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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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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晨曦,东方露白,天角还能看到淡淡的月牙和明亮的金星。估摸着也就是日出三刻的样子。
宫殿里的侍女们已经开始忙碌,摘花汲井,扫除庭院。还有一个小婢,拿着一小杯黄米,倒在院子右角的石桌上,就有叽叽喳喳的不知名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降落下来啄食,更有心急的晚来者,踩在先到的小鸟的背脊上,拥挤着抢食,压根不怕院子里还有人类存在。
“嗨,小月早!”
“小如早!小玲早......”
一个少女的身影夹着问候声,从这些侍女身边跑过。侍女们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活计,屈膝行礼: “公主金安!公主金安!”
请安声此起彼伏,少女却已经蹿出丈外了。
身影之后,有另一个女子,身穿正式的宫装长裙,保持与身影一步差距,默默跟随着。整整三个月,每天清晨都是这样的场景,侍女们已经从惊愕培养到淡定。待两人过去后,又拿起家伙,完成自己的晨工。
“今天跑了十圈,有进步!呵......”少女在西殿的天井停下,看了看桌上的香炉,内插的一枝香堪堪地燃没。
“崔西,有劳!”少女转身面对身后跟停的女子,大咧咧地平取双臂,却看到赫然左手在手腕处完全截去,只有前臂的残肢留存。
崔西神色淡然,呼吸都未变化,仿佛跟着跑十圈的人根本不是她似的。从地上拿起一个带有绑带的沙袋,牢牢地捆扎在残臂上,确定不会移动后,再取出一只青铜钩子,插在绑带之中:“房总,好了!”
“多谢!”少女开始她解释为“体操”的暖身活动,将天井里的各种石锁、石斧、石球等物件依次玩耍起来。
崔西站在一边,眼神落在少女身上,这是处暑的清晨,虽然时间尚早,但是暑气已经蒸腾起来,虽然自己从小苦练武艺,对寒暑外邪之气已经没有常人那种感受,只能凭基本的常识,来了解现在的天气对普通人的影响。
看阳光洒在少女的脸庞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趴在少女额头上,很显然,伤疤表明当时的凶手是想一刀劈了少女的头脸,千辛万苦地救下性命,估计这疤将会跟随终身了。
“文翠,你在神前立下毒誓,忠于公羊家族,忠于泰房公主!”
“小人文翠发誓......”
三个月前,大泰发生宫廷政变,新王泰尾,屠了鸩杀老王的公子轸、公子张以及支持两公子的世家军营,获得王位。六公主泰房,在政变之中,为新王泰尾挡下致命袭击,失去了左手和女子最珍贵的容貌。
政变平复的第二天,泰房的母亲揆夫人,就从自己的母族——公羊世家里找了文翠,招入宫中做女儿泰房的贴身婢女。当她第一次见到公主泰房的时候,泰房已经昏迷了三天,全身都有刀伤,脑袋绑着白布,看不清楚面貌。
因为泰房救王有功,大王泰尾定时会派近侍前来探视,并请了大泰地位超然的神女因火来王宫里为小公主祈福。好几次,文翠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没有看到公主胸口的起伏了,却又慢慢缓了过来,直到第七日,泰房才清醒过几回,最后一回,是握着神女因火的手,说:“带我走......”
揆夫人向大王泰尾请旨,泰尾特恩准神女因火带泰房转回去火神庙将养。作为贴身婢女的文翠,才有机会进入大泰最神圣的火神庙中,天天陪在西殿里,伺候着公主泰房。
神女大人每天会带泰房进入神庙的禁地圣殿,传说那里是离神最近的地方,往常除了神女和大王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文翠也只能在外面等候两个时辰,等神女大人送出公主后,再进行例行的换药、包扎、擦洗的工作。
虽然公主身上的伤口都在顺利愈合中,但是公主大人清醒之后,几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周围的人忙来忙去。直到第十五日,公主突然对垂手侍立在床边上的文翠笑了一下,文翠赶紧俯身过去,听到公主略有费力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谁?”
“小人文翠,乃公羊大人的家臣之女,奉命进宫贴身护卫公主殿下!”
文翠低头鞠了半礼。
“公——主......”仿佛空气凝结了一般,公主喃喃自语,因为未出言让文翠起身,文翠只能低头看着公主的右手在被子上有意无意刻画着,
“那......我——是——谁?”
文翠心底骇然,表面却无风无波地回道:
“您是大泰国大王的王妹——六公主殿下——泰房!”
“泰——国......我现在在曼谷么?”
“小人不曾听说过曼谷这个地方。”
“清迈?芭提雅?还是其他什么城市?”
“您现在是雍州泰王城的火神庙西殿。殿下!”
“......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殿下,二十一日前......”
文翠捡重要的事件回复着,把政变起源、政变结果、公主受伤的缘故、自己为何派到此地、休养经过捋了一边,中间,还有公主不断打断的发问。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清楚。其实有很多事情,文翠并没有直接经历,只是把官方版本介绍了一下,知道真相的人,或许早就死绝了吧?而知道真相又不会说出来的人,应该正在上位,俯视着这片大地。
“公主殿下,我知道的就是这样。” 文翠小心结语,依然低着头。
床头那人默然半响,轻笑出声:“文翠,你倒是很有条理,真是秘书的材料。”
“秘书??”文翠一头雾水,却不敢发问。
“文翠,这个名字好土,我以后叫你崔西吧,OK?T-R-A-C-Y。崔西。”
“一切但凭公主殿下的旨意。”
“你别老站着,坐过来。”泰房拍了拍床板,并把自己的身体挪了挪,腾出一个空档。
“小人不敢冒犯公主威颜。”文翠,哦,不,现在是崔西,已经汗都下来了。
“我是公主,我的话你都敢不听?”泰房的声音里竟然有了怒气。
“小人不敢......小人告罪!”崔西马上坐在床边,依然着低头。
“抬起头来!”崔西赶紧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而探究的眼眸。公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崔西,“还真是个小美人!”
