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多木木多

12、第 12 章

　　春节到了。
　　这大概是蒋苗过的最开心，也是最寂寞的一个春节。

　　蒋爸爸没有应酬，不需要跟他的好哥们去喝酒一喝就把她丢给小阿姨。她也不用天天在自己家看到一群蒋爸爸的朋友，朋友的老婆、小蜜，还有他们的孩子。
　　蒋苗其实明白，这都是蒋爸爸为了她才把朋友和朋友的家人请来。她的家里只有蒋爸爸和她两个人，只是少了一个妈妈，整个家却好像空了一大半。

　　不过蒋苗从小学时就很讨厌这些过年跑到她家来的人。家里虽然热闹了，可也不像是她的家了。她撞见过那些阿姨姐姐躲在厨房里说她家的坏话。
　　‘她那个妈一去美国就不回来了，把女儿一个人扔下也真舍得啊。’
　　‘……你说老蒋怎么不把他那位带回来？’
　　‘还不是怕小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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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苗当时去厨房拿饮料听到的，恨不得把他们都赶出去！那两个女的说说笑笑，她躲在大花盆后面气得直掉眼泪。
　　以前过年时她就盼着赶紧开学，这样她就能回学校跟李萌和卢圆在一起了。过年时她给她们两个打电话打个没完，但是李家和卢家也要走亲戚，没有时间陪她。

　　这是第一次蒋爸爸陪了她这么久，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外人。蒋苗真希望永远这样，也不觉得被关起来不能出门有什么不好的。

　　虽然蒋爸爸只会煮方便面、速冻饺子，加菜就是午餐肉、袋装烧鸡、烤鸭一类的方便食品，想吃蔬菜只能开罐头吃罐头蘑菇和罐头玉米，上次蒋爸爸做了个罐头西红柿炒鸡蛋，水放太多变成了西红柿鸡蛋汤，一点都不好吃。
　　不过蒋苗只是吃饭时报怨一下，很快就忘了。

　　就是最近蒋爸爸吸烟比较多，几乎每天都让物业的人帮他买一条烟。好烟买不到了，只能抽三五。

　　“爸。”蒋苗趴到蒋中兴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是不是在想生意的事？会赔很多吧？”
　　没办法出门，蒋爸爸的生意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蒋苗不是心疼钱，她对蒋爸爸的生意一窍不通，最多的印象就是公司里的的财务经理和前台的那些人一见她很亲热的喊她‘苗苗’，‘苗苗来了’。
　　她这么说就是想表达一下对蒋爸爸的关心。

　　蒋中兴笑着抓住蒋苗的手把她背起来在客厅绕圈走：“苗苗会关心爸爸了，别担心，爸爸存了很多钱留给苗苗。”
　　“谁惦记你的钱了！”蒋苗不高兴了，“我可不是你的那些什么小情儿一类的！”说着就要从蒋中兴背上跳下来。
　　蒋中兴背过两只手托着她慢慢让她站到地上，嘴里哄着：“爸爸知道，她们都是冲着咱家的钱来的。爸爸不会让她们骗了。”

　　以前蒋中兴想再婚时，找的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姑娘。据说也是到蒋中兴的公司找工作，结果被大老板相中了，两人好上时那姑娘大学还没毕业。蒋苗当时刚刚上初中，正是叛逆的时候。
　　蒋苗一顿大闹，跑到蒋中兴的公司去找那个女的。那姑娘被同事提醒先跑了，蒋苗只好砸了蒋中兴的办公室。
　　蒋中兴关了办公室的门教女儿，那时他对蒋苗多少有点不耐烦，说话不客气，蒋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跟他一句顶一句的来，嚷嚷的整层楼都听到了。
　　蒋苗当时就是说‘你以为人家是图你的人啊？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吃得跟个猪似的那么胖，人家年轻漂亮干什么找你啊？不就是图你的钱吗？’
　　蒋中兴当时也没说要跟那姑娘玩爱情，他想的是你图钱，行啊，我图的是你的年轻漂亮。不过让蒋苗揭出来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上去就是一巴掌，把蒋苗打跑了。他打完心里也不是滋味，再看那个姑娘就觉得不顺眼了。

