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八 花火与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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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大会总是热闹的，尽管山上有些偏僻，也能听见远方隐约的喧闹。然而这却更显着山林的静谧与阴气。
夏目扫一眼黑成一片的树林，心知那里一定躲着的场的式神，以往每一次都是从自己想不到的角落里钻出来。再向深处就应该会有妖怪了，虽然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但夏目并不会放松警惕。
不过，他回看向微笑等待自己回答的的场，很自然地全然没有担心，他心里知道，有的场在的地方自己一定会是安全的。
“那么，的场先生，我们要去哪里？要怎么去？”
的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笑着，左手搂住他的腰，右手托起他的右手，将他圈在自己怀里，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夏目只听到那人温柔的声音数着“一、二——”，腰间被施了力，整个人腾空跃起。下意识地握紧右手，左手也扶在对方搂着自己的胳膊上，紧闭了眼吸入一口气，鼻间便是一股凉凉的竹叶的香气。睁眼一看，果然已经倚在他的肩上，勾着白边的单衣前襟在眼前微微颤着，额头拂过一阵阵暖湿的气息，抬头便对上他的脸。
的场自己也很久没有像这样驱使式神飞向半空了，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的夜晚，风总是凉的，吹得自己的心更凉，所以他往往会选择更为传统的出行方式，悠然步行，或者钻进轰隆作响的轿车。但是现在，他低头看着满面紧张甚至忘记了防备的夏目，胸口泛起汹涌的暖意，只觉得满足到甚至想要叹息。
“冷么？”看见夏目的发被吹得凌乱，他下意识地关心道，却刻意忘记提醒他双手都与自己紧紧交握。
为自己一瞬的失态懊恼着，夏目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摇头作答。脚下的式神像水流一样翻腾着，黑与白交缠在一起。再向下就是山间树木的顶端，经过的地方会有飞鸟惊起。山脚处一条黄色光带，是花火大会的街道。更远一些的地方是夜幕中沉睡的平原，河流从中蜿蜒穿行而过，闪烁着荧光。
的场看见黑夜中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便忍不住凑近了一些，问着“景色怎么样”，自己的视线却在他脸上流连，只觉与眼前人的神态比起来，漫天的繁星都黯然失色。
温热的呼吸在说话间略过耳朵和脸颊，夏目只觉得整张脸都开始发烫，扭过头竟看见的场满脸都是笑意，一瞬间内大脑空白一片，只下意识地点头。
的场也不出声，只是移开了目光，脸上笑容却更深，本就细长的眼带了一丝媚态，如墨一般的头发飘摇着融入夜色之中，蒙在右眼上的符也不那么可怖，整副面孔都是柔和的，不再像先前戴了面具似的死气沉沉。
夏目愣愣地看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缓慢地转过脸去，心想，一定是飞得太高了，胆子也越来越小，竟然害怕到心里噗通噗通地跳。
可是眼前再也看不见风景了，只剩下那张永远微笑着的面孔，耳边连风声都消失，全是那人的呼吸与自己的心跳声，此起彼伏。他甚至连什么时候落到山顶的都不知道，直到烟花碰碰作响时才算彻底清醒。
落脚的地方是夏目从来没到过的山顶，一块大石突兀地立在上面，正像是一个伸出的露台，视野极好。颜色各异的火花仿佛绽放于眼前、于脚下，撒下万粒金光。
他们就这样看着，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夏目故意忽略了停留在腰间没有松开的手。
的场也任由自己的右手被握着，直到感受到微微的汗意也没有收回来。
夏目的心里一会儿慌乱一会儿平静，最后已经不能思考了。
夏夜的风还是凉的，沿着脖子沿着脚踝吹进衣服里，然而后背稳稳贴着结实温热的胸膛，让他的额头也渗出汗来。
夏目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他原先对的场的看法在多次的“夜探”中其实早已变化，只是他身处其中而不自知，而这一次所见的那个笑则彻底将原先那个太过简单的印象推翻了。他信赖着的场，或者说，他一直都是信任着他的，从一开始就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惹得自己生气也没有变过。
至于的场，夏目不由得笑自己迟钝，长久以来的忍让包容，甚至隐隐的有些讨好，回想起这一段时间来的种种，他也该明白了。
“的场先生……”夏目涩涩地开口，却又说不下去。
的场有一瞬的晃神，收回自己的视线，试探着将怀中之人拥紧，心头狂跳，一边又嘲笑自己竟然这样紧张，明明面对任何妖怪都不曾胆颤心惊过。
当最后一枚烟火渐渐熄灭，夏目回首看他，果然的场正如往常一样注视着自己。回想以往也总是这样，他不禁暗叹，自己之前竟毫无察觉。
