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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春风一度 ...

  •   文华、武英两殿,分列乾清宫左右两翼,成品字形,为皇帝召见臣下和斋居之所。因为皇帝生病,委太子摄政,太子基本上一天的活动场所大部分变成在武英殿,一来方便起见,二来,太子决定在皇帝生病期间素斋,并每日申时以后抄经念佛一个时辰,以尽孝道之情。
      此举获得了满朝赞誉,除了大本堂,因为现在大本堂里几乎再见不到他的身影。皇子们对于大哥还是很敬爱的,这不过了十来天,德王和两个弟弟探望过父皇后,脚下一转,找太子哥哥来了。
      太子在看内阁大臣所批奏折的抄本。他正襟危坐,峨冠高束,在弟弟们眼中,与往常带他们骑马舞剑的那个哥哥大不相同,好像突然生起一股威严的气息似的。见礼过后,望着堆得山高的抄本,兄弟们可怜的嬉闹之心被打压得所剩无几,见湜偷偷拽德王的衣袖:“二哥,咱们去找贞儿姊姊玩吧?”
      德王会意,朝太子道:“贞儿姊的手怎么样,可好了?”
      他们一早打听过,自从太子妃大发雌威打了贞儿姊的手心后,太子哥哥如今是一时不落的把贞儿姊带在身边,德王想,说不定太子哥哥老不回东宫,其实是不想见太子妃的缘故哪?
      太子点头,见见湜见淳的神色,又岂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只是德王,他看他一眼,对于之前他在南郊斋宫偷亲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德王不笨,自然明白。说起来他都大半年没见过贞儿姊的面了,太子哥哥没必要这样小气吧!!!
      笑一笑,端出老早想好的借口:“这八月正暑的天,我们特地拐一脚过来,就是想着贞儿姊在,肯定做了什么好吃解渴之物,太子哥哥一定要赏给我们咽咽唾沫,是吧,见淳?”
      见淳乖巧点头,见湜道:“不过我不要喝酸梅汤!别的宫里都喝的酸梅汤,我都喝腻味了!”
      德王真怕是酸梅汤,忙道:“贞儿姊做的酸梅汤可跟别人的不一样。”
      见湜嘟着嘴。
      太子笑:“不是酸梅汤,是冰碗。”
      所谓冰碗,指用特供宫中解暑的冰块混着鲜莲、鲜藕、鲜菱角之类的冰糖水,见湜皱着的眉毛开了,喜滋滋道:“我要吃,贞儿姊姊在哪里呀?”
      太子答:“在偏殿。”又看德王一眼,淡笑:“你带他们两个去吧。”
      兄弟前隙就在这一眼及这一句话中冰消。德王心想太子哥哥不愧是太子哥哥,胸怀大度,心想以后可决不能再做让他着恼的事儿了,可带着弟弟们看到那个坐在桌前微微伏肩轻罗素衫的身影时,又忍不住想闹她一闹。
      示意两个弟弟嘘声,向阿芬摇手,德王蹑步到月昭身后,一下抽掉她手中的细毫笔。月昭吓一跳,反身,右手却打到德王腰上,定睛一看,“德王殿下!”
      忙起身施礼致歉,德王扶住她,朝弟弟们招手:“莫多礼,我们是来看你的。”
      见湜见淳姊姊姊姊叫个不停。
      小孩子们在,把个沉闷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驱散走大半,月昭一面叫阿芬摆果子,一面道:“殿下们几时来的?”
      德王答:“来了好一晌了。”
      月昭笑道:“劳烦还来看我。”
      见湜抢道:“我们进来跟姊姊要冰碗吃的!”
      一众皆笑,月昭答:“好好好,我这就去做。”
      德王拉她,说不急,边对见湜道:“进殿前告诉你的全忘了?姊姊手才刚好,要体谅,若是麻烦,不吃也没关系。”
      见湜哦一声,有点儿不舍的离开阿芬正摆着各色小点的圆桌,过来把月昭左手抓住:“听说太子妃嫂嫂打了你的左手,是吗?”
