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候传》赫连宇夜

1、第一章：等闲变却故人心

　　阳光穿透明净的玻璃，整个教室空明如琉璃。我靠着窗子，晒着太阳看着刚从古玩市场淘的老书。只觉得活着真是一种太过美好的事情。

　　名扬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的指了指楼下那个头发染得五彩缤纷，一身诡异的哥特风肚脐装的女孩，无限同情的说：“阿良，你的那个火鸡一样的未婚妻又来了。”

　　我懒得去看他，却叹息着把书合上，妥善的将古书放好，就听一声让人心中一悚的踹门声，紧接着我那指腹为婚的小未婚妻就一脸愤怒的朝我大步走来。

　　我是在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穿着十二厘米高的细高跟鞋爬五楼能爬的这么快。想不通也就懒得去想。只能归根到女孩子的因为爱美而产生潜力是非常之无穷的。

　　“张良！”小未婚妻原本桃花似地脸颊被暗紫色的浓重诡异的眼影彻底的破坏掩盖殆尽：“不是说好了不准你再进我家门的吗？你反悔了？”

　　我温柔纵容的看着她：“前两天是端午，按照礼节，也要上门拜访的。”

　　小未婚妻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撒泼似地一把掀了桌子：“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允许你再踏进我家门一步！什么指腹为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指腹为婚呢！天下帅哥何其多，拼什么我偏偏要嫁你这个老古板书呆子！”

　　“喂喂喂，怎么说话的！”名扬不满了：“你那是什么眼光！你所谓的帅哥个性不过就是群把头发染成彩虹的不良少年，小混混。画个烟熏妆就以为是玩摇滚的了，各个脑袋甩的跟嗑药似地。咱们阿良怎么了，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要学识有学识，是那群彩虹头能比的吗？”

　　“我呸！”小未婚妻气的脸都绿了，口水喷多远：“放你妈的大狗屁！再侮辱我的偶像老娘宰了你！”

　　我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皱了皱眉，侧过脸去。小未婚妻粗鲁的动作微微一僵，怔怔的看着我，忽然嘴一憋，猛地一跺脚，头也不回的跑掉了。隐隐约约的，我看见了她眼梢的泪光。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能穿着十二厘米额高跟鞋跑的这么快。

　　名扬拍了拍我的肩，同情的低声道：“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妖精！”

　　我把古籍从包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来，放到腿上，并且拿出一方手帕认真的把桌子擦干净了，再把书放上面。

　　“说不定是我上辈子欠她的。”我笑了笑，继续享受阳光。

　　一个月之后，是我和小未婚妻的订婚典礼。因为女孩性格太野，差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这才让家里一直纵容的长辈紧张起来。匆匆忙忙的办了订婚典礼，想让我好好的管教管教这个野性十足的女孩。

　　小未婚妻被洗干净了脸，剥掉了一身奇形怪状的破布拼图，强行挽起了头发，换了一身雪白的小礼服纱裙。我不得不说，一身白纱淡妆的女孩真的很美，美丽的像是一朵雪白的牡丹花，带着逼人的贵气。当然，前提是如果她不说话的话。

　　“我擦，你他妈的敢把死人花带我头上试试！老娘咬死你个小畜生！”小未婚妻一撩裙摆，一脚踏在化妆桌上，一身霸气外侧的女寨主相。

　　化妆师拿着一朵绢制的珍珠头花欲哭无泪：“我的小祖宗哦！您饶了我吧！”

　　小未婚妻越发得意起来，连搭在化妆台上的腿都开始抖了。我站在门口，用手掩着嘴，轻咳一声。

　　小未婚妻一僵，嗖的一下把腿收了回来。后来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又不好意思再把腿搭上去，只好故作淡定的开口道：“你来干什么？不是在前面和那些老头子们喝茶聊天的吗？”

　　我笑了笑，走过去接过化妆师手里的珠花，温柔的戴在小未婚妻的头发上：“我来迎接我未来的妻子。”

　　小未婚妻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却冷哼一声，傲慢的抬起下巴：“老娘对你这个书呆子不不感兴趣。”

