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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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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再次跨过太平洋,拉回宣城。在宣城的最西边,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老工业基地,如今早已一片荒凉,空旷的水泥广场上堆砌着的满是重金属器材,那些打钻机,铁门,钢管,大铁桶,废弃的油桶,大片的铁丝网上经过雨水的冲刷和空气的腐蚀,剥落下表面的漆层,露出锈黄的铁丝,青苔蔓延在每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无端端给这一切披上了斑驳的色调。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宣城的开发商和政府都摈弃了的地方,却成为了无数底下乐队,自由职业者,彩绘画手以及无数城市边缘人们为了心中的梦想而聚集在一起的好去处。每当夜幕降临,这座死寂的巨兽就开始吸收进无数新鲜的血液,他们疯狂地拨弄琴弦,敲击乐鼓,那些纷乱的噪音发散在空气里,显得格外迷人和亢奋;他们肆无忌惮地用彩罐在成片成片的墙体上作画,裸露的梦露,龇牙咧嘴的诡诞青年,甚至一些根本不知名的意识流画作轮番上演,新画盖上旧画,然后又被另一个人的新画盖住;每一个路灯下都会架着几个手工作品摊位,布艺的娃娃,铁丝缠成的小人,甚至是童年时光里最熟悉不过的方格子作业本,围观的人永远比购买的人多,摊主也不恼,顾自低头拨弄自己的手机,偶有来询问价格的,也不过抬个头冲你一句:“随便出价。”有扔个十块,领走一个布娃娃的,也有甩个1毛就大咧咧拿走一个变形金刚的,似乎摊主们更享受的只是摆摊的这种过程。
无数的青年男女,结伙结伴得来到这里狂欢,嘶声裂竭地呐喊,高声调笑,喝酒抽烟,星星点点的烟头明灭在唇上,袅袅的烟雾弥漫在他们指间,对了眼,在下一个墙角就可以开始一段缠绵的激吻,唇齿缠绕间,任何甜言蜜语都成了不必要的低廉过渡品。缱绻和暧昧的因子在空气里无遮无掩得发散着,他们戏称这里完全可以叫做人类心中尚未崩坏的“野战圣地”。确实当黎明再次降临在这儿的时候,光明会将这些暗地里的罪恶全部展现在人们眼前,见不得人的□□,甩在角落里的避孕套,被扯烂而被扔掉的衣物无处可遁全部暴露在那里。可大家都年轻,都无谓,比起野战,或者他们更愿意在以后年老的回忆里将之归结为“艳遇开始的地方”这种文艺味十足的称呼。
当然青春这种词的背后远远不止梦想和癫狂,还有不为人知的阴暗和失足。摇摇欲坠的顶灯,投下晦暗腻人的昏黄色,仓库中央残破的桌子上,摊着一条条白纸,纸上散着细细一推面粉一样的白色物体,一堆人围在桌子旁,用鼻子吸,或卷成条,用火点燃,当烟抽,他们将之称为“溜冰”,说的轻巧而俏皮。
一个“享受”过后的平头男子瞅一眼那个一直站在门边一头红发的女子,大声招呼道:“尘子,完事了,过来吧。”
门口的红发女子转过头来,迟疑得看一眼,将手边抽了一半的烟掷到地上,拿脚碾灭了火心,走过来。
“哎呦,我说尘子,你平常不是挺放得开的一女孩子么,喝酒抽烟说什么来什么,在酒吧里,看见不顺眼的婊子,直接拿酒瓶子往人头上砸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今天哥哥给你介绍这些‘好东西’的时候,你倒是怕了呢,还躲那么老远。真不像你了。”
红发女子一把甩开平头男攀上来的手,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们这些个溜冰的最恶心了,这些东西是要死人的!你们还拿针筒扎自己,皮蛋,你看看你身上还有完整的皮肤么?我打小就最怕打针,看的我鸡皮都出来了。我不想玩了,要回去了。”
叫皮蛋的平头男一把拖住红发女子的手:“哎呀,别啊!你看都没给你介绍新朋友,你急什么啊,好好好,你不喜欢这些好东西,那我们可以换下一趴啊!”
“可是我不乐意!”红发女子冷了一张脸,挣开了皮蛋擒着她的手,拿上搁在一旁的包,扫了一眼皮蛋,“我无聊,要找新的乐子去,你陪你的朋友吧,我走了!不准送!”说完,留下一屋子人,头也不回得走了,皮质超短裙下一双红底恨天高,咳哒咳哒消失在夜色里。
“啧啧,皮蛋你马子,真他么给力,个性妞啊!打一进来就一声不吭往门口一站,这走了还是一声招呼不打,说走就走啊!”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一个叫阿良的格子衬衫男,对着红发女子的背影,起哄似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皮蛋一个大嘴巴子对着阿良那张猥琐脸拍过去:“扯你妹的蛋,再乱说剪了你舌头!我哪里配的上她啊!人可是白家二小姐,白念尘,我们一票人的金主,你以为我们刚刚抽的这些东西天上掉的?全是她付的钱!”
“白家?那个宣城首富白家?”在遭到皮蛋鄙视的眼神后,阿良瞪大眼珠,不由连连咋了舌,“乖乖个熊,皮蛋哥,怎么勾搭上这种大人物的啊?”
皮蛋又是一个耳刮子拍上去:“勾搭你妹!她是我大学同一个画社的学妹,后来混的熟了,就经常出来玩了,就算大学毕业了也常联系,挺好处的一姑娘,看来今天这些玩意吓着她了,她再怎么装的无所谓,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唉,今天我抽得高了,把她带来这种地方,回头得和她打电话道歉去。良子你们也撤了吧,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万一谁报了警,那就整个一窝端了,到时候还会惹得尘子一身骚,还有花子,阿凯你们,别玩命抽,上瘾事儿小,玩出命就事儿大了!大伙儿也差不多散了吧,要开第二趴的也好行动了。我还是出去看看,不放心尘子一个人回去,这地方鱼龙混杂的,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哈。”
说完,皮蛋把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披上,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出去。
阿良深吸了一口卷烟,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长长的额发垂下来,在脸上投下碎碎的阴影,嘴角微启,念出三个字:“白念尘。”烟头落地,阿良用力拿脚抿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