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托拉德之城》11111111111111111111

3、安静的小镇（上）

　　3.安静的小镇（上）

　　那时候我在维斯特的一片沙漠中，当遇到那队商旅的时候，他们已经用完了最后的一滴水，漫漫的黄沙像植物提取油一样的金色，遍布视野。远处的地平线，变暗的黄色衔接着天空淡淡的绯红。
　　我牵着奶牛般黑白斑的爱马经过——一般这种滑稽模样的马我们叫它駹，水袋中只剩下一半水。他们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地上，像蔫掉的虞美人，非常的生动。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抬头看路过的人了。我低着头，步履沉沉，像棵脱水的植物，正在用剩下的最后一点水激励自己，心里一直对自己说，有个沙漠的边城就在不远的地方，翻过前面那座沙丘就可以看见了。
　　发现扯着缰绳的手突然瞬间停顿，我用力拉了拉，缰绳另一头的它扬了扬脑袋把我往后扯了扯，我回头看，连着缰绳的駹马正回头盯着商旅。然后我看见其中有一个女子，身着淡紫色的纱锦，像傍晚的沙漠上空发出的淡淡霞光那般神秘。
　　駹马回头盯着我腰间的水袋，我不耐烦了一下，还是解下水袋，挂在它的颈项上，然后放开缰绳让它自由而去。它小跑着到了那女子的身旁，那个女子困惑地看了看它，继而又看了看我，最后看了看那个水袋。她伸手去取了那袋水。
　　片刻后，我身后除了一匹马，又多跟了一群人。

　　很快，我们看到了那个沙漠边缘的小镇，穿过一片似秃头顶上稀稀疏疏的毛发似的防□□——但不是真的防□□，它们是赛恩特萨特之笼，一种古老的生物猎网，专门用于捕捉一种已经灭绝了的神秘生物紫鼱，有时候我知道它们还会捕捉些别的东西，于是经过猎人们留下的隐匿的走道，最后我们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到了城门口。城门大敞着，没有门卫，更没有看到守城的一兵一卒。我们走进城，走在街上，也没见着一丝人影。餐饮店中的热汤还散着热汽，搁在桌上的冰冻水果还冒着冷烟，所有的热闹都还没散场，但是，没有一个人，好像所有的繁荣在前一秒钟突然被人抽走。
　　街道两旁布满的是高高低低的歌特式塔形建筑，它们的表面尽是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像鱼鳞似的红红绿绿的，我知道那是为了最大面积的进行光能源的转化，虽然这地方已经够晒的了，从来就不缺光热。
　　“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她已经取下了裹在身上的淡紫纱锦，露出一身素装，闪着天使一样的光芒，几乎让我觉得有些耀眼。
　　“没有名字。”
　　我几乎是喃喃地，好像只说给自己听似的。在还没走到小镇的中心广场之前，我们就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喷泉，而喷泉所发出的声响早在我们还未见着它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我们。原先跟在我后面步履艰难的人们，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兴匆匆地往那头跑，把我远远地丢在了后头，问我马名字的女子倒没跟着他们跑，小步地跟在我的身边。駹马倒是跟他们莫名地兴奋起来，手上拽着缰绳的我，差点被拉了个踉跄。我只好放开它。它一溜烟就跑到众人前面去了。
　　我看见一道紫色的风从那女子的身边窜出，跟着向駹马飞了过去，我眨了一下眼睛，看清楚了，是一只有翅膀会飞的可爱小家伙。它有两对蜻蜓般的透明羽翼，迎着日光衍射出七彩的光芒；那两对羽翼下的身体像极了一条挺着大肚子的蜥蜴，不过脑袋上耳膜附近却长了一丛如角般的浅色羽毛；它的紫色皮肤散发着幽幽的荧光，两对爪子紧贴着身体飞速地飞向我的马。
　　“紫鼱？”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盯着那道紫色的风，它忽隐忽现。
　　“嗯，我的宠物。”
　　她看着那道紫色的风微笑着对我说。

