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多木木多

50、第 50 章

　　杨先伟开会越开越暴躁。屁事没有就把他叫过来开了两天会，还有人通知他还有六、七场会都指名要他列席参加，还要准备好被提问。
　　回到宾馆关上门他就把公文包狠狠扔到床上！
　　论职称他在这里是排不上号的，是个人都能叫他汇报工作什么的，他到现在才知道，关于他的那个自然抗体人的论文很多人根本不相信。在研究院里他是一家独大，在网路上听到的也多数是各国研究员的赞美之辞，他没想到真实的情况会是这样。
　　这两天开会的时候，他一直在应付那些门外汉的盘问，他给他们解释，结果会上的一个人在他解释了二十分钟后很不客气的跟他说不是让他来背书的。
　　他们要的是结果，可他要怎么跟他们说现在还没有结果？他们是在探索未知的世界？他这么说，就有人说他的部门一直在浪费物资和人力，说现在国家任何一个地方都比他那里更需要人力和物力。

　　“至少我们把食物和药品拿出去，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治一个是一个，放到你那个什么研究所里，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成果？连你都没办法给我们保证，说个期限，难道要无限制的供应你们才行？你知道你那个研究所一天的花费能供应外面多少人的吃喝？能救多少人的命不能？”

　　杨先伟被问的哑口无言。
　　凭心而论，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正因为他们没有对研究所另眼相看，而是把它和其他部门放在一起评价，反而更容易看出各部门在此时的价值。
　　这也是另类的一视同仁吧。
　　国家需要这样的人来掌舵，他却需要为研究所争取更多的时间。现在研究所正处在一个尴尬期，他们有研究的方向，却需要时间去证实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在此之前，他必须保证研究所不会被裁撤。那样他们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也明白自己到北京来就是来挨骂的，多收获一些负面的评价也不是坏事。
　　杨先伟这两天又累心又顾不上休息，连吃饭睡觉都没精神。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四点还有个会，现在他应该去简单冲个澡，然后再去吃个饭，再回来睡觉。但他现在衣服和鞋都没脱的倒在床上，却一动都不想动。
　　算了，到三点起来刮刮胡子，换件衬衣和领带，再喷点香水就行了。到楼下再去餐厅吃个三明治什么的。
　　他迷迷糊糊想着。对了，还要给李萌他们打个电话，这两天他也没顾得上联络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住得习惯不习惯。
　　正迷糊着，外面门被敲响了。他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想理，结果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起来贴着耳朵：“喂？”
　　楼下前台说：“杨博士？李主任来找你了，他已经上去了。”
　　杨先伟只好爬起来抹了把脸，撑着两条灌铅的腿去开门。他记得这个李主任，前期要决定把几个A级自然抗体人送出去的时候，李守源连着给他打了几天电话，想要他三、五个到北京，让他给回了。
　　这人嘴上就没个准，一开口就是先给他这边留着，等他不要了再均给别的地方。
　　本来李萌和周帅都要到北京去，后来周帅被军部要走了，就只剩下李萌了。这个李守源还挺不高兴，专门打电话来说了他一顿。

　　现在他来反正不是好事。杨先伟想着李萌他们一家都被这家伙接走了，怎么着也要问问情况如何。
　　门一开，李守源打扮的挺精神，嘴里还带着点酒气，眼眶青黑，脸色也不太好。他举着公文包对杨先伟打招呼。
　　“杨大博士，你现在是忙人啊！”他笑嘻嘻的说了一句进来了。
　　杨先伟也不管他的嘲笑，这人肯定知道他这两天是挨着会的找骂挨。他拿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说：“李萌他们一家怎么样了？安顿下来了吗？检查也要照做，每天都要把检查结果发回研究所的。”

