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的青春》凌晨79

5、阿速

　　7阿速
　　我们班有3个体育特招生，两个练短跑的女生，一个练游泳的男生。其中的阿速应该是我们这一级全市跑的最快的女生。她个子并不高，看不出有这么强的爆发力，只是二目如炬，闪闪放光，才让人感觉到与众不同。
　　高中阶段的第一次田径运动会如期而至，在赛前的动员会上，我被哥们老皮拉着成为拉拉队副队长，老皮和我去他的初中母校借来了红色横幅、锣和鼓，就差再买两挂鞭炮了。
　　在第一天的100米、第二天的200米预赛决赛中，阿速都顺利地轻松折桂，还率领其他3位MM拿下女子4*100米的冠军，这些其实都在意料之中，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其他运动员也都尽心尽力，挣了不少积分。我和老皮作为拉拉队正副队长，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联手写了一首打油诗发表。
　　第二天中午，几乎所有项目都完成以后，体委老K和阿荣去打探了一下积分，我们班只比1班少3分，而下午的集体项目20*300接力我们只要拿到第一名，不管1班第几我们都可以拿到团体总分第一（因为接力比赛第一名14分，第二名10分）。
　　下面有必要介绍一下实验中学田径运动会的特色项目20*300。田径运动会分为一年两次（春秋季），一次为期两天，前一天半是100米——3000米等运动会的常规项目，最后半天则是三个年级的20*300接力。实验中学的操场跑道是300米一圈的，10名男生和10名女生（先男后女，是规则中的关键）交替接力完成，一人一圈，故称20*300。
　　这个伟大的项目最能考验一个班的综合整体田径水平，也是最让场上运动员和场下观众（尤其是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年）血脉喷张的。当然，后几名没有希望拿到积分的班级可能这种感觉要弱化许多，他们甚至可能觉得这个项目是多余的，最后的半天应该早早提前放学回家。
　　而对4班的所有同学来说，20*300简直就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项目。
　　高一上学期的这次运动会，跑道还是黄土加煤灰压成的，跑道线还是石灰粉撒成的，最后半天由于天气干燥，人多了在上面一跑，尘土飞扬。入场仪式相当来劲，每班20个人按接力顺序在检录处站好队，13个班共13路纵队入场，像极了放大版的甲A球员入场仪式，就差一个升国旗唱国歌环节。13路纵队在跑道中央的操场上坐好，此时，你的前后是同班的前后棒的异性战友，左右则是别的班的同棒同性直接竞争者，气氛诡异、热烈而又紧张。
　　每一棒的顺序都是各班班干部主要是体委精心安排的，主要有先发制人，两头精英和穷追不舍3种战术（即分别把强手安排在前几棒、前后几棒和最后几棒），后来总结发现，再好的战术也需要强有力的执行者，综合实力达不到，体委绞尽脑汁想破脑袋安排得再合理也是白瞎。
　　除了个别希望渺茫的班用的是第一种战术（估计是让前几棒强手再露一小脸），大部分班都是两头精英法，即先确保抢得先机，又保留强有力的冲刺。老K这家伙估计第一次安排这么大规模的接力，又是刚认识不久还不是很了解同学们的实力，安排得不甚完美。但是最关键的最后一棒毫无争议地落在了阿速肩上（多亏先男后女的规则，要不然经典时刻不会出现）。
　　列位莫慌，再铺垫两句，第一棒的重任由我班的唯一男性体育特长生小永担任，小永的体育项目是100米——仰泳！当时我们都笑谈，如果第一棒是水上项目就真正达到物尽其用的完美了。但小永其实是我们真正的无名英雄，真的，他用表面上看一般般的表现给下面的同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第一棒，鸣枪！出发了！万马奔腾，不对，十三马奔腾，尘土飞扬，狼烟四起。第一棒最大的难度就是同一起跑线并排出发，危险性特别大，血气方刚的13个小伙子、13条好汉如下山猛虎，争先恐后，极易被拥挤碰撞，出现跌倒等意外情况，这一棒属于这个项目中的脏活累活。而我们的小永体育特长的优势此时完全显示了出来——别人上肢动作幅度都很小，而这哥们人高马大，像游泳一样四肢同时发力，把身旁两个班的选手划拉得东倒西歪，自己却稳如泰山，匀速出发！跑下一圈来我们的名次大约在第十、十一名左右，即那俩挨着小永起跑的倒霉蛋被落在了后面，其他人渔翁得利，占尽了先机！
