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少年杂役生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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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开，风岩子大师伯所养大白公鸡，引颈高鸣，啼声嘹亮。
天金子直觉睁开眼睛，晃悠起身，洗把冷水脸。
这个时辰，天还没有亮开，空气冰凉，好在云芥子曾经为身体毫无真气防御的天金子弄来一块暖玉，请掌门云青子炼制了护身阵法，佩戴在胸口，让天金子可以穿着单薄的道袍，在寒冷的长白山上，跟着阿虎活蹦乱跳而不会受冻。
把安放在山洞洞口上挡风的木板推开，山洞内，阿虎还在他宽大的石床是呼呼大睡，灌进的寒冷山风，对皮毛厚实的黑灵虎来说，半点影响也无。
天金子拿起放置在洞口旁的扁担和木桶，几位师伯交特别代过，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水。
青丹观前，是终年不结冰的溪水，清澈见底的溪水，在晨光还未透亮的时刻，潺潺清溪，幽暗而静逸。
十一岁的天金子身材不高，却有几分力气。他双肩稳稳地挑着两桶清水，踩着节奏的步子，一趟一趟，将每个山洞前的容器，依次装满。
除了掌门师伯祖和师祖，每一个师伯和师兄的洞邸前都有一个自制的容器。
比如三师兄天萍子门前盛水的是一朵半开的暗红牡丹，色泽娇媚，雍容大气，约有人身高一半的高度，而它的大小就是两个天金子也环抱不了。莫看它雕饰繁复，却每次都能装下四桶溪水，天金子每天都要来回两趟，才能装满。听五师兄天钰子说，这是五十多年前三师兄从南海那边带来霞木的树段，叫山下一个技艺高超的老雕工制作的。
天金子把木桶里的水注入小师兄排行第七的天意子洞邸前那只仰天张着大口的金猞猁大嘴里，终于完成了今天的打水工作。
这个时候，天也明亮了，各位师伯和师兄也都陆续起身，用洞邸前的冷水清醒了精神，开始早上的修炼。盘膝静坐，用功吸收天地精华灵气。日复一日，日积月累，修真的修为就在一天一天中慢慢增长。
天金子不敢上前打扰，免得惹来一通责骂。他放下扁担和水桶，看了眼山洞中依然睡梦酣然的阿虎，挠挠蓬乱发髻，又向山观后的药园和果园走去。
如果此时云芥子没有闭关，必然要在此刻监督天金子修炼道诀。
而没了云芥子的束缚，天金子哪里还会耐下性子老实背书修炼。他钻进药园，整整枯枝败叶，清清乱长杂草，收获成熟的草叶花果。最后到了果园子，拿起树下的背筐，采了一箩筐的天晴果，回到青丹派的住处。
天晴树树形低矮，叶呈桃形，紫红茂密，花状细小，常年结果。成熟的天晴果有婴儿拳头大小，表皮青绿，泛着一层如午后初晴时幻生彩虹的色泽。撕开天晴果果皮，果肉晶莹剔透，滋味清甜浓香。天晴果在青丹派中，只是最为寻常的山果，略有温补药性，是未能辟谷的修道人，最为适合的食物。寻常人四五个天晴果入肚，便可饱腹，胃口大些，一顿也不过吃上七八颗。
天金子采摘的这一筐天晴果，足够青丹派众人两日使用。
在青丹观中，只有天金子是一日三餐，必不可少。其他修炼者，或多或少都有进行辟谷的修炼，或使用代替饮食的丹药。
每日采摘的天晴果，三分之一都是要进天金子的肚子。剩下一半，平均送到天金子师伯和师兄住处。，虽然极多的情况是这些果子分毫未动，第二天被天金子回收，喂食圈养在后山的山兽的嘴巴里，但那些师伯和师兄，依然每天都要求有新鲜的果子堆上。
若是一有延迟，便是冷言冷语，责怪声起。
天金子的食物来源，算是丰富。