　　蒋苗被这一巴掌打得更叛逆了，蒋中兴天天在外面，以前是生意应酬，现在添了个小情人就更不回家了，等偶尔打个电话回去，小阿姨就说蒋苗一个星期没回来了。蒋中兴这急着去找女儿。
　　他把蒋苗扯回来，骂一顿，训一顿，不敢再动手了。等他前脚出门，后脚蒋苗接着跑，还专往那些下流地方走。蒋中兴去那种地方都是喝酒玩牌找小姐，知道蒋苗也去那里‘玩’，气得脑袋都发胀。
　　后来父女两个就这么顶着来，拖到那姑娘二十七八了两人还没结婚，主要是蒋中兴去治不孕一直没治好，结婚的心思也歇了。
　　姑娘拿了蒋中兴二十来万分手费走了。他却在这段时间里付出了比以往十几年都多的父爱，反倒成了习惯，再一反思以前他对蒋苗的忽视，对这辈子唯一的女儿就疼到了骨子里。
　　现在他的年纪越来越大，看着蒋苗就觉得她还没长大，等他护不住她的时候怎么办？

　　蒋中兴摸着蒋苗的头，“苗苗，在家无聊不无聊？要不要爸爸带你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蒋苗想家里的电脑游戏都玩过来了，肯定又是什么无聊游戏。但这次蒋中兴还真带着她去玩了个她没玩过的。

　　“跟爸爸来。”
　　他领着蒋苗去了一楼的卧室，因为他爱在卧室里吸烟，蒋苗从来不进来。没有小阿姨的收拾，这间卧室已经乱得不像话了。
　　蒋中兴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了一把弩机和一大把寸许长的黑色铁箭。墙壁上有个木靶，他手把手的教蒋苗把箭安上去，然后教她瞄准。
　　“射！”他说。
　　蒋苗一扣扳机，铁箭嘣的一声就深深扎在靶子上，她被弩机的后作力往后推得一仰，被蒋中兴扶住肩抵住。
　　“这样站，两脚分开，一前一后，后作力一来的时候你的脚跟往前使劲就能站稳了。”他教她窍门，让她再射。

　　直到晚饭前他都教蒋苗在屋里射箭，后面他站开，让她自己安，自己射，再自己把箭拔出来。
　　“好累啊，肩膀好酸！”蒋苗笑嘻嘻的说。玩的时候太兴奋没发觉，到该吃饭了才发现两边肩膀和拿箭用力的右小臂酸得举不起来，托箭的左胳膊都僵了。“啊啊啊啊~~！”
　　“好玩吧？”蒋中兴把方便面端出来说。
　　“好玩。”蒋苗把荷包蛋先挟出来吃了，蒋中兴把午餐肉挖到她的碗里。“爸，”蒋苗嘿嘿笑着凑到蒋中兴旁边，小声问：“你有枪没有啊？”
　　“真枪没有。”蒋中兴也配合她小声说。
　　一听没有，蒋苗就没意思了。
　　“只有打鸟的汽枪，一会儿拿给你看。”
　　蒋苗的眼睛立刻发亮了！

　　吃完方便面把碗往垃圾筒里一扔，蒋苗就拖着蒋中兴要看汽枪。
　　蒋中兴从衣柜后面把枪拿出来了。枪用油布包着，打开后蒋苗才看到这枪其实挺旧的。
　　“好沉。”她试着端起来。
　　枪是长枪，不是手枪。
　　蒋中兴把卧室窗户打开，让蒋苗站在窗户前，教她怎么把枪顶着肩膀，怎么瞄准，怎么扣扳机。
　　“有子弹吗？”蒋苗今天被蒋中兴给搞得有点杀气了，兴奋的想放一枪试试。
　　“没放子弹。”蒋中兴让她扣一下扳机，扳机比弩机的要沉，刚扣上去时有些涩，但扳机扣到一半时猛然弹到了底！吓得蒋苗一哆嗦，他赶紧按住她的肩。
　　“怕吧？”
　　“谁怕了？”蒋苗嘴硬，跟着就说：“爸，这可真刺激！”玩弩机的时候她当成了游戏，这真枪一来就不一样了。

