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多木木多

36、第 36 章

　　此后几天，长江真的一天来送两回饭，都是白水煮面条，放点酱油，偶尔他会带包榨菜过来。就这样他都觉得亏了，不止一次的跟□□说：“我以前出去干活时，人家一天就给一顿饭！”
　　言下之意是一天给李家人送两顿，他简直太好了！

　　可李家人不觉得这有多好，像李萌就和卢圆说想吃点面包和饼干。长江第一次见面时还拿这些给他们吃呢，之后居然都是白水面条了，连青菜都很少放。
　　在吃了几天的生野菜后，觉得白面条就是无上的美味了，现在又觉得想吃点更好吃、更有味道的东西。之前睡在野地里，夜里睡不安稳要醒好几回，住在长江家的空房子里就已经很高兴了，一夜睡到大天亮。但现在他们又想要弄张床，或者弄两张席子、被单。

　　长江也告诉了他们很多他自己的事。
　　他住在附近的大蔡村，不过他跟家里已经分家了。他是家里的小儿子，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两个姐姐嫁出去后，排在他上面的哥哥娶媳妇，因为家里现在住的是个新盖的院子，当哥的就想把这个院子占了，他媳妇没进门就说想让长江搬出去，不然跟小叔子住一起不好听，其实就是想要房子。
　　长江很痛快的搬出来了，跟家里人说好□□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以后的拆迁款都是他一个人的。他现在住在他们家的旧房子里，以前这房子是他奶奶住的，奶奶死了以后那两间小破屋就用来放东西。

　　长江很能折腾，初中不想上就不上了，跟人在外面做生意瞎混混，手上一阵紧一阵松，常常是一走半年一年不回家。爹妈就不怎么喜欢他，说他不中用。家里也早说好让他哥养二老的。
　　自从传染病来了，他还回家看过几回，可是他那个嫂子怕他回来拿家里的吃的，就说他在外面跑有病，不让他进门。他哥回来把他赶走了，他的爹妈也说让他走。他本来也是害怕这个传染病才想回家，一看家里是这个态度，心都死完了。
　　扒火车这个事一出来，领头的先找的就是跟长江一起混的那几个。长江一想挣的全是自己吃的，身后没负累就上了。但干过几回后发现这真是拿命来干，就一直想找几个人跟他一起干。
　　以前玩的好的都跟他一样，都是爹不疼娘不爱，都想着占别人便宜补自己，他跟以前的哥们搭过几手，干活的时候老喊他，到了分东西的时候都把他忘了，要不是他的拳头还算够硬，早让人欺负死了。

　　长江就觉得□□一家看着不一样，不是那种会骗人的。他想着他也对这家人好，李家人记着这份情就不会扔了他再找别人去。再说这个干活，跟谁干不是干？
　　他就想把□□一家当小弟收了。

　　他一番忆苦思甜，很让人感动。肖远梅说他父母这事做的不对，怎么能把自己的儿子往外赶？还有他那个哥，嫂子做的不厚道，当哥的要向着兄弟才行啊。
　　李家人这点上倒是都挺同情他的，万方持不同意见，他还是看长江不顺眼。
　　长江还教李家人起个‘外号’，就是道上的名字，说真名让人找上来不太好。像他就叫‘长江’。
　　李萌心想果然不是真名。

　　他说的一本正经，很认真的教□□起外号。□□本来看他年纪小就像个孩子，虽然人看着不靠谱，像二流子，但年纪大的看到年纪小的，特别是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都有点移情感觉。
　　□□就说：“那行，那我就叫个……黄河？”
　　肖远梅和李萌都被逗笑了，因为她们看出来□□在哄这个长江。
　　长江没发现，反而很高兴的说：“这个好！跟我一看就是一起的！”扭头跟肖远梅他们说，“你们也起一个？”

　　万方张嘴就要说话，被肖远梅轻轻拉了一把才闭嘴。他这一开口肯定不是好听的。但长江跟他们毕竟现在算是一边的，有什么必要把气氛搞的那么坏？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挺好的？
　　起外号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很快到了要去扒火车的那天。