      月昭瞅他那藕样白、绵样软的小手抓着自己的大手,可爱得紧,反手握住搓搓:“早没事啦,谢谢殿下关心。”
      “太子妃嫂嫂怎么舍得打你呢,你做的东西多好吃呀,打了你谁还做东西给她吃?”
      “这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月昭莞尔,“好了,不说那个,我去给你们端东西过来,嗯?”
      见湜应好。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佛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德王喃喃念着,却是刚才月昭伏案抄写的一段佛经。他抬头看向月昭:“你怎么也抄起佛经来了?”
      “抄一抄,心里感觉能宁静下来似的,”月昭笑笑:“不过抄得不好。”
      “每次听和尚们念经,难道念的都是这个?”德王摇头:“你懂经里的意思?”
      “佛法高深,哪能说懂。便是懂,也是一知半解,不完全懂。”月昭道:“每个人每一阶段去看,大概都是不同的,德王殿下以后就会明白。”
      德王撇撇嘴,月昭含笑告退,不多时端了三只青花瓷碗上来,见湜见淳等不及凑上去看,但见不与常同。冰块敲成碎块铺在碗底,用嫩荷叶一托,上面除了常见的鲜藕外,还配上了核桃仁、榛子、蜜饯,以及数粒浅黄近白颜色的茨实。红是红,白是白,绿是绿,光看着就让人心畅神怡。
      银勺子每人分了一根,见湜见淳赞不绝口的吃着,铃兰端着托盘进来,月昭看看:“怎么,殿下不吃?”
      铃兰道:“殿下说吃不下。”
      月昭想想,明白了,“他今儿一早就起来去了文华殿,中午又嫌热没吃东西,这会儿必是饿了,走,我们回厨房,给他弄点儿鸳鸯馒头,让他垫垫肚子。”
      “什么是鸳鸯馒头?”见湜与见淳把自己的一份吃完,顺路把铃兰手里那份也毫不客气的瓜分了,听到新鲜名词,问。
      “就是红糖馒头跟白馒头。”月昭答。
      “我们也要吃!”
      德王气道:“你们两个,到这儿来连馒头都不放过?”
      “贞儿姊姊的馒头一定跟别处也不一样!”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答。
      月昭笑:“行吧,我多做一笼,不过这个现做要花点儿时间,三位殿下若不耐,不如去前殿等,顺路也多跟殿下说说话。”
      兄弟们满口答应,月昭便与阿芬铃兰到西边角的乾清宫专用厨房。这些日子她与这厨房里的公公们关系打得很是融洽,听说她要蒸馒头,没二话,立刻给她烧柴上笼。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热烘烘的馒头出炉,带着面粉特有的甜香。月昭让阿芬和铃兰各端上一盘送过去,自己招待刚才帮忙烧柴打帮手的几位公公,然后收拾篾笼擦洗。虽然公公们说可以他们来,但月昭表示可一不可二,不好意思多劳烦。
      又半个时辰,铃兰突然匆匆过来:“姑娘,事情有点奇怪。”
      “呃?”
      其时阿芬正在天井里给月昭揉肩,阿芬道:“怎么啦,不是殿下们都吃完了然后散了么?”
      铃兰挠挠头:“我说不上来,德王殿下他们前脚走,后脚太子就打了个呵欠,面色也红,说是有点倦意,杨柳说吃饱了是这样,扶到床上歇一歇就没事。殿下躺了,杨柳要我守着,可我怎么看、怎么看殿下脸色也红得不正常似的!”
