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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洛城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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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京城。灯火通明,花街柳巷,热闹非凡。
海山一身便装,坐在眠花楼的大堂内,双眼微合,一手轻击节拍,状甚悠闲。
这时,大厅正中的舞台上忽传来当的一声锣响。一个青衣下人朗声宣布:“下面请杭州名妓顾云儿为诸位表演琴艺。”
被锣声提醒,海山缓缓睁开眼,只见台下走上一个人,一身雪白的衣裙,裹着曲线玲珑的身体,头梳双髻,插着一枝银簪,脸上不施脂粉,唇白齿红,特别是那双眼睛美得惊人,似嗔非嗔,似笑非笑,波光流转间摄人心魄,站在台上,只向台下略扫一眼,人人都不禁停了笑闹。
海山吃惊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说话。
身后的阿桑咦了一声,道:“王爷,这位顾姑娘的相貌,与孟姑娘倒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海山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女子款款坐下,轻扫琴弦,启唇唱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传,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葛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声音清细甜美,娇柔婉转。唱罢,女子轻轻起身,弯腰一福,款款下台而去,台下众人齐齐爆出叫好声。
海山轻轻招手,阿桑凑过去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叫老板来。”
“是。”阿桑转身离去。
不一会,满脸堆笑的老板穿过人群,趋步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小人给王爷请安。”
海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自怀中掏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掷到桌上,冷冷道:“这是顾云儿姑娘的赎金,马上把她送到本王府上去。”
“这个……。”老板面露难色。阿桑抬眼一瞪,不敢再说,只得道:“是,王爷。”
海山不再看他,起身离去。
***
天近黄昏的时候,攻城之战,仍在惨烈进行之中。
晚风呼啸,吹得帐绳打在帐布上,啪啪的响,营地上竖着的旌旗也在寒风中卷展不休。帐外冷如严冬,帐内却温暖如春。
铁桢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端起热茶,轻啜了一口,朝我笑道:“三弟,该你下了。”
“哦。”我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拈起黑子,在盘上随意落下。
铁桢低头一看,眸中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启唇问道:“三弟,你好象心不在此啊。”
“是吗,何以见得?”我轻笑低语,掩饰着眉间的忧虑,这是朝廷大军进入东北的第一战,至关重要,许胜不许败。苏堂手中只有一百人,他能够起到里应外合的作用,减少伤亡,助大军入城吗?
本意,我是想到城外观战的,却被铁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又被他拖到这大帐中来下棋。大哥是主帅,专司坐镇后方,调兵遣将,不上战场可以理解,自己是监军,职责就是监督军队作战,怎能躲在这里呢。昨天刚刚嘲笑木寅是贪生怕死之徒,这回他倒和许知远一起去观战了。
铁桢的话打断了我的冥想:“你看,你把棋子下在死地了。”
我低头一看,脸顿时红了半边。
“还在担心战事吗?”铁桢从炭火上提起茶壶,给我满倒了一杯,温和地笑道:“若大哥料得不错,今晚洛城就会归入我军手中。”
我疑道:“大哥为何这么有信心?”
铁桢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微笑:“今天晌午,我接到苏堂从城中传出的讯息,敌军把守洛城的,不过一万余人,苏堂已经和我约好,白日城外大军强攻北门,引开敌军注意,入夜之后他会设法占领南门,放大军进城。”
“那真是太好了。”我喜地一把拉住铁桢的双手,跳了起来。见铁桢含笑望着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又坐下身,语带嗔怪:“大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担了一天的心。”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的性子这么急,连一天都等不了。”铁桢摇头莞尔:“成大事者,不光要有才华,还要有超越常人的耐心和毅力。”
我汗然道:“大哥教训得是,是小弟鲁莽了。”
铁桢点头微笑:“三弟除了耐心,其它都在众人之上啊。”
“大哥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我把目光移到棋盘上,拈起那枚下错的黑子,移到它处。
铁桢手举白子,却不落,向我笑道:“三弟,有个好消息,想不想知道?”