　　紫鼱，这是一种古老的生物，它忽隐忽现着从你眼前飘过，并不是因为它的体表物理结构使你看不清楚它或让它隐形了。它篡改靠近它的生物的脑电波，使人看起来它好像隐形了。
　　它们对光热相当的敏感，白天的时候大多处于蛰伏状态。它们生活于深山之中，夜晚到来的时候才会飞到树林上空，吸收天空中挂着的数个月亮的冷光，通过那身奇特的紫色皮肤百分百地转化成自身的能源。所以有这样的传说，它们以光华为食，除此之外甚至可以不吃其它任何的东西，就像吞霞纳气而生的仙人那样，或是只吃桉叶的考拉那样。还有就是对于它那身奇特皮囊的赞美，人们甚至用它们这种奇特的生物皮革制成宇航飞船的外壳，飞进位于克劳斯行星系第三轨道上的太阳进行科学探索，似乎由于这种高效的能源转换机制，既可为飞船提供无尽的动力，也避免了它们在可怕高温下灰飞烟灭的命运。这身人工不能模拟的能量转换装置，同时也让它们陷入灭顶之灾，我的祖父就告诉我，在我出生以前，这种生物就已经变成一个传说了。
　　我们还有我那匹马和她那只紫鼱，尽量地把自己的胃袋装上水，然后我开始装自己干瘪掉的水袋。
　　那只紫鼱喝完水又变得看不见了，我猜想它就在我的马四周，駹的脑袋跟着空气晃来晃去。她看着抿嘴笑起来。那只紫鼱肯定是在戏弄我的马。
　　在喷泉的旁边，是一座巨大的石头塑像，用一种黑色的石头雕琢而成的紫鼱塑像，低垂着羽翼，仰天悲鸣。
　　“图腾之神！？”
　　她看了看我。
　　“或者只是墓碑。”我细细看着塑像。
　　在我打量这尊塑像的时候，丝毫没有查觉的我们已经被一小队人——其实只有三个人，给包围了起来，他们展开的手掌对着我们，掌心里有一枚橙色宝石，很漂亮，不过我猜那是某种武器。
　　“你们违反了法律！”
　　那三人中带头的那个这样斥责道，他用很低沉很低沉的调子说，让人听的不是很清楚。
　　“法律不允许三人以上的集会，你们将被送进监狱！”
　　听完他的话，商旅中不少人摇了摇头，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因为偷了你们的水的缘故吗？”
　　商旅中有个人大声地质问对方。对方也没回答，一束光从那他们中的一个人掌心的黄宝石中射出代替他作了回答了，那束光击中那个刚才质问的人，那人一阵痉挛，还来不及吭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商旅中有人过去探了探他的脉搏，随后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表示没事还是没得救了。
　　“法律规定，不准大声喧哗！”
　　对方阴沉而坚定地宣布了第二条法律，像只嘀嘀咕咕闷声的章鱼。
　　“现在做出判决，立即押入表层监狱！”
　　他说得非常的简洁，每次开口不超过三句话。如果他是法官的话，不知会有多少人遇难。

　　监狱中。一个老头蹲在角落中，灰暗的光从顶上黑色的晶石中渗进来，一缕一缕的，好像很艰难地展现着原有的活力。
　　大家被分开关着，每三个人一个牢监。我和那个女子被关进一间陈旧的牢监中，跟我们同处一室的是一个早已在那里的房客，是个老头。那个白发苍苍老头就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靠在一旁的墙角，无视我们的到来。
　　那三个说我们违反了法律的家伙正低声嘟囔着“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监狱都不够用了……”之类的小声抱怨，然后他们从进来的方向离开了。过了很久，才又进来了个卫兵模样的人，来回地巡视着，只是走来走去，从不正面看一眼关在囚室中的囚犯。走了好几个来回后，他就没再回来。
　　大家沉默地坐在稻草堆中好一会儿。
　　“我们怎么出去呢？”她把耳边的头发往耳背撂了撂，露出漂亮的耳朵轮廓。
　　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
　　我看见我的马跟商旅中的另外两个人被关在对面的牢监之中，不知所以然地往这边看，很可怜的样子。我看了看身边的她，紫鼱正站在她肩上忽隐忽现，我猜抓我们的人八成没看见它。
　　“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关进来呢，到现在我都还是莫名其妙的。”
　　“因为我们在举行三人以上集会。”
　　我捡起地上的枯稻草梗，咬在嘴里，回想了一下他们给我们定的罪名。
　　“我们不就是在走路吗？这也算是集会！？”
　　紫鼱在她的肩上忽隐忽现间轻轻展了展翅膀，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发出很清晰的“沙沙”声。
　　蹲靠在墙角的老头突然动了一下，转过披头散发的脸，往我们这边看了看，又把脸往阴影的地方挪回去。他在回过头的时候说，“刚才是换岗的间隙，马上就有人来了，你们最好别说话了。”
　　那老头刚说完，从远处就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
　　新来的脚步走了几个来回后又消失了。我蹲到那个老头面前，“换岗的间隙还真够长的，我们怎么出去？”
　　“我六十多年前进来的，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你来告诉我该如何出去？”
　　他说着指了指墙上一条一条用来计时的划痕。
　　他几乎是把脸埋进墙角，但照样可以说话，“不过呢……你们的紫鼱？”
　　她凑过来，纠正道，“不是什么‘你们的’，是我的，我的宠物。”
　　紫鼱站在她的肩头，以一种低低的鸣叫和伴随着翅膀与灵巧的身躯的微微抖动，来回应它主人的话语。
　　“我们看到这座城市中心有一座很大的紫鼱雕塑，紫鼱是这个城市的图腾保护神吗？”她问。
　　那个老头没作声。
　　“或者是墓碑？”我问。
　　那个老头还是不作声。
　　紫鼱生气似地响起低低的嘶鸣，那个老头转过身来朝向我们，我们分别靠在两边的墙上。
　　“我跟你们说一个关于这个小镇来源的故事吧！
　　“这个地方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一片茂盛的森林，生活着很多的紫鼱，捕捉紫鼱的人们在这里汇聚，一个紫鼱买卖的中转站在这里慢慢地扩大，这座小镇也就慢慢成型了，最后那些商人终于决定花血本把这座小镇改造成一座飞行之城……”
　　他突然停下来，又把脸凑进阴影。
　　“飞行之城？讲完了！？”我咬着稻草梗，很是惊讶于这个故事的精短。
　　“换岗的人又来了。”老头子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