　　其实绝对不是小永跑得慢，而是前面提到的战术，无论哪种战术都会把一个一流高手派在第一棒。“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对于那些对自己实力自信心不是很足的人来说，这句话是绝对的真理。
　　以后的每次接力，小永都是第一棒，站在他身旁的同棒选手苦不堪言。
　　书归正表，学校为了运动会的正常秩序，明确规定，非运动员不得进入比赛场地，否则精神文明奖一票否决。从第一棒开始，我们班的观众席就整体前移至跑道最外道，每过一棒就前移一道，随着前移的是我们的凳子、战鼓和锣。当然，移到第二道就停下了，不能影响运动员们的正常比赛，这点觉悟我们还是有的。
　　我们班的同学跑过来时，齐喊他的名字，加油！快跑！追上他！战鼓喧天。别的班跑过来时，鸣锣，特没有节奏感的，刺耳的锣声，慢点，慢点，完啦，没戏啦，别跑啦！
　　其实运动员们不管下面喊什么，敲什么，都听不见。每个人都咬紧牙关，紧锁双眉，用尽吃奶的劲往前跑，“不能给4班丢人！”想法就这么简单。
　　从第二棒开始，几乎每个人都至少拉近一段和前面的距离或者追上一个前面的别的班的同学，用行动证明了“穷追不舍”这种战术的煽动效果和疯狂性，不光是追女朋友管用。这个战术安排让每一个同学，不管上场的还是场下的，跑完的还是没跑的，都热血沸腾，像打了鸡血鸭血羊血猪血人血一样！
　　老K给自己安排的是中间的第12棒。后来我明白了，中间的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孕及抱小孩的乘客”，赶鸭子上架、上去凑数的，老K这种善于抓紧一切机会在同学尤其是女同学面前表现自己的主，故意把自己放到这个位置，连续追上至少两人，露了一回大脸！直到最后的英雄出现。
　　后面几棒的实力越来越强，被我们赶超的人越来越多，到还剩最后两棒时，我们发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已经追到了第2名；坏消息是，我们距离第一名的差距是大约100米（三分之一圈）；更坏的消息是，前面的人是1班的！
　　倒数第二棒我真的想不起来是哪个弟兄了（即使记得也不能说出来），只记得这哥们使尽浑身解数，恨不得踩上哪吒的风火轮、架上悟空的筋斗云、插上老鹰的俩翅膀，飞到前面去。结果距离非但没缩小反而感觉拉大了，他和最后一棒阿速交接棒的瞬间，我们这些啦啦队员有了接近0.5秒的真空状态，极其安静的0.5秒。
　　阿速拿到接力棒时，领先的1班的最后一棒女生已经跑出去100米有余了（毫不夸张，1995年秋天在校的校友都可以作证）。啦啦队员们在经过那死亡短路般的0.5秒之后，又开始了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表演。
　　“阿速！阿速！阿速！加速！加速！加速！”
　　前19棒的同学也来到操场边我们班的位置，在跑道以内和在跑道以外的观众们一起鼓掌呐喊。
　　后来我怀疑是不是那个领先的1班的女生经过我们时（我们的观众坐区在起点即终点的对面，即150米处），被这样的气势震得小腿肚子抽筋了？又或者是眼前发黑？大脑爆炸了？总之是受到了影响，越跑越慢，越来越衰。
　　而我们的阿速，真的踩上的风火轮，架上了筋斗云，就像给前面的对手拴上了一条无形的锁链，牵着这条锁链，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大家可以试一试一共300米，被别人提前跑100米，再去在一圈之内追上的难度，前面是一个同龄人，一个同样为集体荣誉、豁出命去疯跑的同龄人，不是一个“老、弱、病、残、孕及抱小孩的乘客”啊！
　　还剩最后一个弯道时，已经就差10米左右了，可距离终点也仅剩30米了，在终点附近的其他年级的观众也被这具有震撼性的大超越感动了，自发性的一起站起来喊起了加油。
　　阿速，像一簇空气，在距离终点不到10米处完成了超越，率先撞线！
　　现在的我经常考虑，被追上的那个女生当时在想什么？还能有脑细胞想事情吗？一片空白，口吐白沫了应该是。如果是我，我就会这样，只能这样。