“大哥请讲。”
“你叔叔一家已经安全脱险,我在京城西巷置了一间宅院安置他们。就在相府隔壁,也好照顾他们。”铁桢边说边盯着我看。
被他锐利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然,我端起茶杯掩饰,一边笑道:“大哥英明,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有大哥庇护,我叔叔一家可以高枕无忧了。”
铁桢笑了笑,忽道:“不过,有件很奇怪的事,我正想问你。”
“什么事,大哥问吧。”我答道,心里莫名的,忽然有些紧张。
铁桢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待问,帐外忽传来一声娇唤:“铁哥哥。”
铁桢一愣,猛地呛到,咳了好几声。我讶异地扭过头,却见那日在皇宫中见过的玉真郡主,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华贵衣裙,系着貂皮,涨红了脸,飞跑着冲了进来,我急忙起身施礼,她只略略扫了我一眼,就扑到铁桢面前,拉着他的手道:“铁哥哥,可见着你了。”
铁桢一脸尴尬,伸出手,将她推到自己一尺以外,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玉真一脸的得意:“我瞒过爹娘,自己来的,刚刚到,还来不及歇息,就来看你。”
我忙道:“下官告辞。”不待他说话,飞也似地退了出去。
帐内的铁桢急忙出声唤道:“来人。”
立刻进来两个侍卫,拱手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把她给我看起来。”铁桢一指玉真。玉真惊道:“铁哥哥,为什么?”
铁桢不理她,到墙上摘下宝剑,佩在自己腰上,又取了一件厚厚的狐皮披风,大步出帐,玉真推开拦阻她的侍卫,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委屈道:“铁哥哥,看到我,你不高兴么?”
铁桢板着脸道:“高兴,不过这里是战场,很危险,今晚我就派人送你回去。”说完向侍卫示意,“守着她,若让她偷跑出去,军法处治。”
侍卫面色一紧,立刻上前挡住玉真,任她怎样哭泣怒骂,再也不肯让开。
我到了营地上,心里急着想去看战场局势,见一旁有一匹战马,解下马缰,就想骑上去,一只手从身后一把拉住我,笑着说道:“刚说你没耐心,你倒变本加厉起来了。虽然刚到仲秋,这东北的天气却和江南不同,你身子弱,应该系上披风才是。”话说完,一件厚厚的狐皮披风披到我身上,紧紧地裹起来。
我心中羞涩,红着脸道:“谢谢大哥。”忽想到郡主,听说大哥已和她订下婚约,她千里迢迢来见大哥,大哥为何不抽时间陪她呢?只是,这话却不好问。
铁桢含笑不语,转到我身前,轻轻为我系好披风的系带。一缕发丝从我官帽中垂下来,他伸出手,缠在指间,想为我塞进官帽,我被他这个亲昵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退后一步,轻声道:“大哥,我先上马了。”
有一抹怅然从铁桢眼中掠过,很快消失了。笑着点点头,纵身上马,和我并肩而驰。
战马扬起前蹄,奔出营门,驶向远远的城池,那里如今已经成了血与火的世界,到处是弥漫的硝烟和马蹄卷起的漫天粉尘,把夕阳都遮蔽了。
第一次见识古代战场的悲壮和血腥。映入心底的是难以言状的震撼,刀枪相向,血肉横飞,战鼓雷动,还有火炮震耳的轰鸣声,高高架起的云梯,高墙之上,箭如雨下,石块纷飞,高墙之下,劲矢飞攒,炮弹横飞。战事渐趋胶着状态。
这次铁桢派出攻城的是许知远手下的两万将士,禁军中的精锐,有着丰富的攻城经验,随着夜色的降临,城上守军渐趋不支。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洛城的南门忽然洞开,城外早已埋伏好的骑兵,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远远地望着那些呐喊着杀敌的普通军士,浴血的战袍,被烟尘染黑的脸,手中沾血的兵器,战马嘶鸣,铁蹄滚滚,我心中忽然涌起许多感慨,这就是战争吗?战争的残酷,在于年轻生命的瞬间消逝,血肉横飞的凄惨。为何而战,为保卫国家而战,不得不战,因为眼前面对的是屠杀百姓,毁灭家园的敌人。
夜越来越深,火光渐渐暗淡,喊杀声也微弱了许多,寒风从山坡上刮过,厚厚的狐皮披风也无法抵御,我忍不住缩紧身子打了个冷战。
铁桢扭头看了看我,轻声道:“三弟,我们回去吧。”
“好,大哥。”我依言拨马回身,和他一起驰下山坡。
天佑二十四年秋,皇太孙率二十万朝廷大军远征东北,与敌军战于洛城,杀敌八千有余,俘敌两千,缴获兵器粮草无数,收复洛城,首战告捷。
报喜的战报很快由小校骑快马送往京城。铁桢和大军一起进驻洛城,主将的营帐设在原来的洛城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