　　李守源也不顾水烫，几口喝完又自动去倒了一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板药就着热水吃了四颗。“他们好着呢。能有什么不好？小洋楼住着，保姆侍候着，外面还有个劳心劳力的我当孙子给他们家那个小丫头找狗粮。”他把纸杯放下，对杨先伟说：“我说，你把人送来就算了，怎么连那丫头的狗都一飞机带过来？你真当他们是来享福的？下飞机看到我眼睛都直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当时我就让人把那狗给处置了！”
　　杨先伟淡淡的说：“那狗是实验狗，它还有身份证号呢，在研究所是有档案的。你知道一个A级自然抗体人身边的实验狗有多大的价值吗？处置了？行啊，你处置了去哪儿再给我找一只在A级自然抗体人身边待了快四个月的实验狗？”
　　李守源一怔，没想到杨先伟真不跟他客气，就这么顶回来了。他本来就是个能屈能伸的，一笑道：“行啊，你们研究所出来的，是条狗也比我金贵。行，我给它侍候着，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你们那个李萌问你呢，这两天一个劲的问你，怎么样啊？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人家，小姑娘那么掂记你呢，哦，我忘了，你现在没空啊。”
　　杨先伟是真有点看不上李守源这号人，闻言脸色一变，很正经严肃的交待他：“你好好照顾她就行了。别忘了李萌是你千求万告才到这边来的，如果她在你这里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会立刻把她带走的。”
　　“哼！你还别吓唬我。”李守源掏出包烟，让了一下杨先伟，见他摆手就自己拿了一根点上，现在烟是好东西，有钱都找不来的。“别以为你们研究所说的这个什么A级自然抗体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现在我都没地方放她！求爷爷告奶奶才把他一家子给安置好了，你还在这里跟我摆这个谱！”
　　杨先伟眼睛一亮！“那正好！我直接带他们回去！绝不费你的事！”
　　“美的你！”李守源深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整个人带出一股疲态，他现在说着话，坐在床上都能睡着。“你以为送过来了能那么简单再给你要回去？别做梦了！现在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甭管上面怎么争，人是不会还给你们的。”
　　杨先伟的脸黑了，“既然这样，人我是交给你的，以后我也只问你一个。”
　　“你这是赖上我了。”李守源嘿嘿笑，没抽完的烟扔到纸杯里。“你操心这么多，人家领不领情还不知道呢。我可听□□说了，你那个研究所，在人家眼里就是渣滓洞、白公馆、731部队。就是现在我跟你一块站李家那些人跟前，问他们跟谁走，你以为人家就能屁颠颠的跟你回你那个研究所里去？不说两个老的，就是那个小的，我一说让她清华北大随便挑，眼睛都直了。”
　　杨先伟看他只是来说这些，就不理他了，看时间差不多快三点了，就到浴室去洗脸刮胡子，准备出门。
　　李守源是标准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见杨先伟不理他，说的更加痛快。
