说一句话。”

      金燕西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赵军师,他叹了口气,怏怏不乐的问道:“老爷子,您有什么事儿?”

      “我知道你心里恨,不过……大当家的也是为你好,日后你或许就明白了。别恨他。”赵军师慢慢走上前,拍了拍金燕西的肩膀。他眼睛的纱布今天早上终于拆除,虽然还有些看不清楚,但日常走路看人已经没有妨碍了。

      “可是老爷子……”金燕西还想分辩两句,他知道张逸山最尊敬赵军师,所以想让他替自己求求情,只不过刚开了个头儿,就被赵军师挥手打断,听他呵呵笑道:“你记住我这句话就行了,至于想下山,劝你就别想了。好好干吧,也许有一天,大当家的觉得你够这个资格了,自然就会放你离开。”

      赵军师说完,便气度从容的走了,剩下金燕西在原地站了半日,才恨恨的一跺脚,回身向自己的小屋里走去。

      “清秋,这个年也是在鸿雁山上过的。没想到土匪们过年,倒是更热闹。人人穿着新衣裳,大碗喝着酒大碗吃着肉。只有我孤独的倚在门边,看他们热热闹闹的穿梭往来。我不属于他们,更无法融入他们。我想家,想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更想念你和孩子。这些天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还能够在一起,哪怕金家已经是大厦倾倒,但是只要人在一起,母亲,兄弟们,姐妹们,还有你和我们的孩子,哪怕日子穷一些,要为过一个年绞尽脑汁的准备衣食,也终归是幸福的吧?比起现在我们的漂泊无依,那真的是我无法奢望,或许永远也再得不到的幸福……”

      “又躲在这里写什么呢?快点儿,前面大家在做灯笼,大当家的让你去给灯笼画几笔,到时候满山挂起来,那才好看呢。”几个女人忽然进了屋子,吓的金燕西连忙将便笺本放到抽屉里,站起身淡淡道:“好,我这就过去。”

      女人们也没好奇,反正那本子她们也看不明白。鸿雁山劫财杀人,但却从不劫色。只因为张逸山太明白红颜祸水的道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土匪就是因为女人的挑唆才会内斗,想也知道,被他们劫上山的女人,能不心怀怨恨,可着劲儿的破坏吗?现在山上的女人,多是土匪们自己在山下结识的,然后自愿跟上山来的,例如鲁文华的妻子原本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因为长得漂亮,所以男主人要娶她做姨太太,她不肯,跑出来的时候正好让进城的鲁文华给救了,这才带上山来。

      所以金燕西原本不相信诺大的鸿雁山,几千号土匪里除了他和赵老爷子,竟然就再找不出一个识字的。但是知道了这些土匪的过往后,他才不得不信。想想自己也真是够倒霉,这鸿雁山本来是从不掳人上山的,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赶上了这么个倒霉点儿,成了破例的第一人,最可恨的是,他还有可能成为破了例的唯一一人。偌大一个鸿雁山,受害者就他一个,这都不是普通的霉运能够形容的。

      来到前面,土匪们已经兴高采烈的做了几百个灯笼,那是预备正月十五元宵节挂的。看见他来,大家就让出道路,把各种小桶装的颜料往他面前一放,看的金燕西暗暗好笑,心想真是些粗俗的家伙,从没听说过用桶装颜料的,又不是刷墙,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么个财大气粗法儿。

      金燕西本不擅长绘画,不过他那水平唬这些土匪是绰绰有余了。好不容易画到傍晚,才把灯笼画完,自己甩着酸疼的手臂往回走,看见天边的夕阳红彤如火,想了想,就转了方向,往后山而去。

      过年了,平时的演武场难得的空闲下来,金燕西本想来这里坐坐,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巧,正好看见张逸山和郭西北鲁文华在打拳比试。他想抽身离开,但想起上一次在这里被整的那个惨样儿,知道张逸山这人是最讨厌鬼鬼祟祟的,从来把这种人称为鼠辈,因此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大石上,看着三位当家的拳来脚往的混战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金燕西觉得身子都冻透了,才看到张逸山浑身大汗的住了拳脚,然后指着鲁文华笑骂道:“呸,你也好意思说是少林俗家弟子?连老二还打不过呢,我们俩可都是野路子。“

      鲁文华嘻嘻笑道:“那不一样,大哥二哥可是风里来雨里去一生经历了百场恶战的,我才打过几回啊,经验不足,这是经验不足,非我之过也。“

      张逸山把擦脸的毛巾向他身上一扔:“什么毛病?还说起鸟语了,阿金那臭小子教的?“

      鲁文华叫屈:“得了吧,我才懒得和他说话,这是赵军师和我说的。”说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金燕西:“怎么?坐在那里干什么呢?天儿冷,不如也下来出出汗?”

      金燕西吓的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他知道出汗是什么意思,其实就和挨揍是同义词,那些普通土匪都能把自己揍趴下,更何况是三位当家的。看了看西边天色,太阳已经彻底隐没了,他就从石头上跳下来道:“三位当家的,太阳都沉下去了,前厅应该开饭了。”

      “嗯,阿金说得对,走走走,吃饭去。”张逸山和郭西北鲁文华走过来,金燕西连忙跟在他们身后,到了岔路上时,刚想悄没声的回自己房间,就听张逸山大喝一声:“回来,往哪儿去呢?天天躲在房里你也不闲闷得慌。又没逼你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谁还管着你?把自己憋屈的和小媳妇儿似的。”

      金燕西恨的牙痒痒,真想顶一句“你管我呢。”想了想到底没敢,垂头丧气的跟着三人来到聚义厅。张逸山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冷笑道:“别哭丧着个脸,你有本事,不怕死,就逃下山试试,打死了我埋。既然没胆子逃走,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吧。”说完亲自掰下一条鸡腿放到他碗里:“吃。”

      金燕西没办法,只好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听张逸山和郭西北还有赵军师商量着买种子的事儿,他这才知道原来当土匪还是要种地的。鸿雁山西面就都是他们开出来的土地,不由得差点儿让一块鸡肉给噎死,茫然看着张逸山道:“为什么还要种地啊?你们不是土匪吗?土匪是靠抢劫过活的不是吗?”