　　“我知道。”我淡淡地说，半蹲下，为她整理弄皱的裙摆。身后传来化妆师钦羡的叹息。

　　小未婚妻小声嘟哝一声：“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你，明明就是个死书呆！”

　　我微笑的看着她，权当什么都没听见。这次的订婚仪式很顺利，出乎意料的，小未婚妻并没有在仪式上搞什么幺蛾子。

　　订婚了之后的日子和订婚之前也没什么区别，我照旧收集我的古籍，而小未婚妻也照旧迷恋着她的地下乐团。偶尔惹出了麻烦，也不过是名扬给她收拾残局。虽说是看在我的份上，不过我看名扬倒是收拾出来兴趣了。

　　毕竟还没哪个女人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人跑去GAY吧勾搭男人的。那次本来是我去找她的，可是才进去就被困住了，小未婚妻看着我被一群男人骚扰，一怒之下操起酒瓶直接就给一个敢对我动手动脚的男人开了瓢。紧接着，名扬就带着他的那一群跟屁虫来客，紧接着就是一场混战。

　　混战完毕之后，小未婚妻顶着一对被打的青肿的熊猫眼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阿良你个笨蛋！”

　　这一次，名扬居然完全表示赞同，弄得我又委屈又纠结。

　　不过名扬这次居然比我更纠结：“阿良！你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吗？”

　　我想了想，回答：“听说还不错。”

　　“那叫不错吗？！！”名扬崩溃：“那叫很不错好不好！”

　　我笑了笑，没再反驳他们。人们都说，张家的少子容颜清隽绝俗，可是那又怎么样，百年之后谁都是一摊白骨，谁还能认得谁的容颜。

　　一年后，我挽着小未婚妻的手，走上红地毯。

　　而在第二年的夏天，岳父逝世，我从国外回来之后，看见已经疯了的小妻子穿着我们订婚的那件白纱裙站在一地的碎玻璃上，细白的脚被玻璃刺得血肉模糊。可是她却仿佛丝毫未感觉到疼痛一样的站在毫无遮挡的窗口痴痴的望着窗外。

　　我走到她面前，将她揽到怀里，小心翼翼的挑去她脚上的碎玻璃，她瑟缩在我的怀里，像一只受惊的雏鸟。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人一直在监视着我。

　　我垂下眼睑，不动声色的为小妻子爆炸伤口。我听到一个猫一样清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小妻子的瞳孔猛地缩小了，忽然野兽一样的痛苦的嘶鸣咆哮起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按住她。她猛地一口咬住我的胳膊，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就是张家的小少爷？”身后人用着肯定的语气说这疑问的话。

　　“是的。”我抱着小旗子转过身看他：“或许我该叫你大哥？”

　　“当然。”男人笑的迷人：“我是阿雉的大哥，自然也是你的大哥。”

　　“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逼疯自己妹妹的大哥，我还真不敢认。”我捏着小未婚妻的腮帮子强迫她松口，鲜红的血液顺着我的手臂流下，将衬衫晕湿了一片。

　　男人看着我，黑褐色的眼睛鹰一样的锐利：“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比你想象中的要多。”我没再看他，抱着小妻子从他身边走过。

　　“没错，是我弄死了老头子，逼疯了阿雉，可是那又怎么样！这样一来，他们的一切都是我的！也包括你！张良！”男人阴郁而疯狂的回声荡漾在我的耳边，我的头忽然觉得一阵难掩的疼痛，像是被人用钻子狠狠的砸了一下一样。

　　回到张家大宅，我给小妻子喂了药，便无力的坐在了沙发上，闭目养神。
　　小妻子慢慢醒来，眼神从迷茫变成清明。可躺在地毯上，没有动，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上，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良，你会帮我吗？”

　　我柔声说：“你是我的妻，我不帮你帮谁？”

　　小妻子看着我，眼神悲伤：“如果我不是你的妻子，你还会不会为了我做这一切？”

　　我不能回答她，从小到大，照顾她已经成了习惯，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她过一辈子，这是一开始就被固定的事实。

　　我习惯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来，也习惯掌控所有的一切。我承认，岳父家内部的崩坏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只是我没有预料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小妻子的的兄长会下手的这么狠绝。

