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楼》逆水寒一

31、请君入瓮（八）

　　严川顺着易忌寒的话头微作思量，而后点点头道：“言之有理，那我要先去姨娘那里，看她怎么说。”

　　易忌寒闻言起身作揖，道：“既如此，那我先告辞了，严兄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严川微点了点头，道：“慢走，不送了。”
　　易忌寒微微一笑，折往严晴处，和她告了别后，才回去的。

　　一路上易忌寒都在想张祈凡的事，记忆里那人映像却是很模糊了。
　　但是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那时正是大年，正月初，他父亲带着他到了盛京，目的就是去拜访张家的。
　　易忌寒还是头一回儿看到那么大的庭院，院里头许多人，来来往往，和集市似的，热闹极了。他和父亲两人在客厅等了一会儿，便见一男一女相携着走进来。易忌寒抬眸望去，只一眼便呆住了。
　　那男的生的俊雅风流，女的端庄美丽，年纪尚小的他，找不出什么词儿来形容。。
　　易忌寒就那么呆呆的看着那个比自己母亲漂亮的女子，很亲切的拉着自己的手，温柔的说道：“这便是忌寒吧，长的可真俊。”易忌寒有些羞怯的缩了缩身子，这样好看的人，他还是头一回看到。
　　父亲笑眯眯的叫他喊眼前的女人叫姑姑。
　　他嘟着嘴叫了一声，那女人笑颜逐开，拉着他的小手说：“嗯，好乖。……姑姑好喜欢你，头一回见你，便送给一样东西当见面礼，你可要好生收着。”

　　那漂亮的女人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配在他腰上，对他说：“这个玉是姑姑早年在千佛山求的，开过光，可保平安。”

　　易忌寒看着她，又看着自己的父亲，见他没说不能要就是让自己收下了。
　　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玉，感觉还有些凉，那刘姑姑嗤笑了一下，说：“这玉原是有一对的，另一个在姑姑的孩子身上。”她说着还摸摸易忌寒的头说：“他比你小些，就是身子不好……以后等他身子好了，让你们见一见。”

　　易忌寒听到这话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个天仙样儿的姑姑的孩子。也真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成天摸着那玉，很是骄傲的和李晟予还有莫楚说那姑姑的事，让他们羡慕不已。

　　没多久张家就出事了，他父亲还特意同自己说，以后有伴了，让自己和刘姑姑的孩子相处。他年纪小，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当他看到张祈凡时，原本的期待幻灭了。

　　莫楚他们见到张祈凡又矮又丑又胖的模样后，老是寻自己开心，说，你们都有那块玉，可是订了亲了，要娶他的。
　　易忌寒恨不得撕了那两破孩子的嘴儿，更怨那刘姑姑和他那英俊不凡的丈夫怎么就生出张祈凡这歪脖儿。

　　张祈凡和他一起上学堂，两人经常同进同出这事儿让他郁闷了许久。没想到，张祈凡长得跟猪似的，脑袋瓜还挺好使，学堂里所以先生都赞过他，夸过他。可是他长得太寒碜了，学习虽然好，可没别人同他玩。张祈凡寄住在他家，还和他同进同出，学堂里的孩子，跟着也不爱和易忌寒玩了。易忌寒本来就不喜欢张祈凡，这事儿闹的便越发不喜欢张祈凡了。张祈凡也不懂得躲着点，居然每次和李晟予他们练剑的时候，都躲在一旁偷看。
　　总之，打见面起，易忌寒就没拿张祈凡当个事儿。可那小胖子自己没事找事儿，被收拾了几次罢了……

　　往昔的事，他确实已经模糊了。
　　易忌寒回想当初他的模样，但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如今见识到张祈凡那身诡异的功法，内心自然波澜不已，易忌寒自认要是他和张祈凡对上，绝对过不了几招。
　　当年父亲突然送张祈凡去青城派时，他其实很介意的。青城派虽然算不上是大门派，但是也名声在外的门派。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他也想要好好的习武。
　　虽说易家也曾是武林世家，当年也名动一时，只是现如今已然悄悄的归隐了。家传了几套剑法，易忌寒也真的下过工夫去练，但却籍籍无名。
　　易忌寒一身疲累的回到了府上，一进门就找来了两个小厮，让他们分别带话给李晟予和莫楚。

