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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百岁同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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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弥漫,他看到树下有一对身着白衣的儿女。
“爹爹……”女儿软糯地声音震彻佞祯的心,她幼小的身躯善解人意地搂着浑身血痕的男子,“爹爹,很疼吗?”
佞祯睁眸,见着这个他和州儿都无比期盼的女儿,她的眼眸和州儿很像,却没有州儿的孤寂凄苦,反而水灵明亮,那一双剑眉和他很像,虽然是剑眉,但在她的娃娃小脸上却俏皮可人,他低头亲吻女儿的眉心,血眸却留下泪水:“对不起……”
“爹爹,不哭。”女儿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亲吻:“因儿很喜欢爹爹呢!”
“因儿,那是你的名字,你娘亲取的吗?哪个因?”
“娘亲说,是因缘的因,因果的因,宛因。”女儿在佞祯耳边清脆地答道。
“宛因……”宛如宛渠十里芰荷初见的因缘,汤山十里樱花半月的因果,佞祯血眸只是流下泪。
“爹爹,你怎么又哭了?爹爹不要难过了,因儿亲爹爹的话,爹爹不哭好吗?爹爹听话!”
“好,爹爹听因儿的!”
“爹爹,因儿有些困,爹爹抱着我睡可好?”女儿软糯地趴在佞祯怀里,佞祯搂着幼小的女儿,只是看向前方,樱花寥落,渐渐化成一个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木兰朝冥服,缓缓走到佞祯面前停下,向佞祯行礼。
“父亲,我来接妹妹了。”男孩礼貌地向佞祯道。
那是一个少年老成的男孩,很像他这个父亲,又很不像他这个父亲年少时的模样。
男孩又向佞祯一礼,抱起熟睡的女孩转身,两人渐渐消失在漫天樱雨之间。
“州儿,你看到吗?我的孩子多乖?”佞祯哀伤地对怀里的人儿道,却得不到回音。
樱花树……没有了……
他们的那一双儿女们……也没有了……
忘川之上,一个年轻的父亲双膝跪地……
也许,他怀中抱着的只是他的执念,只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只能得到的一具“尸体”。
……“……陈思靖王虽然有过人的才华,可他逃避了失败,或者说他不想付出认输的代价,他曾上书曹睿幻想得到任用,不是吗?倒是诸葛武侯,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输也输得惊心动魄、气壮山河……”……
……“你过来,让我把把脉……”……
……“我会医治你,直到你的伤好……”……
男子只是不顾一切地将女子禁锢在自己的吻下……
“州儿啊!不管你怎么否认,你那刻入骨子里的冷静和善良根本无法改变啊,那是我水泽佞祯爱上你的开始,也是我痴迷于你那么多年的理由啊!不管千年、万年,不管前世、今生、来世,甚至不管你是不是记得我!我,只想把冷清善良的你纳入我的怀里……直到永恒!”
她已死了,他抱着的只是她的尸体。
不,他不信!州儿怎么可能会死?他疯了一般捧起“尸体”的脸,想要看到她睁开眼睛……
“州儿,醒过来,醒过来……”
男子想起女子落崖前仿佛被勾了魂魄的恍惚眼神以及最后决绝致死的恨意,悔、恨、莫、及!
“州儿,求你……醒过来……”
男子捧着女子的小脸,跪在曼珠沙华之间,似忏悔,似执念……
佞祯句篓着身子禁锢在怀中的“纳兰泽州”缓缓变得僵硬、空洞,佞祯不论如何用力都再也锁不住怀里的人儿,那人儿已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州儿!”
佞祯竭力嘶吼,却叫不醒昏睡中的州儿,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她只留下一具即将腐烂的尸身……
……“你怀里的人已经死了。”……
曼珠沙华里,无数厉鬼冤魂在嬉笑、在尖叫。
“你胡说!”佞祯怒吼,“她是我的妻子,她还在我身边,她怎么可能会死?”
“州儿!”
“州儿!”
“纳兰泽州!你,休想……休想……离、开、我……”
血红的眸子突然在曼珠沙华间闪烁,只听佞祯从喉头深处发出压抑的嘶吼……
……“别在自欺欺人了,她的肉身很快就要腐烂了,你终究留不住她……”……
佞祯双眼如要滴出血来:“你胡说!你是谁!”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兽,随时都会扑向那人疯狂厮杀!
都说,水泽佞氏曾有一个古老的诅咒,水泽佞氏的男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自己心爱之人。所以太.祖佞独奴英雄一世,却唯独得不到铘曷老女,太宗文皇帝因忱妃之死未能入主中原,舜治帝为了承乾宫里的薄命美人郁郁寡欢、英年早逝,他的父皇清和帝也只能留住苏茹皇姑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而他,为了一个纳兰泽州,几次三番拼着功名与性命皆不要,甚至连忘川两岸黄泉路都一起走过,却终究只得到她的尸体?何其悲哀,又何其讽刺?
“州儿,我可以把我的命都送给你,却不能忍受你先我一步毫无留恋地逃离——用死亡逃离……州儿,这是对我的惩罚吗?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一次又一次惨死在我面前……州儿,我、不、许!”
我!不!许!
佞祯将匕首一点一点压入自己的胸膛,任自己的心头血流到她的眉心,佞祯惨笑,倒要多谢幼年时被太子.党谋害私出木兰围场险些丧生的经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知道,那个失传已久的夷族禁术——当年太宗文皇帝曾企图动用此禁术令忱妃死而复生后为众位大臣劝阻,好在,他不用背负那千里江山万世骂名,佞祯闭目,只是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夷族歌谣,佞氏的黄金血印缓缓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包裹着佞祯与州儿两人,不断有夷族咒文盘旋环绕在光球内壁。
州儿柳眉未蹙,恍惚间,只见到那个名叫“水泽佞祯”的男子,执着她的手,将她拉入他宽阔的胸膛里,她的右手被他有力的手掌按着抵着他的胸口,她的腹腔还在不断地涌出大量鲜血,然而这妖异的一幕,仿佛一个濒死的魔女在掏挖男子的心脏,而那个男子就虔诚地任她掏去整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