果园种植的果树，山上野生的果子。有时候阿虎巡视领地时，会带给他味道奇怪果子。比较好吃的是云芥子从掌门云青子弄来的灵气丰沛灵果。
当然，天金子最喜欢的，还是熏干的山禽兽肉，树上的果子再香甜，也没有肉中的那股子荤腥味，引得腹中的虫子难耐。
师祖云芥子虽然爱护他，但总有无法照顾的时间，天金子怕那些师伯师兄黑脸恶语，是以总是勤快周到。
将新鲜的天晴果分给诸位师伯师兄，天金子背着小半筐果子，回到自己的小窝。一个时辰前还趴着睡觉的阿虎，已经外出觅食。天金子也不介意，自得其乐的把玩着以前制作的小玩意，一边津津有味吃着天晴果。
吃过早饭，天金子又跑到公用的丹房中，收拾好废弃的杂物，把新收获的护花果碾碎成护花粉装在陶土的罐子中。
等手头的活忙完，太阳又升到一天里最高点，天金子终于可以松口气，偷个小懒，阿虎也觅食回来。
午后晴朗，青丹观药园旁边的一块空地，天金子倚靠正在打盹的阿虎身子上，嘴里叼着根凝翠小草，草叶像弯弯的小须，慢慢嚼进嘴巴里，时不时用手翻腾着他面前石板上的青燃草。这种有着宛如松针一样的叶子，在阳光照射下，坚硬的草叶，变得犹如棉絮一般柔软。
总而言之，天金子对不用花费头脑的杂役悠闲生活，还是比较喜欢。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又被掌门师伯祖唤到清源洞中修炼的师祖。
在那日云芥子交代了他三件牢记的事情之后，他老人家又恢复到原来教导中，更别说昨天可是一脸郑重交代了天金子整整一天的修炼的注意事项，繁琐的唠叨把阿虎都吓唬到隔壁山头去虎啸了。
比较起背诵和理解那些复杂的丹药配方和修炼规则，天金子倒是宁愿被师伯师兄们支使着干一些打杂的活儿，不费脑神，只要弯弯腰，伸伸手，跑跑腿，一点也不费劲。
“第一，永远和你在一起。第二，什么都可以忘，就是要记得清心丹。”天金子叨叨着师祖的交代，虽然没有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但是对于心思简单的天金子来说，牢牢地记下这些东西就好了。只不过在念背第三句之前，他还是很小心地看看四周,才往下接着，“第三，没有师祖在，不听师伯和师兄的话。”
“阿虎，你记下了吗？”又把云芥子郑重交代的事情复习一边，天金子还是不放心，便嘱咐好兄弟阿虎帮忙记着。
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的阿虎不耐天金子一遍一遍的罗嗦，用可以把天金子圈上好几个圈的长尾甩了甩天金子的梳得并不齐整的发髻。
“天金子，”人未到，声先至，来人嗓声圆滑，却并不使人讨厌。眉目清秀，外表看似不过二十多岁，实际已过半百。这是天金子这一辈中的排行倒数第二的天意子，个性还算厚道，只是从来不爱刻苦修炼，师门丹道传承，他却爱舞刀弄剑。在青丹派里，除了天金子之外，年龄最小就是他了。若是没有天金子这个小杂役打底，那一堆杂货琐事，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对天金子的态度还算不错， “你这里还有没有护花粉呀！”
天意子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咪咪小眼这么一折腾，几乎消失在脸上，只在脸上看出几分漫不经心，“护花粉真是不耐用，没有两天就用完了，啊……”
护花草是生长在药园里一种藤类植物，果实成串，指头盖大小，食之苦涩干麻，滋味极差。但用护花果磨制的粉末，却是养护花草的上好肥料。青丹观中，果树草药，能常年生长不息，茂盛非常，正是以护花粉为养分，才能如此。
天金子自幼便开始制作护花粉，如今青丹观中的护花粉，大半来是天金子制作。