　　“我要把这一切都夺回来！”小妻子死死地盯着自己染了鲜血的白裙，眼神阴冷：“让他得到他该有的报应！”

　　“你要怎么做？”我没有去劝解她，亦或是火上浇油。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而再往后的事情，我已经懒得去回忆。赢着的咏叹，输家的绝望。我的小妻子不再是当年那个看似疯癫而内在羞怯的女孩，而那个有着狼一样眼神的男人也不再站在最高出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我们都变了，变得不再像是自己。偶尔我还是会在玻璃暖房里面，泡上一杯清茶，安安静静的读上一本书。那个曾今为了权力而疯狂的男人则是像被驯服的犬类幼崽一样的匍匐在我的脚下。

　　而我的妻子偶尔也会来，但是我却宁愿她不来。她身上钻石一样耀眼而锋利的光芒让我厌倦。

　　她和我脚下的男人流着同样的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点我很清楚。但是我却很不喜欢她处理那些失败者的手段。

　　洗去败者身为人的本性，像兽类一样的活着。我敢发誓，如果我当时再去奴隶集中营晚一点，我就再也看不见我那像是狼一样傲慢嚣张的小舅子了。

　　听见妻子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原本懒洋洋的趴在我膝盖上打瞌睡的蛟忽然四肢着地，像是被侵入了领地的兽类一样弓起脊背，眼神紧紧的盯着门口的方向，喉咙里面发出呼噜噜威胁的响声。

　　门被推开，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掌压在蛟的头顶安抚着他，防止他扑上去。

　　妻子看着蛟，早已退去了青涩变得美艳逼人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的哥哥，我要是你的话，早就去死了！”

　　“雉！”我微微皱了皱眉：“这是我的地方。”

　　妻子收敛了唇边刺眼的冷笑，眼神柔和了下来。她优雅的缓步走过来，我捏着蛟的后颈让他到我的身后。似乎从妻子的身上察觉到了天敌的气息，蛟并没有轻易地扑上去，而且警惕的趴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

　　妻子温柔的看着我，给我的杯子上续上水。她说：‘阿良，再过几天，就是我们结婚十年的纪念日了，我们一起去马尔代夫旅行好不好。”

　　我不想去，我避开她递过来的茶杯，淡淡的开口道。她的眼神微微一暗，似乎连唇边的笑容都勉强了许多：“阿良，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在一起聊过天了，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过日子。”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伸出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只不过，我真的不想出去了，这么多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的我已经懒得再去搞其他的。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把下辈子过完，阿雉，我知道，你并不是那种可以安稳下来的女人，所以，我并不勉强你能陪着我平淡的过完下半辈子，不过，也请你不要再来了。”

　　妻子的眼睛一红，几乎是癫狂似的叫道：“你还在怪我对不对，你还在怪我把你迷昏送给那个畜生？可是，我当时也没办法啊！为了能拖住他，我只有那一个办法！那个畜生对什么都不在意，除了你，除了我的丈夫！”

　　我顿时一僵，想起那天的事情，我还是忍不住身上一阵发冷。我触电一样的猛的把手抽回，闭上了眼睛：“你走吧。不要再来了。这里不适合你。”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明明当年，他居然这么对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妻子怨恨的看着我身后的蛟，鲜红的指甲像是泣血一般。

　　“造成那一切的是谁！”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妻子怔怔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仿若绝望一般的沙哑开口：“真的·····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了吗？”

　　这次，我没有在说话。妻子转身，稳定了一下情绪，终于还是带着她那种钻石一样锋利而优雅的气质离开。十年的斗争让她骨子里面的骄傲彻底的淬炼出来，再也没有人能让她低下头颅。即使是为了，当年那青涩而懵懂的爱情。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的妻子。可能在我死之后，她来过吧。可是那个时候，谁又能知道呢。

　　在被蛟咬断喉咙的时候，我感受着血液从身体中蔓延而出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像是魂魄都要从这个污浊的躯壳中离开一样。

　　“阿良···”弥留之际，我看见蛟用染血的嘴唇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有炽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我欣慰而有悲伤的想到，终究，我还是救了一匹不驯服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