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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你忠心于太子,我过我平静的生活,我们之间,再无纠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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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告示?”
“对,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官府贴出了一张告示,说陈府的大少爷和三小姐已经死亡,唯独二小姐还活着,已经派出了人四处搜查陈清寒。”
长念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子,看着墙角下的茉莉花愣愣地出神,陈家被杀的人众多,总有几个为了活命而说出三小姐没有被抓到,这样一来,官府一定会查,想必姐姐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放火烧死了自己,造成死亡的是我,逃走的是她这样的假象,如此一来,官府便会把搜查的目标定准是她,我也因此得以安全。
潘文期见她眉头紧锁,眼里又是一层忧愁,便走了过去揽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肩膀。
“日后,让我代替你的家人照顾你吧。”潘文期如此说道。
长念没有回答,脑海里突然间闪现出那日在茶馆,视线和朱棣相对时,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之后的几日,一直是如此,潘文期对她照顾有加,重活细活都不让她插手,只让她给花浇浇水而已。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潘文期一起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也未尝不可,至于回到现代,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了。
后来,她想,如果日后没有发生那么多她预料不到的事情,她和潘文期,也许会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吧。
那日,突然间有官府来到那个小村落,虽然说他们要搜查的是清寒,但长念还是惊出一身冷汗,潘文期为了不让搜查的官员看出任何破绽,便让长念装病,用被子捂住身体,装成是生病发冷的样子。
可是,进来搜查的官兵不相信便掀开了长念的被子,直到看到不停地哆嗦的长念才罢休。
起初,潘文期以为长念是害怕官兵折回来才会在官兵走之后,没有选择坐起来而是依旧躺在那里发抖,直到探了她的额头之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生病了。
便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她是惊吓过度,为她开了几剂药方。
可是喝下药之后,长念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有愈来愈重的趋势,潘文期担心之余,也知道她的病根,可对此,他却无能为力,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剩下的,也只有靠她自己。
半夜,潘文期醒来,房间里已经不见了长念,他心下一惊,匆忙起身,推开门正欲寻找她时,却看到她正站在院落里,对着清冷的月亮出神。
听到门开的声响,长念缓缓地回过头去看了潘文期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睑。
“长念……”潘文期走到她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长念的一声尖叫打破。
“我不是长念!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长念,”潘文期拥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改了名字也好。”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原本便不是陈长念,我是……”
“好了,我知道你累了,”潘文期打断她的话,“回房间休息吧。”
长念原本想要告诉她其实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是看潘文期的态度,恐怕她即使说出来,他也会以为她是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才胡言乱语的吧?这样想来,长念也打消了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的想法。
“你想为自己取个什么名字呢?”回到房间之后,潘文期安抚她睡下,然后坐在床边轻声问她。
“不如,叫莫念吧。”
“莫念?嗯,这名字,很好听。”
当然好听,这本就是我的真实姓名,我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被迫改了名字。闭上眼睛时,莫念在心里这样想着,事到如今,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长念还是莫念,以后的路,怕会是很艰难,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面前的这个人,日后不要负我,否则,我真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第二日醒来,莫念感觉身体好了些,便想出去走走,她拒绝了潘文期陪她散步的提议。
“我一个人就行,昨晚照顾了我一夜,你还是好好歇息一会吧。”
如此,潘文期便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已经是冬日,花草树木已经凋零,但是气温却不及比方的冬天那般冷,湖面也没有结冰,隔着湖面望去,只见两个小孩各自被一男一女牵着,看样子像是一家人。
小女孩抬起头对着那位女子说:“娘,我们今晚吃鱼吧。”
“好啊。”女子看向那位小女孩,眼里满满的宠溺。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莫念不免有些触景伤情。
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时代,如果我不是陈家的三女儿,如果历史上没有胡惟庸案,那我,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日日忧心能不能活到明日。
这样想着,又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寻了一处还算开阔的树底下坐了下来,冬日的阳光温暖舒畅,她却觉得有些冷,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活像一只蜷缩在冬日里的刺猬。
“上次看起来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今日怎么这般神伤”
耳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莫念缓缓抬起头,迎上的,是张玉看过来的有些困惑的目光。
“没什么,”莫念缓缓地说,“只不过是触景伤情,徒增烦恼罢了。”
张玉笑笑,道:“触景伤情?你看到什么了?”
莫念抬起头,看了看湖对面已经渐渐走远的那家人。
“我倒是很好奇那家人给你带来了什么烦恼?”