　　蒋中兴拿出一盒汽枪的子弹给她看，一看全是小钢珠她就扫兴了。“原来不是真的子弹啊。”
　　“咱家要敢有真子弹，你爸早让抓进去了！”他教她怎么给汽枪上子弹。她又兴奋了，跃跃欲试的说：“能不能打？”
　　“不行，让物业的保安看见就该把枪收走了。”他把枪收起来，“明天白天再让你玩。”
　　枪不让玩，蒋苗又拿起弩机，“那我再射一会儿！”
　　“去客厅射，我给你把靶子挪过去。”蒋中兴把靶子拿下来，钉在客厅的墙壁上。

　　蒋家小别墅里客厅最大，另一边是餐厅，两边中间只有一排矮柜挡着。蒋中兴把客厅中央的沙发往角落推，把客厅空出来，让蒋苗练练就站得远点继续射。

　　他射一会儿，蒋苗射一会儿。父女两个的准头越练越好。当靶子都快被他们射烂之后，蒋中兴拿了个强光手电筒，聚成光束投射在墙壁上，让蒋苗射光点。光点会动，一会儿慢一会儿快，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蒋苗哈哈哈乐着射，把蒋家客厅的墙壁、天花板，客厅里的家具给糟蹋的不成样子。
　　蒋中兴一点也不在乎，他自己也射了不少，准头比蒋苗的还好。

　　到了春节这天，春节联欢晚会还有，不过不是以前的晚会的形式，而是让两个主持人出来，以记录片的方式回顾这过去的一年国家发生的大事，主题还是积极向上，振奋人心的。

　　蒋苗没看晚会，反正她每年都不爱看。家里买的烟花还有不少，蒋中兴就带着她上屋顶放烟花去了。
　　李萌一家倒是一起挤在床上裹着被子看晚会，一会儿溜一遍台。
　　“今年的晚会真没意思，弄这个干什么？还不如放连续剧呢！”李妈妈抱怨道。这段时间电视台的连续剧一直播，一播就是一整天，广告也少了。
　　李妈妈养成了习惯，对电视台现在的节目安排很满意，连李萌都被她带着看了不少电视剧，连前几年拍的老片都看过来了，有台湾的像琼瑶剧，香港TVB的警匪剧，韩国的家庭剧。
　　还有红专市的新闻台居然每天凌晨十二点后放美国的剧集，有X档案这样的老片，也有二十四小时，犯罪现场而且这样的新剧，一看就是没翻译过来的盗版！
　　李萌感叹：“新闻台啊！胆子真大啊！”然后一集不落的追看。就算她早就看过了也要再看一遍。
　　“明星都不出来了，春节晚会又不能不放，人家也是没办法。”李爸爸倒是挺同情春晚的。

　　卢圆在医院里也准时收看了春晚。
　　虽然从小时候起卢爸爸和卢妈妈就常不在家，有时春节也见不着面，但越是这样，卢圆对一些家庭活动反而更感兴趣。比如春晚，这种全家人一起观看的东西她就一定会看。
　　另外她也想看看今年国家领导人会不会出来讲话，说一说这个传染病。

　　春晚八点正式开始，一般是十二点结束。今年的春晚在晚会开始一个小时，也就是九点的时候，国家领导人真的出来讲话了。
　　卢圆立刻把声音调大。
　　地点好像是在人民大会堂，国家领导人穿着唐装，拿着稿子对着全国人民说：“中国的人民，港澳台胞，海外侨胞，大家新年快乐，春节快乐。”

　　听到这句话，卢圆心里一松。终于看到国家领导人，她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心也定下来了。
　　李萌坐直了，李爸爸用遥控器把声音调大，李妈妈也不说话了。

　　国家领导人告诉大家，现在一种传染病正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目前为止已经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第一次听到这么正面的承认，比任何小道消息都更震撼人心。但同时大家的心也都落回肚子里了。
　　“果然是传染病啊。”李妈妈说，她松了口气。
　　“嘘。”李爸爸说。