咦,公主怎么像个市井无赖?还这么轻浮,没受伤的右手已经伸出,捏住了崔西的下巴。崔西第一次有了惊慌的神色,马上敛下眼神,
“看着我!”公主命令着,小手还加了力道。崔西心一横,坦然对视着公主。
“我叫泰房??这名字听起来不够霸气,你以后就叫我房总吧。”
“是!”
“还有,和我说话的时候,让我看到你的眼睛,不然你骗我,我都发现不了呢......”
“小人不敢,公......”
“嗯??”
“房总。”
“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是!”
怎么这句话这么奇怪呢......
“唔,既来之,则安之。”泰房收回了右手,又把左边的残臂伸出来,看看自己的“双手”,“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摆脱抑郁,开始魔鬼康复计划。你给我准备一些设备来吧。”
“遵命,房总!”虽然不清楚抑郁,魔鬼,康复,设备到底为何,崔西还是惯性地应承下来。
傍晚,揆夫人的侍女都会来打听公主的进展。崔西第一次很纠结如何汇报,这一天的对话太复杂了,暂时不能领会到公主的精义。只能在竹简上刻上“公主失忆”,让侍女赶紧带回夫人那边,等候进一步的指示。顺便再和侍女说了公主需要的“康复设备”——沙袋、铁钩、石锁、石球,硬弓,还有一个单杠等物,这还是花了一个下午,两人在井边,公主用水做画,手舞足蹈,才让崔西搞明白的事物,这些在公羊府邸的教武场应该都有。
火神庙乃是泰国禁地,只有神女、大王及大王许可的王族可以进入,此外的人严禁入内,所以,在竹简递出的第二天,揆夫人就趁神女治疗仪式的那两个时辰里,在庙外招崔西出去应对。崔西自然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并且提出今天早上跑步后,公主又要求定做运动服的问题。揆夫人略有惊色,口气冷然道:
“此事不可张扬,我向大王祈求让房儿在神庙内多住一阵日子,你平日里将国事、族事、家事,尽量教给房儿,争取些时日,让外人不要发现房儿失忆的事。”
“遵命!”
“所需一切,都可向我支取,明日我再派人送点物什过来。”
“遵命!”
等泰房从神女大人的圣殿中出来的时候,西殿的天井里已经摆好了她之前所需用的物什,泰房非常高兴,直夸赞崔西有效率。崔西虽然不明白“效率”为何物,但是察言观色,琢磨也是好话。
自后,每天的《行事历》即为:
日出二刻起,跑步;
食时,体操;
隅中,进圣殿与神女大人一起治疗;
哺时,健身;
人定,文化课,由崔西讲解世事。
除了治疗时间,其他活动崔西都陪同在侧,虽然她并不理解泰房所谓的“四十天完美腹肌计划”“四十天完美胸肌计划”“有氧运动”“健身食谱”......等等奇怪的称谓。不过看着公主的身子倒是一日比一日见好,偶尔,公主还会在练习的间隙停下,特地弯起胳膊,硬是要让崔西体会一下她的“小老鼠”是不是大一点了。
即使同是女子,即使日常洗漱沐浴放松按摩,即使公主重伤不醒之时,崔西已经对公主的身体了如指掌了。可是,裸露在天地之间的时候,还要用手捏抚公主的万金之躯,足够让崔西面红耳赤了:公主,你是不是太豪放了啊!
但是更让崔西崩溃的还是人定的“文化课”,崔西本身只是公羊家族一个家臣的女儿,虽然自己的父亲因为战功受到了公羊家主公羊直的重用,留在王城的府邸里执事,但是毕竟地位较低,更不要提她本人,只是一个执事之女,以她的身份,接触不到更好的阶层。对于大泰的诸多事务,也只是讲些一般的官位人名,权势状态,再加点社交礼仪,已经是崔西能说出的极限了。但是泰房却总会发问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
崔西,泰国是不是可以讨很多老婆......唔,就是妻子?
房总,泰国的正妻只能有一名,其他只是侧室。
听说,婢女也算是陪嫁,可以被丈夫随意......唔,你懂的?!
崔西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看着貌似无害的,精光闪烁的眼眸,无奈道:确有此事。
......
崔西,女子几岁可以结婚?
十五岁即可,房总。
哦......那你几岁了?
小人......今年十六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
我......崔西赶紧一鞠到地,坚定道:我愿永远随侍房总!
噢......I C......你是想跟我陪嫁给王公贵族,然后二女侍一夫神马的,对不对?
哎???崔西一头黑线,都快哭了:我真没这个意思,房总......
......
崔西,你陪着我。有没有工资?额......就是钱赚?
小人官职,每月可以得俸禄一斗米。
你跟了我,是不是不可以随意嫁人了?
怎么又绕到这个上面了?崔西内心哀嚎着:是。
那你的牺牲不是太大了......莫非......你喜欢我?
房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