笑眯着眼的天意子，猛然看见天金子身后的阿虎慵懒地打着哈欠，心头一跳，霍然止步，天意子不自在地干笑几声，隔着远远说道，“阿虎也在，嘿嘿，呃，没事，没事，你有空帮我送些护花粉来啊，不用现在拿来，千万别现在拿来，坐下，坐下，慢慢坐着，呃，我先走了，先走了……”
天金子刚起了身，想去他的山洞中取些护花粉，但是在天意子的嚷嚷声下又老实的坐下，目送天意子师兄离开时有些仓皇的背影。
“师兄真好，知道我刚在这坐会儿，就让我休息。”天金子喃喃自语，暖洋的日光下，旋身抱住阿虎的温热的身体，没有看见阿虎翻起一个云芥子师祖经常翻弄的白眼。
平日里青丹观，清冷让人感觉不到多少的人气。
尤其是在近百年，青丹派与远迁到破空界的其他修道门派断了联系，无客来访，更是清冷寂静。门派内部，辈分高的三四个老道人，常年闭关，疏于管理。而年纪稍小者，在这种环境影响下，皆养成了各扫门前雪的性格。
青丹观同门之间的交流约等零，除了在公用的药园子和炼丹室里见面点个头，他们的爱好就是窝在自己的洞邸中钻营着什么。究竟是什么，除了每个洞邸的主人，别人不会知道。
也许天金子是和师伯师兄们接触最多的人了。毕竟，谁都有些琐碎的杂活，但却没人愿意将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比如翠心草和护花草这些必须大量使用的材料，制作简单，却也颇为耗时，时间金贵的修道士，有个能使唤的杂役，真是再好不过。
估计这些性格古怪的老道士，整日除了自言自语之外，说的最多的就是“天金子，去干啥干啥”，“天金子，去拿点什么什么”。
天金子修道不行，但处理这些杂活，却手脚麻利，井然有序。
长白山的夜色来的很早的，天金子干完一天的活，和阿虎回到属于他的山洞中。
阿虎一进山洞，就趴在自己的老地方，闭眼安神，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黑亮的尾巴。
山洞里只有零碎随意洒落的低劣荧光石，幽幽的绿光汇集在屋子里，这些都是师伯和师兄不要的边角料。因为数量颇多，因而山洞内，光线倒也明亮。
已经一天没有闲下来的天金子，一手抱着一个小木头桩子，一手舞动一把细长的金属小剑。木屑飞舞中，一个巴掌大小木头盒子正在渐渐成型。在山洞的另一个角落，堆放着更多的不同式样不同质地的盒子。
圆柱的叠在四方的上面，三角的顶着六个边的，一堆子里面是找不到一个重样的，一层一层，远看这些棱角叠加，像是一群奇怪的宝塔。
如果说修炼和学习炼丹时候的天金子是坐立不安的，挑水干活的天金子是心不在焉的，那么现在的天金子则满脸专心致志。
木屑沾到鼻尖和眼角，他也顾不得去拂开，抿着嘴，稚气的脸上大眼微微眯起，却明亮得很，没有半丝分神。
木头渣子雪花样的落下，堆成一个木渣堆。石床侧卧酣睡的阿虎喉咙“咕噜”一声，心满意足的翘了翘尾巴，与此同时，天金子今晚的木盒子也完工了。
“嘿嘿……”当小剑雕刻木头的摩擦声停下，静谧的山洞里又冒出天金子的自得其乐的满意笑声。
随手一放，新鲜出炉的木盒子又被叠到了盒子山的盒子塔上。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看的盒子，没有雕花，没有镂画，盒子也不具备那些大师浑然天成的手笔。表面粗糙，线条歪扭，不成形状，和前面一堆兄弟们一样，它就是一个拙劣的手工。
除了木头盒子，天金子的山洞里，还有很多和它们有着异曲同工之丑的物件。这其中有藤条编织的垫子，篮筐，大大的木勺子，还有一些东西根本分辨不出到底用来作什么的。
“好了，阿虎，我来睡觉了。”天金子却并不在意，他乐呵呵地找到阿虎躺卧的地方，往黑灵虎温暖的虎毛蹭去。
阿虎虎躯微动，挪了挪位置，将躺过热乎的地方，留给瘦小的天金子。
天金子倒到阿虎身边，迷迷糊糊，依着阿虎滑顺的虎毛，四肢大张着，酣然睡去。