　　“都是小地方的人，一进首都连祖宗都忘了。人家巴不得一辈子都留在这呢，我们正好连房子都给他们准备好了。”李守源弹了下裤子，骂道：“老子累死累活，人家屁都没干就白赚一房子！”
　　“给她找那学校里全是红三代，个顶个的牛B大发了！李萌就是巴着一个，这辈子也算鸟枪换炮了，还能带着她爹妈一块来个鸡犬升天！”
　　杨先伟顾不上系领带从浴室里出来，手指指到李守源鼻子尖上，冷冰冰的说：“李守源，我别的比不上你，但有一条你记住：研究所是我说了算的。要是李家在你手上出什么事，特别是萌萌，要是她出一点事，我就能把你的名字从第一批疫苗注射里给剔出来。你有本事，就尽管在这里耍嘴皮子，反正萌萌你要给我管好了。我不管红几代，萌萌出一点事，我只找你算账。”
　　李守源的脸先是气得扭曲了，跟着他却不能不信杨先伟的威胁。是人都怕死，他这辈子的福还没享够，爬的还不够高，权还不够大，就这么死了不是便宜别人了？
　　“你也别哄我，我知道你的动物实验都失败了。”但他还是不肯白吃这个亏，非要在嘴上找回来点不可。
　　“那是时间不够，我早说过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可能有效。”杨先伟回浴室去打领带。
　　这回是李守源跟过去追着他说话，他也是服软了，“其实我上心着呢。萌萌一出门，一个吴瑕，一个王通山，这两个都是我从特种部队挖来的好手！学校里谁有咱萌萌有派头？身边带着两个打手去上学，那些小孩子个个都是人精！你就等着瞧吧，咱萌萌去了那就是被人捧的！肯定没人敢给她气受！”
　　杨先伟不理他，从浴室出来就收拾开会的资料，李守源好像真的没正事，就站在他旁边，一会儿给他递张纸，一会儿拿个笔的。
　　“你说的那个实验要一年，谁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一年啊？外面都乱套了，不说所有的城市都乱了吧，只要敢乱上十个八个的，北京城里你看谁还坐得住？我也给你透个底，你那个研究所不管怎么样，赶紧先出来个成果，哪怕是靠不住的，需要继续求证的都行，不然上头哪个大头一个不小心把你的研究所关了，你是个不怕的，你让那些自然抗体人怎么办？”
　　李守源就是有这个本事，他一说这个，杨先伟不由得听进去了。李守源看明白了就再多捧他两句：“你那个研究所在呢，好歹能护着这些人，研究所要没了，你一个人能顶什么用？外面可是狼多肉少。你也算明白，不然也不会盯着我要守好萌萌。我心里都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会杨先伟是心神不守，最后一天他开完就直接坐车去看李家人了，临走还打了个电话给李守源，他知道没他领着他见不着人，估计连院子门都摸不着。
　　李守源正忙着，一接电话就开始哭：“我说兄弟，你能别想起一出是一出行吗？你不是正在开会吗？怎么突然想去看他们了？要不你等四个小时，我这边只要有空就立刻出去领你过去，没我带着你根本进不去！”
　　“我已经让他们把飞机准备好了，六点就要上机回研究所去。”杨先伟也很光棍，他撩挑子不干了！不就几个会吗？他就不信他跑了这些人还能把他怎么着。现在压在他心头的就一件事：就是自然抗体人。
　　他们现在已经确定了实验的方向，让所有的自然抗体人都养实验动物，然后通过实验动物进行实验。他们本来一直在全国范围内搜寻更多的自然抗体人，现在A级的几乎都送出去了，要不是确定还有A级的已经找到，马上就要送到研究所来，上面也不会要求他们把这批A级的送出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在研究不出疫苗的目前这个时候，A级自然抗体人就起着类似的作用。