这声音……莫念心下一惊,这才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只见张玉的右边,正站着她现在惟恐避之不及的来自皇室的人物,这位未来的明朝第三代皇帝像是有一股魔力一般,让她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直到张玉暗示性地咳嗽一声,莫念这才回他的话。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莫念回过头看向湖对面:“看着别人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想起以往日日也可拥有这些,可是却突然间失去了,自然增添了些伤感。”
“你的家人……”张玉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看到莫念点了点头。
张玉没再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朱棣,这些天应天发生的胡惟庸案已经牵涉了太多的人在里面,几乎每天都有一个官员被灭族,碰巧这时候遇到了失去亲人的莫念,他难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便试探性地询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我自小无父无母,一直和哥哥一起生活,可是不想哥哥在一次外出打渔时遇上了暴风雨便再也没有音讯,这些年,我一直和嫂嫂相依为命,可是嫂嫂生来体弱,后来不幸因病逝去了,嫂嫂疼我,便把我托付给了她的哥哥照顾我。”
莫念把自己的身世编造完,看了一眼张玉,见他脸上并没有丝毫怀疑之色,便放心了许多,只是他身边的那个面瘫脸听了她的话之后没有任何表情,让她猜不透他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
“原来是这样,你的身世也颇为可怜。”张玉对她生出同情。
张玉的话让莫念心里有些感动,可是他身边的面瘫脸却没有任何表情,反倒看也不看她,淡淡地问:“你嫂嫂去世多久了?”
干你什么事,想要探我的口风吗?莫念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这位王爷现在最好在她面前立刻消失,嘴上却回答他:“有十几日了。”
我就是不告诉你确切的日期,看你能从我口中探出什么来。
“十几日了,你还是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吗?”
莫念没有回答。
“顺着这条路朝前走三十里地,那里有一个念慈庵。”朱棣看着湖面淡淡地说。
“什么?”张玉和莫念齐齐看向他,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朱棣终于肯正眼看莫念:“若你想终日悲怆,不妨做一个日日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出家人。”
听了他的话,张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莫念,生怕朱棣的这句在别人伤口上1盐的话让她想不开真的出家。
岂料,朱棣的这句话让莫念蹭的站起身,她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你才是出家人,你们全家都是出家人!”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朱棣微微蹙起了眉毛,而张玉,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要诛九族的。”张玉小声提醒她。
如此一来,莫念才知道刚才自己口不择言了,想自己的哥哥和姐姐耗尽心力地让她活了下来,她今天可不要因为这句以下犯上的话而掉了脑袋。
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朱棣俯下身子叩头:“是,是民女口无遮拦,请,请王爷莫怪。”
朱棣没说什么,张玉见他的眉毛缓缓松开了,神色也不像刚才那么冷酷,便知道他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刚刚还伶牙俐齿的你怎么一会儿便变得这么胆颤。”张玉笑笑,弯下腰扶起了莫念。
“不过还是王爷有办法,能让原本满脸忧愁的你变得像我初次遇见你时一样那么不规矩。”
“我……”这个混蛋张玉,是拿我开刷吗?
这时,朱棣开口了:“张玉,你想要开她的玩笑,也不用把本王扯进去吧。”
“是,末将疏忽了。”张玉朝着朱棣作揖,虽然朱棣的话听起来像是责怪他一样,但他知道,朱棣只不过是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而已。
便继续说道:“王爷,已经是正午了,夫人恐怕在等着王爷用午膳。”
“好,也该走了。”
原本一直小心观察着朱棣神色的莫念没想到朱棣会突然看向她,匆忙低下了头,朱棣没再说什么,转身和张玉一起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莫念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见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现在不是皇上,否则我刚才真的要掉脑袋了。”莫念靠在树干上拍着自己的胸口,视线不由自主地又朝着远去的朱棣看去,“但是,他也不愧是明朝第三代皇帝,短短几句话便解开了我的心结,我应该按照姐姐信里说的一样好生活着,和自己所喜欢的人在一起。”
自言自语之后,莫念转身回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潘文期,想要告诉他,她愿意和他做夫妻,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这一切,美好的幻想却被她在房门口听到的那段话打破了。
“虽然胡惟庸一案到现在都未完全结案,但是并没有牵涉到太子。”
“是吗?这样一来,我便可放心了。”
“潘兄,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你我都忠于太子,为何你不愿做官,反而要呆在这乡野之地?”
“官场贪官污吏颇多,如果要应付他们,岂不是身心俱疲?况且我在这乡野之地生活和受命于太子并没有什么冲突,只要太子有命,我还是会立即赶往他那里。”
“潘兄对太子的忠心天地可鉴,难怪太子如此器重于你……”
话说到这里,莫念大可不必再听下去,她原先准备推开门的手也放了下来。
时至傍晚,潘文期依旧未见莫念回来,不免有些担心,便出门去寻,最后,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看到了站在那里发呆的莫念。
“莫念,已经傍晚了,该回去了。”说着,潘文期准备拉起她的手离开。
“等等。”莫念拽住他的衣袖,“我有一些话要问你,你不可对我撒谎。”莫念神色凝重地说。
见她眉头紧蹙,神色凝重,潘文期不禁问她:“出什么事了?”
“你,”莫念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和当朝太子有牵扯?”
“嗯?”潘文期明白过来,“你都听到了?”
莫念点点头。
“好吧,这件事我没想要瞒你,既然你听到了,我也不妨全部告诉你,我确实受命于太子,只是厌倦官场的勾心斗角,所以才选择隐匿在这乡野之间。”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你不像是普通的农夫。”莫念说完,松开握住他的手,不再言语,默默地朝着潘文期所住的地方走去。
当晚,莫念一夜未眠,接下来几日也一直是食欲不振。
潘文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便在吃晚饭的时候问她:“莫念,这几日你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他探了探她的额头,“病还没有好吗?”