“花火大会结束了。”缓缓平复了心情的夏目没有挣扎，他清醒地明白自己喜欢这样靠着的场，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一步步地用他的方式织成一张网，将自己困在其中。
的场克制着放开手，轻揉着他颈后那一团头发，“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夏目察觉到他的紧张不禁笑出来，“视野很好，我很喜欢。”
的场手下稍一用力，夏目便痒得缩起来。的场看着那张轻快的笑脸，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浑身舒畅。
放下戒心的夏目对待的场的态度也变得随意了些许，便直接问道，“的场先生，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这里，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的场收起笑容，目光深沉地望向远方，“希望你能听我说。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除妖师’，我认识的同龄人都是的场家族找来培养的，每天都学习咒语，和式神在一起。虽然对儿童来说有些辛苦，但我们有这个能力也应该有所付出。
“但是有一天，有一只妖怪不知道从哪里召集了帮手，袭击了的场家。我的父母在这一场战斗中去世，右眼的诅咒也出现在我身上，而我，就被推举为新一任家主。
“那时候的场家一片混乱，还好有七濑女士的帮助才勉强控制住局势。我搬到了这片森林深处的别院，所有时间都用来增强能力，像机器一样不断地战斗，我要打败各种式神、打败那些和我一起学习玩乐过的朋友、打败其他除妖师。我最喜欢的式神，就是那一段时间被我消灭掉的。
“那时的生活让我心情很低落，每天的任务完成后，我都会到这里来，这里是让我感觉最舒服的地方。
“我的生活一直都是按别人的要求解决妖怪，一点点控制住整个的场家。我知道大部分人都对我敬而远之，我也不在意。但是夏目君你不一样，我想了解你，想保护你，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也想要在你的身边。”
夏目手腕被用力地握着，的场向来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一丝破裂。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穿着黑色和服的男孩站在眼前，被符纸遮住一半的脸上交杂着稚气与不相称的坚毅，在妖怪的袭击中艰难胜利，亲自消灭朋友一般的式神。他是真的毫不了解这个从小担负起家族的男人。
而如今，从的场第一次突然到访开始，每一次二人的交谈，还有他送来的生日贺礼，林林总总盘旋在夏目的脑海。
既然如此，一定要诚实地面对自己才行。
夏目微笑着，握起的场冰凉的手，“我也想了解你，的场先生，我也希望，成为能让你轻松、让你信任的人。”
的场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轻而易举。要知道他为了这一天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他都做好准备面对夏目的反感、拒绝、逃避，甚至是指责，唯独没有想到会被顺利接受。
“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么？”
“当然，”夏目有些窘迫地转过头，举起两人牵着的手，“你以为我会随便和人这样么。”
的场安静地笑起来，将他揽在怀里，“我真是高兴，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以前是很讨厌，”夏目仍然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但是后来也觉得你很好。”停了停，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当，又加了一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我也想照顾你。”
的场用下巴蹭着夏目的头顶，抱着夏目的手有些用力。他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只能习惯性地保持着微笑。
夏目满面通红，不知是闷得还是怎么了，从的场怀里挣脱出来，“那个，花火大会结束了。”
“是，你说过了。”的场戏谑地盯着他。
夏目摸摸鼻子，深呼吸一次抬头与他对视，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冷静一点，“那可以先一起回我的家么？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的场用手背擦过他的脸，点头说好，直接揽住他的腰又一次飞起来。
观看花火表演的人群渐渐散去，山脚的灯火也开始一盏盏熄灭。
夏目在风中眯起眼，炎炎夏日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八 花火与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