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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安乐死 ...
我的问题并没有让锦绣表现出意外,仅仅只是用直直的眼神看着地面,仿佛沉默了很久以后,才说:“你知道家里,除了我,谁对小幺的生命更执着么?”
“他的母亲,我的婆婆。”
血浓于水,母爱至深,如果说锦绣对小幺生命的执着是出于爱情,他母亲就纯粹的出于亲情。
眼看着从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后健康活到十六岁却开始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可以想见有多深。
可以说,小幺在离开锦绣那四年活下去的支柱便是母亲的执着,之后,才被锦绣接手下去。
小幺的母亲虽然对锦绣提出看似宽容的劝慰,大度的让她放手,可是眼里心里都看得出,她是希望锦绣留下的。
甚至最后,当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这个执着的母亲头一回发怒,口不择言的说:“小幺照顾了你十六年,难道说,你不该也最起码,回报他十六年吗?”
是的,面对巨大的生存压力当锦绣和小幺开始退缩的时候,作为母亲,她还是依然不肯放弃。
“其实,我也不想放弃,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去看着自己的爱人在眼前咽气而不作为。”锦绣苦苦的笑着:“可是我太累了,小幺也太累了,六年来,我发现,与什么斗,也不要与死神斗,老话说的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活不过五更,不过这话,你们做医生护士的,怕是最不喜欢听吧。”
锦绣的话音刚落,服务台对面正对着的病房门口一阵略带急促的报警声响起,我站起身:“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锦绣没有说话,点点头。
我走近对面的房间,房间里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掺杂着说不清的感觉,快大半年的光阴已经令人习惯了,抬手将报警声消去,接着将面前的呼吸机导管过滤积聚在收集瓶内的液体倒入垃圾桶,又取了一瓶无菌盐水挂上,检查了下呼吸装置。
七床的这位病号从他还清醒时就是我们的老顾客,直到他出现窒息失去意识做了紧急气管切开插管后,就从ICU(重症监护病房)又很快转入了我们这。
因为老人的家属觉得住在他熟悉的科室更安心。
于是我们这,多了一个完全丧失自主意识的植物人。
他已经横躺在这张床上大半年了,维持他生命的就是旁边这台庞大的呼吸机,还有从深静脉置管里徐徐不断的肠外营养,各种维生素,各种抗生素。
长期的卧床,以至于抵抗力下降产生反复的感染,抗生素的叠加,又造成二重感染,几乎不间断的输液,以及他身上插满得胃管,导尿管等各种管子使得他身上总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陪护的阿姨已经很熟练的将他的尿袋更换上一个新的。
他就这么安静的躺着,仿佛毫无知觉的任由人摆弄,只有挺拔高大的身形还在告诉人们,这个躯壳曾经年轻的时候有过多么的威猛和强悍。
作为离休的干部,他们如今的待遇,应该说大半都是靠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我曾经听过另外一位同样离休的老干部诉说当年,话说当年冲锋的时候,那子弹就在我头顶飕飕的过去,擦过我的脑袋,可就是愣没打中。
很幽默的一句话,也很森冷的一句话,死亡曾经如此近距离的与他们擦肩而过,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们。
于是活下来的他们,如今可算是享受着令人羡慕的待遇。
全额的报销,一家有一个离休干部,那几乎可以说养活着一家子老少。
但是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眷顾,子弹夺不走他们生命,衰老却没有任何人能够躲过。
再多的待遇,也无法令他清醒,不过,却可以令他就这么拖着。
不知道他灵魂深处,是否会有感觉,曾经沙场啸傲的身躯,如今任人蹂躏,悲焉?痛焉?恨焉?苦焉?
阿姨说,她每一回给他擦身,常常会看到他的眼泪,帕金森症颤抖的眉眼,从未真正舒展。
很可惜,他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不会再有机会表达意愿,能够决定他生命的,其实也不是医生,而是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和儿女。
当你可以在预料自己死亡前,你是否愿意选择自由的结束必然毁灭的它?
我看了会老人,确定了呼吸机一切正常,默默又退了出去。
带上门,我重新坐回位置,面对正在发呆的锦绣,斟酌了下,说:“其实,能够决定自己的死亡,有时候并不是件坏事。”
锦绣一惊,愕然抬头:“你也这么想?”
我想了想,点头:“虽然国内并不允许安乐死,可是这里很多晚期的人最后都选择慢性的安乐死,说白了,就是放弃治疗,与其痛苦无比的治疗延长更痛苦的生命,尽早结束,也是一件善事。”
锦绣点点头:“是的,放弃治疗,这种治疗太痛苦,我看着他手上成百上千的针孔,几乎每天都要肿上一回,他的皮肤青紫一片全都是皮下出血,我都不敢给他用力擦,稍稍过头就会起水泡。那么多的好吃的,他从来都没吃过,即便实在是馋了,也只能买来咬一咬,嚼个味道再吐出来,人如果活到这样的地步,还有什么乐趣?”
