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人》龙久吹雪

2、开始

　　唐绪低着头急匆匆的走在人行道上，裤腿早已被雨水打湿，最下面一截呈现着比原本更深的颜色。本该提在手里的公文袋被双手环抱在胸口处保护着。
　　周围没有打伞的路人也几乎是匆忙的各自走着，恐是怕雨势越来越大。
　　裤子口袋里的电话不知道是第几次震动，唐绪无暇顾及，加快脚步继续走着。
　　直到拐了一个弯后，他终于看到那个被叮嘱过很多次名字的咖啡厅。
　　咖啡厅灯光微弱，室内构造和一般咖啡厅不一样，乍看之前反而有点像高级酒吧，环境确是清净典雅的。
　　环顾四周，他看到一处坐着的熟悉身影，径直走了过去，啪嗒一下坐到了那人对面的凳子上。
　　肖泽侧过头就看见气喘嘘嘘的人端着他手边的水，一口气就喝得见底。
　　“你太慢了，知道我等了多久吗？”肖泽眯起眼，作出不满意的表情。
　　“能有多久？我从公司走路过来不到十五分钟。”唐绪一点不和他客气，“你怎么不数数十来分钟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电话震的都快没电了。
　　肖泽哈哈一笑，对他来说等人的十来分钟可是很漫长的，“我不是催你，我这不是待会儿还约了别人吗。”
　　“约了别人还叫我来？”唐绪扬眉。
　　“正经事。”肖泽抿了一口手里的酒，头靠近他，“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服务员走过来递上菜单，唐绪只是瞥了一眼，看见价格嘴角轻微的抽了一下，礼貌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服务员就走开了。
　　“就是这事啊？我不是都说不去吗？”唐绪厌烦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做的事情你逼我也没用的。”
　　肖泽显然是不高兴他的决定，“哎，你说你这是在固执什么？你现在待的那个公司到底有什么好，待遇不算高，这都2年了还没有升过职，不上不下的这不是耽误人吗？我现在把路都给你铺好就等你点头你还不同意了……”
　　唐绪知道对方是为了他好，只是他还懂得饮水思源的。
　　他所在的公司的确只是中小规模，他也只是一般的在职人员。但好在公司运行平稳，自从他工作以来就没有出现过资金问题和破产危机。工作量不大，工资准时发放，领导人也不错，节假日按规定放假。稳稳当当的还有什么不好？
　　“我都做了这么多年了，什么都习惯了，现在外面大风大浪的，换工作太不保险了。”
　　“说好听点你是甘于平淡，难听点就是没远见！现在谁不想找到机会往上爬，就你滞后！”肖泽一脸无奈加半点焦急。
　　他和唐绪在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唐绪比他小两届，两人投缘相识之后越走越近，连大学都还读在一所学校，虽说后面唐绪出国了几年但是2人的友谊早已是根深蒂固的了。唐绪从以前就一直是一副对生活没有什么追求的性格，可以说对事就是一种“将就”的态度。只要还过的去，还过的开心，别的也就没有特别不满了。
　　在当时肖泽还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懂得知足心烦的事也没那么多。可现在也都出社会几年了，唐绪那样的生活态度也未免太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
　　想到这肖泽多打量了对面的人两眼。明明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就算穿着西装,那张清秀的脸偶尔还是给他一种学生的错觉。他面带微笑，给人感觉就很温润，不比现在一些上班族的老成和凌厉，让人看了舒服。
　　可就是这个人，温吞吞的样子让身边关心他的人都焦急起来。
　　唐绪松了松被雨水打湿的衬衫袖扣，不紧不慢的说道：“行了大律师，你的好意我知道，只是我真的觉得我过的挺好的，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你也就别操这心了！”
　　肖泽叹了口气，逐渐打消了再劝诫他的念头，最后赌气说了一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后没这种好事了。”
　　唐绪苦笑着连忙讨好的附和“是了是了”，他内里还是对好友抱有歉意的。
　　二人又接着寒暄了几句，其间肖泽几次抬手看表注意时间。
　　“怎么？赴约的时间到了？”唐绪问他。
　　“恩，差不多了。”
　　“哦，那我们走吧，我也该回去了。”唐绪说着就站起身。
　　“不用，我和他就约在这里见，看样子也该来了。”看着对面的人准备走人的模样，肖泽说，“不如你也别急着走，等他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我跟你说……这可是大人物。”
　　唐绪看他一副神秘的样子，也不好奇，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道：“算了，我就不凑热闹了。你忙着，改天闲下来兄弟请你去喝两杯。”
　　肖泽急忙拉住他：“喂，我说真的这个不是一般的人物……”
　　唐绪眯着眼看了看肖泽，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见大人物可别是要付出点什么代价吧？”
　　说完只见肖泽一脸紧张，唐绪只觉好笑，自己这位好友真真丝毫不懂隐藏自己的内心。他笑着推开肖泽转身离开了。一边心里还想着肖泽被他当面戳穿的好笑反应也没注意前方的路，直直就和人撞到一起。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唐绪后退一步轻轻鞠躬道歉。
　　“……”对方没有回应。
　　唐绪微微埋着头，眼里只有一双干净的黑头皮鞋，他甚至在考虑这双鞋大概值多少钱，等回过神来抬起眼只看见对方的嘴和紧绷的下巴线条，感叹了一下此人的身高，又想着也许是个冷漠的人，而且感受到对方那种直直的视线，唐绪莫名有点慌神，讪讪的又说了一句“抱歉”都不敢直视此人的目光就绕过他往前走了。
　　“岳先生这边请。”服务员毕恭毕敬的声音在唐绪出咖啡厅之后隔断在门内。

