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赋》沿冬华

23、22.记忆深处

　　有多熟悉呢，就是我在往世镜看到过的。树上树下一双人，和那个凡人寒殇定情一幕。
　　没料到我和白飒的魂魄排斥这么大，竟然是以第三者的身份看她的记忆。
　　正感慨着，眼前景色一换，时光无情，凡人寒殇寿命已尽，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白飒都守在他榻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寒殇死后，白飒将刻有“白”字的埙和他葬在一起。之后辗转人间去寻寒殇的转世。
　　寒殇转世成一个世家子弟，这一世的寒殇不记得白飒，总认为白飒是个疯子，不仅缠住他，还总喊他寒殇，鬼知道寒殇是什么人。世家子弟怒了，和白飒吵了一架，说道白飒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他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老天要派她来整他。
　　白飒气极，正当此时，老君发现她擅自离开天界，命童子将她带回，白飒赌气回了九重天，看到鸳鸯埙就来气，见白娢对这埙感兴趣，干脆放在她那儿一段时候，她现下有的是冲动砸埙，但她知道她砸完肯定会后悔。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冷静。
　　在天界的度过无数个白天，寒殇的第二世也该走完一生了。
　　我忽然听到埙声，以为是白娢在吹，仔细一听却是两个埙声，竟是在合奏。
　　我在白飒后头盼着她快点听到，如此便可借她的记忆看是谁在合奏。白飒果然也听到了，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不可思议，这么久了眸光才终于重现光彩。
　　我跟着她去一探究竟，结果猜怎么着。
　　我们一同看到了一名男子拿着‘白’字埙，与停止吹奏的白娢遥遥相望。
　　我知道，这误会大了。
　　可是我没想到，寒殇竟是个神仙。
　　更没想到，他就是蓬莱仙君。
　　白飒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站着，目光定在他的脸上，一步都没挪。
　　我瞅了她一眼，心道，若真难受，上去跟他说你才是鸳鸯埙的主人就好了啊，束手旁观不是更难受。
　　可那天白飒动都没动。
　　让内心涌动的我失落了许久。
　　后来才从各种小道消息摸清，蓬莱仙君对下界历劫那段记忆全无，再次醒来身边一个鸳鸯埙，任谁都会好奇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情这种事情真怪不了谁，谁能想到他第一个遇到的是白娢，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温柔善良的白娢。
　　而对白飒，只是对待小姨子那般的态度 面对白飒的穷追猛舍始终认真的告诉她，他喜欢的是白娢。
　　他认定了白娢，不管是否曾发生过那些事。
　　我在一旁看着，这不明摆着要将过去舍弃，对白飒却是极不公平。记得的只有白飒，认真对待的只有白飒，被困在这段感情里的也剩下白飒。
　　连我这旁观者也替她着急。
　　算了算了，再待在这屋憋屈。我走出屋图个平静，瞧我又看到了什么。
　　真是复杂的四角关系。
　　白云团簇，白娢和镇守西门的老常他儿小常将军有说有笑，小常将军还送了白娢什么，太远我眯着眼也看不清。就只见白娢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收下了。
　　很快八景宫喜事连连。
　　天君做主，为天界白氏姐妹赐婚。
　　白娢许配给蓬莱仙君，其妹白飒许配给小常将军。
　　听说是蓬莱仙君去求天君赐婚，他喜欢白娢天界众仙都知，得知天君赐婚的消息，众仙都来向他道喜，蓬莱宫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至于白飒和小常将军，那完全是一个大乌龙。天君只道小常将军经常去八景宫，却将姐妹二人搞混，心想成人之美，双喜临门。
　　大婚当天，白娢握了握白飒的手，率先上了花轿。
　　白飒直到看不见她的轿子，才上了另外一顶。
　　那天姐妹俩身穿同一个颜色花样的嫁衣，都一样笑靥如花，却都不出一言。
　　我倚靠在房柱边，蓬莱仙君掀开白飒的红盖头，白飒听她爱的人在她耳边呢喃别的女人的名字，笑着笑着眼角却滑出眼泪。
　　蓬莱仙君大婚的第二日，新娘失踪了。
　　他急火燎然的找到小常将军的夫人面前，“白飒，娢儿不见了。”
　　她施了一礼，仿佛早已料到结果，“蓬莱仙君，我是白娢。”她说：“与你成亲的是飒娘。”
　　飒娘一直都很喜欢你。
　　那天白娢只与他说了三句话。这三句话却打了他当头一棒。
　　他娶的原来是白飒。还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彼时的蓬莱仙君还是个好仙，懂得负责一说。
　　在追白飒的过程，也慢慢放下了白氏姐妹合起伙来骗他的心结。
　　白飒也就是在此时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怀胎的辛苦超乎她的想象，她没有经验，也没有可以问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她摸索着来。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的行动更加不便，她干脆在凡间寻了个偏僻的地方，伪装成凡人，等临盆。
　　至于蓬莱仙君，已经被她引到另外一个方向去，暂时找不到她。
　　我蹲在白飒身边比划了下她的肚子，已经和凡人怀胎九个月大小。有时她需要扶着肚子走路，我在旁边亦步亦趋都怕她不小心摔了，回过神来，发觉就算我伸出双手时刻准备也无法碰到她，这只是记忆深处。
　　还好白飒没出什么意外，临盆那日，窗外雷鸣电闪，白飒嘴里咬布，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疼得几次虚脱，终究仅凭一人之力生了出来。
　　屋外狂风大作，屋内婴儿哇哇大哭。白飒已经没力气去看孩子了，躺在床上眼神渐渐迷离。我替她捏了把冷汗，反应过来时，自己方才不知不觉跟着白飒屏息，连什么时候攥紧拳头都不知。
　　白飒与蓬莱仙君的缘分到底是剪不断理还乱，没过几天，蓬莱仙君找到了她，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眼神惊疑不定。
　　白飒见此笑了：“你不去追我姐姐，倒追着我做什么。”
　　蓬莱仙君道：“娢儿已为他人妇，你才是我的妻。”
　　这一声娢儿让白飒彻底死心。她冷笑道：“你看什么，再看也不是你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
　　“他是我和一个凡人的孩子，你以为我们大婚之夜做了那一次，我就会怀上你的孩子？”
　　“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蓬莱仙君，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去追你的娢儿，我过我的日子，好不好。”
　　“你休想！”任哪个男人听到白飒这么说，都会以为头顶被戴了那么大的绿帽子，更何况蓬莱仙君没有凡人的记忆，自是不知道，那些年陪在他身边的是白飒。
　　他怒道：“你不仅和白娢合起来骗我，还生下个孽种，你要我如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让我蓬莱岛的子民不取笑我！”
　　“那与我何干。”白飒努力维持无所谓的表情，“你娶的是白娢，可不是我白飒，我的孩子是不是孽种你没有资格说。”
　　我暗想糟糕，这不是存心气蓬莱仙君嘛，这个白飒，嘴偏偏这么硬，倔着一口气谁都不服谁。
　　能将温文尔雅出了名的蓬莱仙君气的疯魔了也是厉害。
　　他回过神来，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以及挨了他一掌的白飒。白飒满不在乎的擦掉唇边的血，“够了吗？这一掌当我还欠了你的，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说罢带着她的孩子消失在原地。
　　蓬莱仙君本来还有些歉意，经白飒一语，气又不打一处。
　　我留在原地冷眼注目，此时的蓬莱仙君，已隐隐有了堕仙的迹象。
　　此后数年他们两个你追我赶，蓬莱仙君始终认为白飒的行为不耻且令他难堪，誓要将她抓回蓬莱岛。
　　而白飒生下孩子不久还硬生生挨了他一掌，元气大伤，又不敢回九重天，带着霍寻颠沛流离在凡界。
　　我也跟着辗转人世间，画面闪现的极快，天黑了，满天星河，霍寻倚在她怀里熟睡，白飒仰头望着星星，头顶树叶沙沙晃动，霍寻不安的扭动身子，似有醒来的样子。白飒忙将目光收回，轻声哄孩子，不久，又听见霍寻绵长和缓的呼吸声传来。
　　白飒慢慢搂紧了霍寻。