      月昭与阿芬对视一眼,月昭道:“别急,我过去看看。”
      铃兰像吃了定心丸,用力应好。
      就在匆匆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半途里,突然隔着七拐八弯的游廊看到前面有两个人。
      偷偷摸摸,左右乱瞄,一看,就知道不是常在武英殿里走动的人。
      前面那个,月昭细看,居然还长得不错,二十来岁,眉如新月,梳了个别出心裁的高高的发髻,一朵嫣红的蔷薇斜插其上,颇有风韵。后面跟着的则是平常宫女打扮。
      “咦,那不是尤选侍吗?”阿芬认出来了。
      “尤选侍?”铃兰道:“平常没见过呀。”
      “当然,”阿芬不愧八卦之王封号,道:“不过比秀女高那么一点点,被陛下宠幸过那么一次两次,所以得了个封号。”
      “难道是上次老宫女送走,新选那批选上来的?”铃兰恍然大悟。
      “对。”
      “不对呀,她怎么跑到这里来,陛下一没有传召,再说现在这里是太子呆的地方。”
      阿芬道:“她来找人?”
      月昭有个不好的、十分狗血的念头浮上来,她当机立断:“阿芬,铃兰,你们两个拦住她,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说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赶紧让她走。”
      “阿,可是太子殿下——”
      “我自己去就行了。”
      阿芬铃兰不解,不过看她神态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遂不再多问,直接朝那探头探脑的两个人去了。
      月昭另挑了一条路往前殿赶,正室无人,转过屏风,再过花厅,里面是供人小憩的卧室,挑帘而进,王纶正满头大汗的在床边压住太子两条胳膊,闻声瞧向来人,“姑娘,您来了真是太好了!”
      月昭一看,果然太子脸色红得不自然。把手伸向他的额头,见了她,他迷迷糊糊的眼中似乎有了点清明,倒并未排拒,任她碰触自己。她不由仔细看他的脸,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很红——目光移向他下半身,果然支起了帐篷!
      这下也没时间追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可她也没有对付这事的经验,想起仅有的看过电视或小说的知识,问王纶道:“浇冷水管用吗?”
      王纶哭丧着脸:“唉哟我的姑娘!太子爷连太子妃都没碰过,你这样一浇下去,先不说尊贵之躯受得了受不了,要是搞得以后那个什么什么了,岂不罪过?”
      会这样吗?
      月昭返头,轻拍太子的脸:“你还清醒吗?是不是很难熬?”
      太子一下抓住她的手不放。
      月昭挣了两下,没挣开,对王纶道:“要不赶快去请御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还用看怎么回事,火泻出来就没事啦!”
      “那去请太子妃,或者其他三家侧妃中的哪个也好!”
      “着!”王纶应着迈步,可走两步却又停下:“姑娘,我怕来不及——”
      “快去!”
      月昭竖眉。
      王纶只好去了。
      太子又开始挣扎,月昭管他三七二十一,到门口准备要绳子把人绑起来,却见一个小太监打扮的正在房外猫着腰往里看,不妨有人突然出来,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喂!”
      他好似没听见似的,跑得更快了。
      月昭疑窦丛生,转首左右,居然一个侍从也没有,怎么回事?
      冷不丁后面一双手抓住她腰,将她一下抱起来!
      猝不及防,月昭发出好几年来都没发过的惊呼,然后使劲去掰腰间如铁箍般的双手。
      “干什么?赶快放开我!”
      太子一言不发,双目通红,一下将她扔至榻上。
      咚!
      后脑勺撞上并不柔软的玉枕,月昭眼前发黑,不过意识里清醒的知道此刻自己必须赶快脱离困境,于是忍痛一个跃身,然而太子已经压身上来了。
      月昭捶他:“放开我!看清楚我是谁!”