　　回家之前唐绪像往常一样敲响了隔壁家的门，门打开后看见那张熟悉的男性的脸，伴随着问候：“小绪你回来了，今天比平时晚了点啊。”
　　“是啊，今天下班后有点事。”唐绪往里走了两步，“你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钱筱答着话，侧着身子让他进门。
　　“巴朗今天怎么样……”唐绪刚问完话，一只中型犬就摇摇晃晃的从里屋走出来。唐绪笑着蹲下，摸着跟前毛茸茸的脑袋，“今天乖不乖？”
　　巴朗温顺的“呜呜”两声。
　　巴朗是唐绪养的狗，一只帅气的雄性哈士奇。跟了他一年多了。平时唐绪要上班，一开始担心巴朗太调皮了会捣乱，后来有一次自己要出差一趟，担心它饿了病了没人照顾，于是就托付给了邻居。
　　每当提及此事唐绪总是觉得亏欠了钱筱的。钱筱是自由作家，平日大多时候都宅在家，有要紧事才出去,偶尔也会做做别的兼职。他和唐绪年龄相当，当初唐绪犹豫着提出要寄养巴郎时他豪爽的一口答应了下来，说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有小狗相伴也不会那么无聊。还拒绝了唐绪给他的钱。他当时是说：“你这不是和我见外吗？”
　　所以在钱筱家里也储放着各种狗粮和用品，简直就是巴朗的第二个家。
　　之后的日子唐绪曾经多次提出给他点钱，无论是出于对宠物的照顾还是什么，却被钱筱一次次退了回来。唐绪也不好再多番推搡，只是作为感谢，平时下班的早就买好菜到钱筱家里做饭，一来二去的关系也就密切起来，连称呼都变得亲近不少。
　　钱筱慢慢走进里屋像是要给他倒茶，唐绪这才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你脚怎么回事？”
　　“哦，下午洗澡的时候，地太滑了不小心扭了。”钱筱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怎么回事？快坐到沙发上，我给你看看！”说着唐绪几个大步走过去扶着钱筱坐下。
　　只见钱筱的脚腕处已经肿的像个馒头似的了，本该和周围一样嫩白的皮肤上似乎还掺着一些已经结痂的非常细小的口子以及若隐若现的淤青，这绝对不是扭伤的。唐绪就这么坐在地板上双手托着钱筱的脚腕子盯了许久，直到钱筱觉得不自在了稍微动了一下这才让唐绪从思考中反应过来，他皱起眉看着钱筱：“告诉我实话，这怎么可能是扭伤？”
　　钱筱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而是含着笑意对上他责备的目光：“你是在关心我？”
　　不知为何，当唐绪听到钱筱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突然跳出刚才在咖啡厅门口撞到的那个人的身影。连面貌都不曾看清楚，更在此时这个尴尬的局面骤然想起他，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他到底是谁？
　　“喂，小绪，你今天怎么一直在出神？其实我的脚真的没什么，养几天就好啦！”感觉到气氛的尴尬，钱筱立刻转移了话题：“告诉你啊！我今天看到新闻说明后天还会有暴雨啊！你说说，最近怎么一直下雨啊，我写作的灵感都没有了，眼看截稿日快到了，编辑这次绝对会把我杀了！到时候你可得为我收尸啊！”
　　说着，钱筱已经把脚从唐绪的手中抽了回来，他轻轻的把裤腿放下去。而唐绪似乎还在想什么事情，坐在地上不动，气氛又尴尬起来。
　　过了许久，唐绪开口道：“钱筱，有些事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会多问的，毕竟你有你的隐私，我会尊重你。关于你的脚伤，我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吧，那今天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唐绪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钱筱的家。
　　整个屋子在房门关上之后，就陷入了无限的沉寂，很久……很久……
　　钱筱，当下最炙手可热的青年作家，写作以悬疑为主，风格严谨细腻，与他本人的性格倒是格格不入，又逢脸蛋清秀，气质可人。“邻家小孩”的称号就稳稳的套在了他的头上，成为业界知名的“师奶杀手”。一些评论家甚至开玩笑的说，“那些去买书的阿姨都是一次购买好几本。尤其是现场签售的时候，阿姨们的队伍都排了好几条街，只为见一眼钱筱。”而事实上，钱筱远没有那么容易相处。正如现在，他正坐在沙发上，剧烈的低气压，就连茶几上的那颗盆栽都要受冻枯萎了。
　　那头，唐绪刚跨进自家的大门，就整个人松散下来，一下子扑到在沙发上，巴郎乖巧的蹲在一边甩着尾巴。
　　唐绪的烦恼一部分是为了钱筱，还有一大部分绝对是为了刚才在咖啡厅碰到的那个男人，怎么想怎么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以前的事情果然都想不起来了。一定是个重要的人，说不定和他的身世有关？想到这里唐绪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从他在医院醒来到如今已经5年了，唯一的记忆也是医院的医生告诉他的，医生说他当时全身是伤仅依靠一根烂木头在海上漂了也不知道几天，后来被一艘路过的游轮救了，而且多处为枪伤，所以还报了警，实在是因为伤得太重了，意识游离昏迷了整整3个星期才逐渐苏醒。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