小幺已经很少笑过了,即便笑,也是勉强牵扯的,太多的苦痛令他几乎麻木,他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仅仅只是为了希望他活着的人活着。
锦绣也曾经以为,只要这么看着他能呼吸,那就是可以的,可是,当他再一次被送进急救室,然后收到医生送来的诊断时,她完全的懵了。
癌,他反复糜烂的胃,彻底成了畸形细胞的滋生地。
而且已经扩散。
医生明确的告知,现在所有的治疗不过仅仅是出于人道,拖着几日就几日,是放弃还是继续,随家属选择。
这是一张最后的死刑宣判。
可是他的母亲依然执着的决定继续。
出血,止血,感染,点滴,疼痛,止痛,反复的折磨,反复的对抗。
他与她,都精疲力竭。
终于有一天,在他母亲不在的夜晚,小幺紧紧拉着她的手,第一次,也是大概最后一次,在她面前哭了:“绣绣,求求你,求求你。”
他不停说求求你,求什么,锦绣心知肚明。
她突然意识到,她对他的爱,和她母亲对他的爱,已经是他不堪重负的折磨。
如果她真的爱他,也许成全,才是最好的方式。
所以,他们选择了趁着他母亲不注意的时候,远离原来的城市,辗转来到这里。
一南一北,大概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去向。
会来这里,是因为这里靠海,他俩有过一个心愿,在内陆长大的他们希望总有一天能够来看一回海,两个人,浪漫的旅途。
这个愿望因为疾病而被一再的耽搁,如今,是最后机会了。
何况,这里有国内闻名的佛教圣地,锦绣想在这里陪小幺走完最后的旅程,然后带着他的骨灰去朝拜海天佛国,求菩萨答应,下一辈子,他们还有牵手的机会。
锦绣凝视着地面,幽然的语气很是低沉:“我想我这么罪大恶极的做法,怕是菩萨不会保佑我的吧。”
我说:“佛说人生在世皆为受苦,三千烦恼,皮囊之苦,若能得以脱胎换骨,求得来世善果,你这也算是功德无量的。”
“呵呵,你懂佛法?”
我摇头:“不懂,瞎说的,不过是安乐死的一种更好听的理由罢了。”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不求富贵,不求权势,但求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那是最大的幸福。”锦绣愣愣了会,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我说:“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要住进来,既然你觉得要放弃。”
锦绣苦笑了下:“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在看着小幺逐渐微弱的呼吸和痛苦的痉挛视若无睹,做不到,在抵达后愧疚的通电给他母亲,电话那端一个母亲声嘶力竭的哀求。
怎样做,才能够生生切断一个生命?
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留给活着的,却是一生的痛。
谁才是那个最痛的人?
很难有个定论吧。
“你看过《英国病人》么?”锦绣骤然问了句。
我想了想,点头。
这部电影很经典,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全身烧伤的病人对一个女护士的回忆,回忆他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的烧伤,也许很大程度上来说,是他企图自杀的结果。
最后,这个英国病人沉默的请求,就是几只他攒下来的吗啡。
他请求她给他一个安乐的结束,在天国去与他的爱人相会。
而现实中另一对爱人,活着的爱人,护士与她的印度士兵,却分道扬镳。
很美的故事,很哀伤的情调,还有……
我有点发愣。
锦绣却撇了下嘴角:“你别紧张,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纯粹的很羡慕,伯爵与他情人的爱情,死亡,并没有分开他们,而是团聚,活着,却反而是生离,如果可以,我想学一学伯爵。”
她突然长吁一口气,仿佛吐出心里头所有的淤积的东西:“很感激你陪我聊了大半晚,夜班很辛苦吧。”
我略略摇头,说不辛苦是假的,通常我们都不太喜欢半夜来住院的,只不过我头一回没有太大反感,因为这个很无奈又忧伤的故事。
我很想做什么,但是仅仅是想。
事实上,医生也罢,护士也好,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通常都只能遗憾和无奈。
然后选择遗忘,或则忽略。
那是必须的,不然你没法过日子。
虚假的安慰,对于这样的病号来说,亦毫无意义。
“心软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很抱歉给你们带来麻烦,也谢谢你听我发泄。”真是很有礼貌的家属,如今倒也不多见了。
她很快站起来回病房去照顾,我按着惯例巡视了几回病房,都看到她握着小幺的手,沉默的望着小幺沉睡苍白的脸。
眼中的意味,颇令人心酸。
那是一抹熟悉而常见的绝别。
晨间的忙碌,让我不得不忽略了那一幕,然后直到早上交接班,我没有再多和锦绣接触。
那个故事,我想她也许不希望别人知道,所以没有多言。
这一天晚上我再来接上半夜班,被告知,这个半夜住进来的病人已经出院了。
听说,这位病号出院带了一份药走,是一瓶最大剂量的安定,十五片。
我在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不知道小幺和锦绣是否还活着。
十五片的药,应该,是不会致死的吧。
我想。
人生总是会遇到很多的磨难,与病魔斗争的痛苦相比,至少我们还健康的活着,这就是莫大的幸福,所以,在此祝福所有的朋友幸福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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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安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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