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羽书临风

4、四

　　本来只是一个男生面对着李淳风所在的方向走路，脚步虚浮，歪歪斜斜，一般人看了最多会认为是喝醉了。但是就在他要上桥时一转身，李淳风才发现，那男生身后，分明趴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这个场景在现实中出现，比电影里冲击力大不知多少倍，李淳风当时就懵了，没时间思考，下意识大喊起来：“小心你背后。”
　　李淳风肺活量很好，这一嗓子声音足够大，那男生虽然停了停，可是好像是聋了一样，什么别的反应都没有，倒是他背后的那团东西居然动了动。
　　这一动李淳风头皮都发了麻，那东西明明是一个蜷缩的人形，有头，有身子，不过腰以下空空荡荡的，只有白衣裳在风里凄厉地飘着。
　　那东西好像听懂了李淳风的话，伸展了伸展，，一头水草一样的头发缠在那男生的脖子上，一张惨白惨白的脸转过来，空洞的白眼对着李淳风的方向，还咧开满是獠牙的嘴。
　　这真的是鬼啊！

　　李淳风感觉自己腿上的力气被抽空了一样，幸亏他见惯了死人才勉强支撑的住没有就此倒下去。背上那鬼仿佛是看透他心思一样，居然示威一般地把丑陋的大嘴咧的更大，露出一个嘲笑的笑容，摆了摆头，那男生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又继续往桥上走去。

　　跳湖！

　　大概是被那鬼那个轻蔑的微笑激怒了，妹妹的死状在眼前一闪而过，李淳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打开对讲机大吼一声：“桥！”之后便拔腿跑向桥边。

　　呼呼的风在耳边擦过，眼看着那鬼驱使着单薄的男生一步步走到桥的中心，李淳风心里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在和死亡赛跑，输了，就输一条无辜的人命。

　　走了好几天，李淳风从来没觉得那条路这么长过，当他踏上桥离那一人一鬼还有五六步距离时，感觉肺里仅有的空气稀薄的像白开水，胸腔里的心脏已经激烈的像是要跳出来了。而那边，那个很书生气的单薄男孩儿居然如同杂技演员一样爬上桥栏，眼神空洞，却站的稳当的很，甚至还展开了双臂，准备投入那一池诡异荡漾的湖水之中。

　　“你快下来！”李淳风吼道。
　　那男生一如既往地无动于衷，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不过背后背着的那只鬼又动了动，估计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追来，还敢救人。于是本就骇人的面孔更为狰狞，一边卷着那男生，蛇一样的头发冲着李淳风便杀将过来，大概一不做二不休，想连李淳风一起扔进湖里淹死。
　　那堆头发像鞭子一样呼啸而来，速度极快来势凶猛，饶是利落如李淳风都始料不及，堪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恶心的头发已经伸到了鼻尖。李淳风身手不错，却从来没跟头发做过对手，眼看着头发蛇信子一样，他浑身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手一挥想要挡开那头发，不想，手腕被它死死缠住。
　　那边的东西力气极大，李淳风被他拉的一个趔趄。头发看他不好对付，瞬间爆出成若干股，把他浑身缠住。
　　头发加了力度，李淳风觉得被它勒的越来越喘不过气，逐渐被拖到了那男生和鬼所在的地方！

　　就在李淳风几乎听见那鬼凄厉的狞笑之时，忽然间感觉身上力道骤然一松，接着有什么东西射穿了鬼的咽喉，然后挟着它从李淳风身边擦过。
　　身后响起一声诡异的难以名状的哀嚎，李淳风寒毛倒竖，转头，那鬼被一只泛着青幽幽光芒的长矢钉在一棵柳树上。那青铜样的箭矢化成幽蓝的火焰，那鬼在火中被炙烤着，挣扎着，痛苦万状。不过几秒钟光景，刚才还跋扈嚣张的怪物化成了一股青烟，飘散而消失了。
　　李淳风觉得这个世界今晚变得太过疯狂了，机械地转回头去。桥栏上的男生像是从梦游中突然间醒过来一样，回复了神智，却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惊叫一声就从桥栏上滑了下去。
　　李淳风来不及多想，飞身扑过去，右手抓住了男生的脚腕。可是没想到，那桥栏仿佛是有了年头，刚才被那男孩踩了那么久，现在又承担着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早就不堪重负，嘎吱一声，断掉了。
　　桥是石板铺成的，又滑又湿，李淳风左手抓不住东西，而男孩儿又因为受了惊吓乱舞着双手，李淳风直直被他坠下桥去。
　　那男生的头几乎要碰到水面的时候，李淳风感觉左手被人拉住，接着在一股极大的奇怪力量牵引下，他自己被拉上桥不说，还拽着那男生朝上方向甩去，沿着一个漂亮的弧线，两个人落回桥上，
　　诡异惊险的事件一个接着一个，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大起大落足够平时一个月的份额。李淳风软软地坐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感觉自己浑身脱力，混乱的脑袋里如同过山车翻滚着还带着尖叫，真真让人想休克逃避过去才好。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怕李淳风的脸，李淳风感觉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那叫嚣的杂音消失了，奔腾的几乎脱轨的心跳也逐渐平稳，脑袋中也渐渐清明。

　　“好了好了！”
　　“小伙子，你怎么样？风哥你呢？没事吧？”
　　抬头，第一小队的队员们已经围在了周围，满面关切的神色。

　　“小苏！”
　　随着声音从后面挤过来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少妇，见到两个人安然无恙坐在地上，放下孩子就扑到那男生身前，抽噎着狠狠打了他一拳。
　　被称为小苏的男生如梦方醒，颤抖了许久，流着泪叫道：“姐……”
　　“亏你还记得姐姐！”那少妇泣不成声：“我才离开多一会儿你就寻短见！你……你这混蛋，若是你出了事情要姐姐怎么活下去！！”接着把小苏紧紧抱在怀里，连同那年幼的孩子，三个人哭成一团。

　　李淳风看着那一家人劫后余生发呆。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哎？刚才是谁把我拉上来的？爪子冰凉。”
　　“风哥，”一个小干事惊诧地问：“刚才不是你自己把那小伙子救上来的么？就跟《神雕侠侣》里杨过救郭靖一模一样？”
　　李淳风皱了皱眉。
　　“风哥，你是不是太紧张忙忘了？”第一小队队长陆翔说：“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把人救上来了。”
　　“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啊。”少妇的孩子插嘴道：“我看到一个背着大匣子的红衣服姐姐把叔叔和舅舅拉上来的。”
　　“阿贝不要乱讲。”情绪稍稍平复了些的少妇擦了擦泪，管教孩子说。
　　“妈妈我同警察叔叔没有乱讲。”孩子童音稚嫩却很是肯定：“就是那个红衣服姐姐。我看见她先打飞了舅舅身上的一个东西，然后又过去把警察叔叔和舅舅从桥下拉上来的。”
　　少妇脸色大骇，连忙捂住孩子的嘴。小队里的干警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李淳风看了看天真无邪的孩子，叹了口气，问道：“他多大了。”
　　“马上快三岁了。”少妇有些害怕，但不敢不着实回答。
　　“好好保护孩子。”李淳风眼睛盯着不知名的远方：“三岁，是道坎……”

　　所有人都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

　　李淳风手一撑，从地面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吧，去做个笔录，然后，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