　　阿速从终点是被老K和另一个具有男孩子性格的女生扛在肩上扛回观众席来的。此时的阿速坐在他俩肩上，和大家一样，满脸兴奋，高举双拳（如果当时有一面五星红旗就好了，让她披上）。阿速，你就是4班的刘翔（当时刘翔应该还在自己的初中母校上初三）！次年，王军霞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夺冠后身披国旗的美可以和此时的阿速相提并论。不，王军霞不如阿速漂亮!所有的同学，不管男生女生，都在心里呐喊道：“阿速，我爱你！”。
　　欢庆！除了欢庆，还是欢庆。
　　我们的欢庆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高二高三学长们接下来的比赛，学校的大喇叭头子里不得不响起教育处主任大琴的磁性声线：“请高一4班的同学迅速回到自己班的坐区，请高一4班的同学迅速回到自己班的坐区”，未果。
　　“快回去！4班的！快回去！4班的！”
　　阿荣听见了，招呼大家如同刚打败了天兵天将的猴子们一样回到我们的花果山水帘洞里。
　　正当我们回到观众席才发现每一个观众的手都已经拍的通红、生疼时；正当我们每一个人用早已嘶哑的嗓音反复讨论回味刚才那场史诗般的大逆转时；正当我们为派阿荣、老K还是阿速为代表去领奖台领取团体总分第一名的奖状产生幸福的烦恼时，高二高三的比赛在两阵喧闹声中很快结束了。下面便是总裁判长宣读比赛成绩的时刻，整个运动场顿时安静下来。分管副校长在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后开始宣读，精神文明奖没有4班，这一点早就在预料之中了，给我们我们也不要。接下来宣布的是团体总分，高一年级，第一名，高一1班……
　　1班那边在沉寂了几秒钟之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嚎叫和掌声。
　　我们这边同样经历了几秒钟的死一般的沉寂，然后是异口同声的质疑，算错分啦？！阿荣和老K立马去主席台询问，回来后说他们的答复是中午算错分了，1班有一项加分没算上，下午他们班主任亲自过问后才加上的，这样一来总分还是比我们多一点。哪一项啊？这时班里有几个同学说，他们班有一个体育特长生除了自己报的两项以外，还替别人跑了一项！
　　替跑这件事搁到现在简直就不算个事，别说替跑，替考、替上学、替工作甚至替上床都用不着多么大惊小怪。但当时同学们的态度相当一致——义愤填膺。去揭发他们？可是没有证据，都是昨天的事儿了，傻瓜才会承认，校运会又没有录像回放。
　　那就先抗议。抗议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接下来的宣读过程中，每一个班级的名次一出，立即出现我们起哄的嘘声和胡乱敲击的锣鼓声。更甚，最后的校长讲话完全是在我们班制造出的这些噪声的伴奏下完成的。
　　一直到所有的程序结束，其他班都排着队伍搬着凳子回各自的教室各自总结去了。学校运动场的北墙下，全班同学还在锣鼓喧天，大喊“4班第一”“4班最棒”“1班流氓”等口号。
　　其实学校领导虽然早已离席回到了前面的办公楼自己的办公室里，但我们制造出的声音还是会隐隐传到他们的耳中。也许他们在暗笑，又是一群无知的，精力过剩的，无处宣泄的高一新生、小屁孩儿。
　　他们永远不会理解，这是青春对这个社会明规则潜规则的声讨和抗争！
　　我们的确是一群小屁孩儿，一群可以接受失败，但不可以接受不公平的小屁孩儿。
　　虽然若干年后，这群小屁孩儿都懂得了“这个世界不公平是绝对的，公平是相对的”这个操蛋真理。
　　后来我们也曾分析1班班主任为何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事儿的原因。老曹被提拔为教导处副主任，他作为同批同僚，那是相当地嫉妒，所以憋着一股劲儿要让自己的班在各方面超过老曹的班。
　　我们毕业后若干年至今，老曹和1班班主任的职场轨迹似乎间接地证明了我们的推测绝非异想天开、妄自揣摩。
　　可怜的1班的童鞋们，你们兴高采烈领回去贴在教室墙上的团体第一名的奖状，含金量远不如永远留在副校长手中的那张“高一4班，95年秋季运动会团体总分第二名”的废纸。
　　之后的5次运动会，4班从来没让20*300的冠军旁落，还至少3次拿到了团体总分第一名,。尤其是高一下学期的春季运动会，同学们报的项目更加合理，使得我们以较大优势获得了团体总分第一名。但是领奖时我们的庆祝却低调了许多，因为我们觉得，这次只是把别人以前欠的账要回来了而已，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