      太子却不由分说,一掌将她胡乱挥舞的两手扣在头顶,然后低头来扯她的衣襟。
      月昭这下真急了,双腿再蹬,仍被他压制下去。
      “这样好了,我去帮你找杨柳来,她就在这里,你对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总有一天,杨柳铃兰会是太子的通房,这是大家都默认的事实。月昭没法,使拖字计,只盼他还保有一点点神智,能听得进去。
      唰!抹胸被拉开了。
      太子无师自通,低头咬上其中一朵蓓蕾。
      她如遭雷亟,猛然停止所有响动,一字一字道:“你今日这样对我,后日必将后悔。”
      太子顿得一顿,也不做声,抬目,眼光沉沉。她心中一喜,正要再说,他却转开视线,右手在她胸前如水银泻地一般淌来滚去,月昭咬牙不发出呻吟,紧接着下身倏凉,他轻轻抚摸着她,尔后,把自己的也扯下了,腾身而上。
      正是,衾翻红浪香汗沁,翻云覆雨几时休。

      仿佛有雨。
      耳朵先于意识醒来,月昭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有只虫子不时轻啄来啄去。她去拍,却听得低低一声笑。
      她在恼该点蚊香,笑声的主人却十分开怀。当药力散去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玉臂横陈,温香软玉,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特别是,当他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心中万种柔情,真真体会到什么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绫被被熟睡的人扯着遮掩了大半雪白光裸的身体,可正是这种半遮半掩更加诱人,那种柔软温暖的肉香,令人血脉贲张——他一把抱住了她,从指尖吻起,一直细细吻到额上,犹如吻一朵笼烟的芍药,经雨的海棠。
      要不是怜惜她此刻掩盖不住的倦相,他相信再大战一场毫无问题。
      而月昭,等意识真正清明之后,才反应到那带着温热的“虫子”是什么,立刻警觉,接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浑身酸麻疼痛,连睁开眼皮的动力也消失了——要是可以不睁开,她多么希望不睁开。可是,叹口气,终归得醒来。
      幽室宝鼎,檀香暗熏。
      分外旖旎。
      看那一地的衣物,谁都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
      起身,披衣,也不看那坐在床上的人一眼,她穿好便走。
      太子想叫又不敢叫,也赶紧匆匆拉袍系带——还好小时候被月昭训练过,否则只怕中衣外衣都分不清——这时阿芬铃兰相偕走来,“姑娘姑娘,我们把人赶跑了!”
      月昭一语不发,越过她们径自往前走,两人这才发现她发鬓散乱衣裳不整,不由面面相觑:“怎么了?”
      轰隆!
      一道闪雷,把月昭刚要迈出阑槛的脚震了回来。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
      明明下午的天气,乌云宛如滚滚大浪,遮天蔽日,滔滔卷来,一道雷后,紧接着噼噼啪啪下起瓢泼暴雨,阿芬赶紧拉半个身子露在外头的她:“姑娘,您怎么啦,快回来别淋着!”
      就在这时,王纶擎着伞,后面一顶轿子,从雨中匆匆赶来。
      “落轿落轿!”他迭声吩咐着,猛然看到追赶出来的太子:“咦,殿下您——?”
      轿中的人掀起帘子,月昭看到了半掩映之中那张显然经过精心装扮的脸。
      她看着她,她看着他,他又看着她。
      “姊姊,不,昭昭,你听我说,我喜——”
      王纶惊呼一声,原来月昭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伞,往大雨中奔去。
      “姑娘!”这是阿芬。
      “殿下!”这是铃兰。
      太子冲进了雨幕。
      鲜红蔻丹紧紧绞住轿帘,仿佛要将那绣金的鸾鸟撕烂。
      “姊姊,你不能丢下我!”
      他在大雨里追上她,一把将她攥住,大雨将他少年的身体里外浸透,那一张被刷得苍白而又执着的脸,一双布满血丝却目光如炬的眸——这一刻,她的心有了惊动。
      剧烈、持久,直至令她不安。
      “殿下!”久到旁观众人从震惊里回神,王纶铃兰赶紧冲过来。
      “走开!”
      太子怒叱二人,只全神贯注看着她。
      雨声哗哗。
      王纶跪下:“殿下,奴才求您避避雨吧!这样要生大病的!奴才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啊!”
      铃兰也哭了,倒是阿芬开了窍,冒雨到月昭面前,“姑娘,有什么话您跟殿下回头说,行吗?”
      月昭终于动了。
      她丢了伞,抬起头,两人一起湿透。
      十八岁的少年和三十四岁的女子,目光交汇,内心如煮——这一刻,分明有一种默契,分明是那样美好,在旁人看来,又是那样危险。
      注定无疾而终。
      她脑海里忽然毫无根由但诡秘坚执的响起这句话,如人附耳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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