　　国家领导人告诉大家，很多人都在帮助我们，中国的同盟国，跟中国有友好邦交的国家，还有美国、英国等西方国家也都向中国伸出了援手。我们现在有很多的药物，足够的食物，足够的能源，大家不必担心，要万众一心渡过这个难关。
　　我们也在积极研究如何对抗这个传染病，世界各国的科学家、医学家也都在努力研究。
　　请大家安心待在家里，注意日常消毒，不要到人多密集的地方去。一旦生病也不要紧张，不要讳疾忌医，要赶紧通知小区、社区周围的医院，及时就医，积极配合医生，护士的工作，积极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国家会保证大家的水、电、暖气、天然气等不受中断，一些地区的通讯会暂时受到影响，请大家不要着急。想要联络家人、亲戚、朋友的可以救助小区、社区周围驻留的工作人员。
　　不要从安全的地方离开，不要逃走，为了你和他人的安全，请留在安全的地方。如果发现有外人出现在你家周围，请尽快通知警察，不要自己行动。
　　国家已经紧急调配物资，以最低的价格出售给大家。保证大家能得到足够的食物和饮水。

　　最后，国家领导人告诉大家：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讲话结束后，春节晚会继续进行。但显然已经没有人有心情看晚会了，李萌能听到小区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有不少人家都打开窗户对着小区底下留驻的军队喊话：“我想打电话给老家的人拜年！！”
　　“我要打电话到山东！！”
　　“我要打到台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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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爸爸和李妈妈也打开窗户探身出去喊话，他们想打电话给两家的老人，以前电话还通的时候每天打上几十个都不嫌多，这都快两周没打过一个电话了，跟楼下的人说让他们修电话线，他们也总是推，好不容易这国家一把手都说可以跟亲人朋友联系了，赶紧找他们。
　　李萌站在后面，楼下有人喊回来：“一个一个来！！先从一号楼开始！！”
　　“我家的油吃完了！酱油！”对面楼不知道谁家喊了句这个。
　　楼上楼下顿时冒出一片笑声。
　　李爸爸和李妈妈也笑着说：“这谁家的啊？”

　　那天晚上大家几乎闹了一整夜，到了十二点开始有人放炮，现在也没人管禁放令了，噼噼啪啪响了一夜。李萌撑不住早就去睡了，到了白天想起来想给卢圆打一个。
　　李妈妈说：“那你跟楼下的人说，用纸条传下去。”

　　昨天晚上大家都是靠喊的，喊的容易说不清楚，后来就用写的。写在小纸条上，放在塑料袋或篮子里，用绳子放下去，下面的人看到了就照办。李萌写了小纸条，上面写着【市三院，卢圆】。
　　拿到窗户前放到塑料袋里放下去。一夜之间，所有的人家窗户下都吊着个东西。

　　下面的人接到纸条，穿着防护服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写了点什么，一拉绳子让李萌吊上去。
　　李萌吊上来一看，上面就两个很草的字。
　　【不行】

　　为什么？
　　李萌见穿防护服的人走了，她倒是不敢冲着人家背后喊，就回屋问李妈妈。
　　“他们说不行。”她拿着纸条坐到沙发上。
　　李妈妈还在看电视剧，头都没回的说：“不行就算了吧。可能人家有规定，昨天大部分的人都能打电话，有几个还就没打成。”
　　“我想知道卢圆怎么样了。”李萌倒不是说觉得卢圆出事了，就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在医院，想打个电话两人说说话，她就能放心了。
　　李妈妈：“她在医院呢，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别折腾了。还不如去看看你的那些小零食有没有快吃完的，现在买便宜的很。”

　　李萌被李妈妈撵回了屋，她坐在椅子上发呆。
　　卢圆在医院好不好？蒋苗现在也没办法联系了。昨天跟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叔叔舅舅家的人都说了话，大家都没事，都在家里待着，叔叔还说堂妹最近正在婶婶的监督下背书，让她在家也别只是玩，趁机多背点书，不然一开学就该落后了。

　　卢圆应该也没事吧，还有她的父母都在澳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