      他的话引得张逸山等人都是哈哈大笑,郭西北就指着他道:“听听听听,这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半点人间疾苦都不懂的。几千号土匪,又不去打劫老百姓,你以为就靠每年抢那么几个富商,便够吃的?那些钱还要□□支弹药,修筑攻防呢。也是,这些日子你只负责喂马,没让你去喂猪喂鸡,没关系,我看明儿个就让你去见识见识,你就知道咱们现在吃的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了。这大少爷,敢情还以为这些鸡鸭猪鹅也是抢来的呢。”

      金燕西连忙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只喂马就好,喂猪喂鸡更脏……”话没说完就见张逸山脸沉下来了,金燕西心中一凛,暗道坏了,金燕西啊金燕西,你是真不能给好脸儿啊,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是你不肯认干爹的家伙,他正愁没办法收拾你呢,架得住你自己往前凑?

      “你嫌喂猪喂鸡脏?你不想想你吃的粮,喝的汤,还有这些肉,哪个不是别人辛辛苦苦受苦受累受脏换来的。说这种话的你,比鸡鸭猪鹅还脏……”张逸山瞪了金燕西一眼,倒是没让他去干那些活儿,只是狠狠骂了一顿,不过这就够他受了,想到当初自己结了婚的人,却不顾清秋在家里的困难窘迫,还很没骨气的向白秀珠求婚,结果被人家狠狠摆了一道,以至于连清秋和孩子都失去了。他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外表再干净也没有用,因为我的灵魂是脏的。”

      他这么一说,倒让其他几个人吃了一惊,张逸山看着这小兔崽子的表情,觉得他也不像是故意的来顺着自己说话,眼眶儿都红了,倒不知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似的。心不由得就有些发软,冷哼一声道:“好了,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吃饭吃饭。”

      过了年便是开春,鸿雁山这一年的春天好像来的格外早,三月刚到,漫山遍野的树就返上了青色,杏树桃树的枝头都打了花苞。土匪们兴高采烈的赶着牛耕地,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金燕西的身影。

      从被掳上山这几个月,当年的七少爷好像脱胎换骨一般,以往以为不能吃的苦头他吃过了,不能干的活儿他干过了,不能受的累,受的罪全都受了。不过这样的折磨不但没让他倒下,倒让他的身体结实了不少,虽然还是瘦削,但完全脱离了过去那种风一吹就倒的文弱彬彬。

      这一天从大早上起来,就被叫去耕地,到中午的时候,已经赶着牛趟出了三亩多,金燕西回头看看自己的成果,心中只觉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骄傲高兴还是心酸无奈。伸手抹了一把汗,想着大概快吃午饭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送到?正想着,就听远远的有人喊:“阿金,大帅让你过去。”

      从那次一起吃过饭之后,金燕西每天就只干自己分内的活,张逸山也没找他的麻烦,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想来他也不会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要报复自己。想起前两天赵军师又犯了眼疾,金燕西不由得就猜测着大概是哪里来了信,所以那些不识字的土匪又要让自己过去读信。

      不过当他来到大厅后,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信件,而只有一个客人,看装束应该是奉天城里张作霖的副官之类。果然,就听张逸山呵呵笑道:“阿金你来了?正好,回去洗个澡,把你那衣服好好熨熨,张大帅明天请我去赴宴,再带你这小兔崽子去开开眼界。”

      金燕西听说又要去奉天大帅府,不禁有些奇怪,看了一眼那个副官便问道:“为什么呀?又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吗?”之所以敢问,是因为他记得去年张逸山曾经在大帅府说过自己是他干儿子,想必这副官也知道,在外人面前,张逸山总不好对自己这个“干儿子”大呼小叫的。

      不过张逸山显然也没打算瞒着他,呵呵笑道:“没什么,听说北平来了人,亲至大帅府,视察咱们东北这边的军防,大帅高兴,说让我也和政府的人见见面,先搭条路,一旦国内环境稳定了,咱们这些土匪说不定摇身一变,就可以变成吃皇粮的政府军了,当然,这都是后话,暂时也不过是去见见人家而已。”

      “哦,这样啊。”金燕西点点头:“那是哪位大人物要来啊?国防总长吗?我记得应该是韩燕山吧?他是最懒的人,这一回怎么这么勤快,倒出了北京城呢?”这都是他旧日在北京的见闻,此时一个不小心,就说了出来,等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却为时已晚。

      张逸山皱了眉头盯着他,却见那副官站起来笑道:“呵,少爷知道的还真不少呢,不过您说的这些都过时了,现在的国防总长可不是韩燕山,而是白雄起白总长,这一次为了凸显出中央政府对东北的重视,他亲自前来,是我们大帅亲到火车站迎接的,没想到他在北京城家喻户晓,其实年纪并不大……”

      副官又说了些什么话,金燕西已经听不到了。白雄起这三个字就好像是凭空响起的三个焦雷,炸的他失魂落魄。

      “行了,小孩子家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让你准备就快回去准备,废什么话?”张逸山瞪了金燕西一眼:“还不赶紧退下去?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一早出发。”

      “不,我不去,我不去……”金燕西摇着头:“你们爱谁去谁去,我是绝对不会过去的。”他向后退着,却险些被门槛绊倒,一只手连忙抓住了门框,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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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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