天金子的一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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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开阖，从晨曦到日暮，山中无岁月，日逝如水流。
三年光阴一晃而过，清源洞中闭关的云芥子和云青子，三年未曾出现。
天金子的生活，常年平淡。白天挑水，折腾护花果、翠心草和青燃树，搜罗附近的山果。晚上睡觉前，随心制作一样突发奇想的小玩意，或许是个方形的杯子，或许是一个不规整的椅子，日子一天一天，过的不快也不慢。
阿虎除了啃山果睡大觉，就是背着天金子到处溜达，师伯们和师兄们自两个辈分最高的长辈闭关后，除了唤天金子拿些护花粉、翠心草和青燃粉，也再不会让天金子去给丹炉添火烧柴鼓风了。
修道的观，远离尘世的山，在这里大概只有天金子这个拙人加凡人最是不同。
人类的身形每天都在变化，从最早一个肉团样子被阿虎用尾巴勾着晃来晃去，到现在可以纵身跳上阿虎的背脊，十四岁的天金子，还在抽枝一样的拔高。
一同变化的还有山上的花落花开，春天悄融了一点的雪，在入冬时裹的更加严实，夏暖来的山莺，秋了，依旧是弃了巢南飞。修道的人一心上取天心，妄图个天地同寿，却凝不住青丹观外的岁月流转。
“阿虎，师祖怎么还没有出来，”依旧是对着趴在他脚边懒洋洋的阿虎唠叨着，天金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手中正在编织一个未成型的篮子，“这次很久，很久，我好想师祖……”
师祖进了清源洞闭关后，那一片翠心草的草地上已经撒过两次种子了，翠心草只有一年的生命，每一年都要重新的播种。
用师祖教导的计数，一晃三年，他今年十四岁。比了比去年划刻在树干上的身高线，他又长了不少。
坐在溪畔的岩石上，天金子手指忙个不停。一根藤条穿过另一根藤条，一个小篮子的雏形出现，待两根藤条用尽，天金子又拾起身旁一根没有加工过的小藤。用指甲费劲地清理着藤条上长出藤叶的凸起。他使力的右手的手背上有一片随着时间越来越小的银色图案。
一只银色小蝎子的精致图案。
似乎觉得有些烦闷，银色的图案在天金子手背上流动了一下，若是仔细查看，就会发现小蝎子翘了翘尾巴。
抬抬尾，举举钳，它顿了顿。
阿虎睡得正是酣然。
小指头盖一样大小的银色小心谨慎的暗了下来，慢慢悠悠从天金子的手背滑到右手的大拇指上，像是玩耍般，从一个指头指尖的缝隙滑上另一个指头。天金子看到了，也不在意，随着这只小蝎子自在。
小银蝎子越玩越开心，速度越来越快，天金子的右手像是被描绘了一个银色的轮廓。
倏然，趴着睡觉的阿虎打了个小嗝。
银色的光芒立刻凝滞，滴溜溜地滑回原来的位置。
“嘿嘿，”天金子开始把清理好的藤条继续穿在半成的藤条篮子上，看到银色小蝎的反应顿时有些乐不可支，“阿虎，小银怕死你了，呵呵，不要欺负他，哈啊哈”
回应天金子的是阿虎又一个饱嗝。
呃……老虎今天中午吃太多了。
“嘿嘿……”天金子的背后是潺潺的溪流声，他手中的藤条穿过的轨迹并不均匀，但对比他三年前的手工，可以看出天金子藤编的工艺，进步太多。
天金子抬头瞅着正对着山溪的清源洞洞口，胸口上暖玉的温度流散到全身。
师祖，你什么时候才要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少年杂役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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