　　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雪。
　　满城白色。
　　红色一滴、两滴，慢慢在雪地里洇开。
　　到底还是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叹息。
　　蓬莱仙君颤着手，剑拿不稳掉在地上。
　　“我……我并不是想杀你。”
　　白飒苦笑：“仙君好剑法。”她至死也不忘挖苦他一声。
　　蓬莱仙君抱住她：“为什么，你不可能躲不过。”
　　“这劫，终究是以我魂飞魄散收场。”
　　“你说什么……”
　　白飒捂着嘴，血止也止不住地从她指缝中流出。
　　袖中骨碌掉出一物，蓬莱仙君一看，是那只埙。如今物归原主，过往种种一闪而过，可惜错过太多，明白的太晚。
　　“飒娘……我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他用力拥着白飒，“是我负了你，我不该将白娢当成你。你别害怕，我这就带你，带你回蓬莱，你会好起来的。”
　　他横抱起白飒，站起来时滑了一脚，勉强稳住身形。可就在他站起来那瞬间，白飒的身体化成点点白光向上飞去，他的怀里空无一物，哪还有什么白飒。
　　“不！”他嘶吼，绝望惶恐朝他袭来。“飒娘，飒娘……你放心，我定会救你。”
　　浅色的堕仙印记浮现在额间，他抚了印记，哀恸道：“活的不痛快，就算空有仙君这身份又如何……”
　　天乌蒙蒙，雪越下越大。我脑中忽然嗡了一声，窒息感再次涌现。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凑都凑不起一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