　　长江昨天晚上就没走，因为他说要提前去，凌晨三点就要走。
　　凌晨两点半长江就爬起来喊人，大家睡的都不沉，喊一个全都起来了。没有早饭，长江说回来再吃饭。
　　“回来也就七点不到，到时候我给大家煮面条，给两个老妹弄几根火腿肠。”长江很仗义的说。
　　他对李萌他们三个倒真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喜欢逗李萌和卢圆笑，往她们俩个跟前凑，叨着烟说哥给老妹变个戏法，哥给老妹说个笑话。
　　每次一这样，万方都阴着脸过来，有次他从后面上来一把将长江掀开了。□□和肖远梅赶紧过来拉，他们现在是靠着长江的，肯定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长江一脸阴损相，还拍着手用力的说：“老弟就是脾气大啊！”

　　一般来说，长江对□□和肖远梅这两个大人还算尊敬，有事就跟他们商量。对李萌和卢圆有点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意思，对万方就是当面客气，但这客气又带着股假模假式，有机会要找万方麻烦的意思。
　　长江就想，等到干活的时候，看他怎么整万方！犯到他手里让他知道厉害！两个女孩都不让他招。
　　他跟□□说：“你和老弟到时就跟着我。阿姨可以带着老妹去扛包，我告诉你们去哪里等。”

　　扒火车的地方和扛包捡包不是在一个地方。
　　假设扒火车的地点是A，扛包捡包的地点是B，A地到B地之间相隔大概有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的车距。因为要给扒火车的人留出时间才行，火车开的又很快，这个距离不是一般的远。
　　肖远梅带着李萌和万方走的是另一条路，两拨人到一个地方就分开了。长江给她们指着路：“从这边过去就行，一直走到看到铁路，然后就等着，车上扔什么下来就捡回来。”等了会儿又交待了句，“别跟别人走在一起。看到有别的捡包的，离他们远点。”
　　捡包的人多，都不是一伙的，到时很容易发生抢包这样的事，有人会占包。看到周围的都要占着自己慢慢搬，别人来扛就要打起来了。
　　长江一眼就看出肖远梅三人打不过人家，就告诉他们离别人远点。

　　天空现在是紫色的。远处是漆黑的，没有星星，白白的月亮悬在天边要往下掉一样。近处的天空像黄昏，头顶上的夜空深深的紫色，天与地接壤处是金色的。两相交汇，异常美丽。
　　长江身后跟着□□和万方，三人在昏暗的天色中，走在没有路的野地里。虽然□□和万方这段时间也走惯了野地里的路，但从来没有在这样看不清路的时候走过，时不时的就踩到石头，绊到草丛。
　　“脚下留点心。跟上来没有？”长江走惯了这路，像在平地上一样走得轻松飞快，一会儿就要停下来等他们。
　　“快到了。”长江说。

　　“就在这里等着吧。”长江站住，前面就是铁路。两条铁路相隔不远，过了会儿就听到长长的汽笛声。
　　“来了。”长江家住在铁路边附近，从小没少在铁路上来去，对火车经过的时间把的挺准。
　　他连着深呼吸好几下，反复跟□□和万方交待：“火车到了要小心，要看准再扒，别傻的直接往上扑，扑到火车下面就直接轧死了！”这样的傻子以前每年都有好几个。火车鸣汽笛的声音一般离的还挺远，但应该是听到声音就不能再穿过铁轨了，有的人自信不会被轧到还在上面走，结果有时是火车开得快，有时是运气实在不好，人就这么交待了。
　　长江小时候也见过被火车轧死的人，那就不是个人了，捡出来一般都没个人样了。□□和万方一看就是城里人，肯定没干过这个，他带他们来是干活，没想过害人死，所以再三的交待。
　　人要真死在眼前，他心里也过不去。