　　李守源也没废话，杨先伟到的时候，他已经等在大门口了。说实在的他也不敢跟杨先伟硬顶，论级别杨先伟不如他，可人家手里有特令，不然一句话说要飞机就能要来，说要起飞就要起飞，这时候就算是副主席要这么干也要先掂量掂量的。
　　他不过是个小卒子，过过嘴瘾就行了，干正事的时候可比谁都机灵。

　　李萌还没去上学，根据目前已知的隔离期要求，李家人需要先在这个地方隔离两周才能离开。
　　让杨先伟意外的是，李家人见到他居然还很亲切。他是知道□□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的，相反还很警惕。
　　李守源把人领进去就让他们自己说话了，他一走，李家人才松了口气。谁都不是傻子，李守源就像驯兽师，对他们一直是胡萝卜加大棒，一边捧着一边压着，时间长了李家三口一见他就紧张别扭，连带着对别墅里的常嫂、王通山和吴瑕三人都不太亲近，说起话来都客气得不得了。

　　“萌萌过来坐，在这里住着习惯吗？”杨先伟看李家三人的气色都还不错，心先放下一大半。
　　“挺好的。”李萌说，“就是这里没什么人。”她干笑两声。这房子带着两个院子，不说亭台楼阁，至少也是花木扶疏，景色怡人。可她去院子里逛逛，院子里就有两个人眼睛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王通山和吴瑕就算了吧，常嫂过一会儿就叫她进屋，又是吃的又是喝的拿给她，潜台词就是‘没事别出去乱晃了’。
　　反正还不如在研究所里自在呢。
　　但要说这里好不好，也好。就好在这里不叫‘研究所’。在研究所里总有种他们都是小白鼠的感觉，每天看到穿白衣的研究员就不舒服。

　　说实在的，李家人并不想离开。但他们想从杨先伟嘴里打听点事，比如为什么把他们送来？原因是什么？要他们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以后还回不回研究所了？
　　李萌还想问问卢圆。她可能出不来，但两人以后能不能联络？打电话？写信？
　　杨先伟都一一回答了。让李家人最意外的是，他居然对李萌解释了A级自然抗体人的意思！

　　“你是说我能让别人变成不怕这个传染病的体质？！”李萌的眼睛一时瞪得史无前例的大。
　　这听起来太天方夜谭了吧？
　　但□□和肖远梅却都相信了。当时他们就纳闷这些人是怎么找到他们家的，联想起周帅十一岁就被找来了，因为他也是A级的吧。
　　杨先伟告诉他们这个的意思就是希望李萌能好好保护自己，还有就是明白她的价值在哪里。
　　“有些人可能不明白这个，但萌萌，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根据我的研究，要跟你接触一年以上才有可能产生抗体，比如你的父母和朋友，少于一年则可能没有效果，我记得你的寝室里有个同学当时生病了，我怀疑她也是带菌者。”杨先伟见□□和肖远梅都明白了，索性说的更直白一点。
　　“你现在到这里来，什么都不用干，他们会被你影响的自然会被你影响，你不需要再额外做别的任何事。不管是有人想要你的血还是别的东西，或者跟人上|床，接吻都没必要。我们实验过，就算将你们的血直接给实验动物注射下去也没有产生抗体。所以我们认为这个抗体必须经由自身产生，它需要一个时间过程，不能速成。”
　　李萌闹了个大红脸，但却越来越心惊。她明白杨先伟的意思了！也就是说她现在相当于一块唐僧肉！
　　□□和肖远梅脸都吓白了！
　　杨先伟告诉他们就是想让他们警觉一点，以后说不定会遇上更多像李守源这样的人，要是人家说点什么他们都信了，把全家卖了也有可能啊。
　　□□直接拉着杨先伟的手说：“杨博士，把我们带回去吧，我们回研究所！！”至少目前他们在研究所里什么事都没有，谁知道出来后会发生什么？从目前看，李守源绝对没有杨先伟靠得住。
　　但他又失望了。
　　杨先伟也觉得很对不起□□，看到他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的样子，他只能再三嘱咐李萌千万要多加小心，不要别人说什么都相信。

　　杨先伟走的时候，李守源送到机场。
　　“你肯定跟李家人说我坏话了吧？刚才他们看你的眼神跟亲妈差不多。”李守源笑道。
　　杨先伟回头对他说：“对李萌好一点，多去看看她。我对我的研究是百分之百相信的，现在这个时候能够跟在她身边是件有运气的事。”
　　“我都想住他们家了。”李守源笑眯眯的，“你当我是傻子啊？”
　　“你怎么会是傻子？”杨先伟反将了他一军：“傻子怎么会把亲妈送到李家那边当保姆呢？”
　　李守源脸色变了。杨先伟现在笑眯眯的了：“你跟你妈长得不像啊。”
　　等他上了飞机，李守源在地上啐了一口，坐上车还在骂：“……真不是个东西！憋在这儿等着我呢！”
　　杨先伟肯定不是到北京后才拿到的资料，他今天去李家看到了他妈妈才发现的，这表示他早把李守源查了个底掉！
　　“……是啊，这世上谁是傻子呢？”李守源开车回城，不管真假，反正他把他妈弄过去，至少能占个先，要真能有抗体也不吃亏，不就是做几个月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