　　次日，易忌寒早早的就到了四合楼，虽然他名义上是这里的东家，但因他近日频频出入将军府和严晴幽会，已经有些时日不曾到四合楼来了。

　　却说，自那次百花会后，这地方来往的读书人倒是多了起来，又恰逢大举在即，每日楼里都聚了许多的书生学子在次比斗文采。

　　他适才进去时，有几个书生三三两两在说闲话，易忌寒倒也未仔细听，独自一人上了二楼。二楼倒是冷清许多，没走几步易忌寒就见尽头一厢房走出了一人，两人四目相对。易忌寒眉头轻蹙，这人之于他是个禁忌，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碰上。

　　墨颜冷不丁看到易忌寒也愣了下，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偏过视线。
　　易忌寒原也没想理会墨颜，两人都偏过视线，向着彼此的方向走去，擦肩而过。

　　这时候，那尽头的厢房里却走出一女子，易忌寒只觉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还未看清那人面貌。回头就见那纤弱的女子抓住墨颜的手，柔弱清雅的说道：“颜……我不走……”

　　那女子身量苗条，样貌标致秀美，一双凤目痴痴地望着墨颜，天然一副可人模样。
　　易忌寒觉得那女子面熟，还不及细细打量，便听到那墨颜开口道：“思思姑娘，在下愿意同你交心，只是，你在盛京有些时日了，淮州那儿来消息定要我劝你回去。纵是在下有心留你，可秦楚楼和你们如玉楼毕竟有天渊之别。我也是受人之托，来劝你回淮州的……，你还是尽早回去吧。”

　　“我不走……”那女子抿着唇，摇头看他。

　　墨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只那么静静的站着，柔情似水的望着那女子。两人就在廊上四目相对。

　　易忌寒要是没记错，那女子好像是淮州名妓，早听闻她痴恋墨颜，两人那么杵自己跟前，倒像是画一般，才子佳人。暗忖，那墨颜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风度翩翩，儒雅可嘉，饶是极力在劝那女子了，却适得其反。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这佳人款款深情落在卖娼卖色的男子身上，实在浪费了。易忌寒冷嗤一声，敛容进到了一个就近的厢房。那个厢房较大，这地方他倒是不陌生，原就是他头一遭回盛京时来四合楼的地方。

　　稍坐了一会儿，莫楚和李晟予相继来了。
　　看到易忌寒茶杯的茶水已经见底，莫楚摇着折扇，打着哈欠说：“什么事儿，还把我们叫到这里了？”

　　易忌寒等他们坐下后，语重心长的说：“我想查一个人。”
　　两个贵公子没搭腔，睨着他等话说完。
　　“我想查张祈凡。”

　　莫楚剑眉微挑：“不是吧，你要查那胖墩儿？”
　　“就是小时候你媳妇儿？圆不溜秋的那面团？”李晟予嘴角轻扬，眼里流光溢彩，啧啧两声道：“肉球真出息啦，哈哈，我还真想看那丑胖子现在长什么样。”
　　他一句话不带重样儿说的人，此刻就在他们厢房门外。墨颜闭上眼，紧握着拳头，绷直着身体。须臾，睁开眼，泰然自若的离开。
　　门内，易忌寒有些烦躁的说道：“我需要你们帮忙，昨日我见到他了。他易容成严川，我几乎认不出来。”不，是根本认不出来。
　　易忌寒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若不是有意暴露身份，想我们也决计想不到他就是张祈凡。当年，但凡留在盛京的，大都收到株连，或发配，或充军，那时候，张祈凡已经离开我家到青城派，就再没有他的下落。他此番目的，倒像是寻衅闹事，有意引起他人的注意。”
　　莫楚点点头，“可这和我们要查他有什么关联？”
　　易忌寒面色微变，淡淡的说道：“他记得我，我总觉得……他好像很恨我。”

　　李晟予撇嘴笑道：“你想太多了吧，那么小我连他那破样儿都记不起来了，难不成他记仇到现在啊。”

　　莫楚道：“这也说不定，他脑子还挺好使的。”
　　他们两一唱一和，明显打趣儿的成分居多，倒也让易忌寒心里那闷气稍微缓解了些。过了会儿，易忌寒突然问道：“那墨颜怎么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