　　火车过来了。
　　从远处看火车开过来好像很慢，但当它刷的一下开过眼前时，那速度非比寻常的快，至少□□和万方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列就开走了。
　　他们两个还跟着火车跑了一阵，但感觉就是他们刚跑了两步，火车已经只剩下个尾巴越去越远了，他们根本没靠近火车。
　　等他们回头一看，长江已经不见了！
　　“他上去了？”万方一直看不起长江这个乡下小混混，这时却有种‘这人不一般啊’的感觉。

　　扒火车这个事真的要眼疾手快才行。
　　火车远远开过来的时候长江就已经准备好了，看到近了他就跑起来了，这时李家两人还跟着他一起跑来着。基本上就两步，火车过来，他助跑，两大步跨近，手一伸，这时眼睛不管用，靠的是感觉，感觉要抓住了，人已经跳起来了，手够住火车，人往上一贴，这就扒上去了。
　　扒上去站稳后，他回头看，就见□□和万方变成两个小身影站在后面，很快就看不见了。

　　果然没上来。长江叹气，他也没真的指望这两个一次就能扒上来，至少人没死还行。要是再来几回还扒不上来，他就该把他们赶出去了，他又不能白养着他们吃喝，不能干活的人他不要。

　　□□和万方站了一会儿，万方说：“叔，咱们现在干什么？”
　　“……去看看你阿姨他们吧。”□□想想说。

　　肖远梅三人比他们悠闲的多。长江指的方向是个大方向，让她们往前走，看到铁路就行了。路上李萌担心□□他们，问肖远梅：“妈，你说爸他们能行吗？别出事啊。”
　　“不会，你爸没那么傻。”肖远梅跟□□商量过，他不会蛮干。

　　走到天都亮了，她们才看到铁路，火车刚好呼啸着从眼前开过。
　　“快！”肖远梅喊她们一声，拔腿就往前跑。扒火车是危险的事，但扛包是扛吃的，这个没危险，只是要花力气，而且吃的东西他们都需要。
　　长江交待过他们东西扛出来就往外走，看到车就放下来就行了，要是没看到车就扛回家，但是不许动，到时他会拿走，再把分下来的东西拿给他们。

　　肖远梅是想这东西要是真捡到了，不想给自己留着也行。
　　但看到落在地上的包时她傻眼了，那包立起来有一人高左右，有三个大人那么宽，外面包着灰色的塑料布和麻袋，上面还用指头粗的麻绳绑得死死的。
　　“……这怎么扛啊？”李萌也傻眼了，卢圆过去试着掂了一下，动都不动，这个包至少是五百斤的重量，她们三个别说扛了，能拖着走就不错了。
　　“这包怎么这么大？里面是什么？”李萌围着看。
　　她和卢圆都看肖远梅。

　　“拆开吧，不能白来一趟。”肖远梅说。
　　麻绳的结打得很专业，她们解不开只能用石头磨，可磨了半天也只磨出一个小口子。“这绳子也太结实了！先把塑料布划开看到底是什么吧，不是吃的咱们干脆别费劲了！”李萌扔了石头说。
　　塑料布倒好撕，用碎石头划开一道，一撕就烂了，露出里面是纸箱。纸箱是长条状，这个大包是纸箱摞着摆，再包上塑料布和麻袋。把麻袋和塑料布撕开一角就看到上面印的字了。
　　“午餐肉罐头？太棒了！咱直接把纸箱撕开吧！”李萌看到午餐肉眼都绿了。
　　搬不走，拆开倒是容易。纸箱是两层的，外面是大纸箱，大纸箱里是小纸箱，小纸箱里才是罐头。
　　李萌的目标是罐头不是纸箱，她想能先弄出一罐解馋也行啊，所以拔开小纸箱后，她迫不及待的伸手从里面掏了一罐出来。
　　肖远梅笑了：“你弄不开的。”看她的样子像是想连外面的铝罐也一起啃了。