“已经没事了,”莫念淡淡地回答,喝一口茶水,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对他说,“文期,我们现在虽然是在这乡野之地,可毕竟这里也是天子脚下,我难免心有余悸,所以,”她握着潘文期的手,“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和皇室没有任何牵扯的普通夫妻?”
“原来你这几日彻夜难眠是因为在想这个,”潘文期笑笑,拍拍她的手,“别傻了,我们在这里生活的一直很好,没有谁回来打扰。”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莫念,”潘文期握住她的双手,很认真地说,“太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置他于不顾,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太子总有一天会继承皇位,你怕他有一天知道你是胡惟庸案中逃掉的陈家后人,可是这件事只要你我都不说,便没有人会知道,你还怕什么呢?”
莫念没有回答他,抽出了自己的手,站起身走到了窗户那里。
我不是担心我的身份会被人发现,我是担心潘文期,他不知道明朝的这段历史,自然不会知道在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会因病去世,未即皇帝位,更不会知道太子的儿子朱允文仅仅做了四年皇帝,便在那场靖难之役中失去了皇位,可是这些,我又不能和他说,他一定会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莫念不禁叹了口气。
“好了,别想了,”潘文期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那些事你不需要操心,交给我就好了。”
说完,他牵着莫念的手回到炕那里,扶她躺下,又为她盖好被子。
“现在你应该做的是乖乖睡觉。”说完,潘文期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转身准备吹灭蜡烛。
却被莫念制止了。
“就亮着吧,不然我睡不着。”
“那好吧。”潘文期冲她笑笑,转身出了房间,去了另一个房间入睡。
“文期,如果我不知道历史的话,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我绝对不会阻止,可是,我却知道这些年会发生什么事,日后朱棣和朱允文这两位叔侄之间是要为了皇位争斗一番的,偏偏最后获胜的是朱棣,那些跟随朱允文的人大部分都被朱棣杀了,到那时,你我的下场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落泪,姐姐,现在的我,该怎么办呢?
那一夜,莫念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中,潘文期笑着对她说他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他愿意和她归隐田园,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夫妻,再不参与政事。
醒来时,只感觉枕头湿透了大半,莫念坐起身,苦笑连连,如果那不是个梦该多好。
“你醒了?”正巧潘文期走了进来,“昨晚睡得如何?”
“还好,做了个好梦,”莫念冲他笑笑,“可惜只是个梦。”
“是吗?”潘文期也笑笑,给她递过湿毛巾,“擦擦脸吧,早饭我做好了,是你最爱喝的豆浆。”
“嗯,谢谢。”
“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这般生疏了?”潘文期笑笑,“我们日后可是要成为夫妻的,如果我们每天都在对对方说‘谢谢’,岂不是很尴尬?”
“夫妻?”莫念低低地呢喃出这两个字,垂下了眼睑。
吃早饭时,莫念本不想对他说那些事,但她心里必须得明确一点,那便是,潘文期的忠诚度,到底有多少。
便说:“文期,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太子去世了,没有做皇帝,你会对他的儿子尽忠吗?”
话刚说完,潘文期便捂住了她的嘴巴,道:“莫念,你不要命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莫念眼里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淡淡的。
潘文期最终投降,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低着头说:“一日忠诚于他,终生都要这么做的,如果你说的那种情况真的发生,我是会辅佐他的儿子的。”
“好,我明白了。”莫念端起豆浆,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嘴里却感觉不到丝毫香甜,反倒是一种苦涩的味道。
早饭之后,莫念对默默地收拾碗筷的他说:“文期,我想吃鱼了,可是湖里的鱼个头太小,你能为我买一条来吗?”
“嗯?哦,好的。”
莫念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碗筷,说:“我来收拾吧,你现在去集市上买一条鱼回来,不然买的人多,你去了恐怕都卖完了。”
“好,我这就去,”潘文期转身便走,走到门口那里的时候,突然回过身来对她说,“莫念,我很高兴,你终于不再想那些事了,我也可以放心了。”说完,他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不起,文期,正因为我想了那些事,所以我才要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当潘文期兴高采烈地带着买回来的一条鱼走回房间时,却看见房间里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但是莫念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瞥见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匆忙拿过来看。
文期:
因你始终不愿意放弃追随太子,所以我走了,莫念实则是贪生怕死之人,在胡惟庸一案发生之后,莫念便再也不敢和皇室的人有所牵扯,只想着能够苟活于世,以后,你忠心于太子,我过我平静的生活,我们之间,再无纠葛。
莫念
虽然莫念给他留下了如此决绝的话,但她心里却是舍不得的,所以她才会在潘文期拿着她留下的字条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在湖边大叫着她的名字时,躲在一颗树后面哭得不能自已。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封建时代,一个人要活下去,竟是这般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