　　卢圆突然说：“阿姨，咱把这个藏起来吧。”
　　肖远梅一愣，说：“往哪里藏？”这么大，他们拖都拖不动，怎么藏呢？
　　“能行吗？让长江他发现怎么办？”李萌问。
　　“应该能行吧，他们又不会记得都扔了什么下来？”卢圆也拿不准，但是这么多食物，既然他们搬不走，哪怕不能全藏起来，为什么不能藏一些？

　　肖远梅认为卢圆说的对，午餐肉罐头个头其实不算大，一个个掏出来后，她们就想着往哪里藏，肯定不能都藏在一个地方。于是挖几个坑埋了一些，卢圆用铁路附近捡的塑料袋包着，往草丛里藏了一些，往树上扔了几个。
　　李萌是藏在了铁轨下方的碎石子里。

　　等到没吃的了，或者长江不给他们送了，或者他们要走了不在这里待了，到时就可以过来拿了。

　　折腾到天都快暗了，她们在这里弄了一天才往回走。长江还没回来，□□和万方倒是回来了，他们没扒成火车，去找肖远梅她们的时候扛了几个包。
　　“吃的当时就给了。”□□叹气，可能看他和万方是生人，故意欺负他们？就给了两包方便面一包榨菜，这怎么够吃？
　　“看看长江给不给我们送饭吧。”他说。
　　肖远梅把□□拉到一边说午餐肉的事，李萌和卢圆一直在笑，万方问她们有什么好事，她们悄悄告诉他。
　　“那咱们去拿回来几罐吧？”万方一听就想吃了。
　　□□摇头，“咱们不能让长江知道。现在不行。”

　　长江带着晚饭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送过来的是面包和饼干。“面快没了，就吃这个吧。”他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
　　□□和万方说今天扛了几个包，肖远梅跟□□商量过了，就说她们没看到有包。□□说这个很有可能，比如肖远梅她们走过去的地方恰好没有包扔下来。
　　果然长江没怀疑。

　　第二天长江没来，他昨天晚上说今天要去分东西，会去一天。“你们就饿一天吧，我家的东西也不多了。”
　　他走了，□□他们就想去再掏点那个午餐肉罐头。可是刚出村就看到长江骑着自行车飞奔过来，一见他们就拼命招手。
　　他们就停下来等他。
　　他过来跳下来没喘够气就说：“你们昨天有没有见到一个大包？”
　　□□一脸忠厚：“没有啊，我和你弟就扛了四个小包。没见大包。”
　　长江跺脚，“不知道哪个傻蛋把一个大包给拆了！拿了里面的东西跑了！现在正找他呢！你们是生人，赶紧走吧！晚一步让他们抓了就坏了！我一听说就赶过来找你们了！”
　　他对李萌和卢圆说：“两个老妹上我的车，我带着！快点走！”他的自行车还是老式的二八式，李萌坐前面，卢圆坐后面，一开始还不稳，后来他就骑得飞快。□□、肖远梅和万方跟着跑还有点跟不上。
　　长江一个劲的回头催，脚下不停蹬。“快！快点！跑快点！”

　　一口气不停的跑了半个多小时，肖远梅有点跟不上了，卢圆拍长江：“让我下来，让阿姨上来坐车。”
　　肖远梅摆手，话都顾不上说，先喘气。
　　长江一看这不行，停下来，卢圆跳下来，把肖远梅扶上去。
　　再继续跑。万方拉着卢圆跟在后面，□□也喘不上气了，但不敢停，肺都有种快炸的感觉。

　　长江捏闸停下来，后面的□□他们一屁股都坐地上了。肖远梅和李萌滑下车过去扶他们，长江也是一头汗，他带着两个人骑车走山路，也有点喘不上来气。
　　他摆摆手说：“走吧，从这边直着走就行了。”他下来把车调了个头，骑上去说了声：“我回去了，你们快走吧。”话音未落就走了。

　　他们在原地坐了半个小时才能站起来，腿还是软的。互相看看，不能往回走，只能继续向前。长江给他们带的路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反正先往前走吧，走着走着再慢慢找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