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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府捉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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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年迈的皇上迈着虚浮的步子,一步步挨到龙椅前坐下,缓缓道:“众卿平身。”
百官开始奏事,漫不经心地听了一阵,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太监在上面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年大比已经结束,共录取头甲三十名,二甲五十名,三甲一百名,着吏部分封官职,外放各县府,另封状元张好古为刑部尚书,榜眼木寅为吏部侍郎,探花雷子其为台州知府,领旨之日着即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我率领一干士子跪下叩头谢恩。
回身站到朝班中,忽觉有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顺着目光望过去,却是九王海山,一身紫色蟒袍,腰缠玉带,手执玉笏,嘴角带着笑,目光却一如往日般冰冷锐利。
我匆匆朝他一笑,扭头他顾,文官队列最前面也有一个人回过头看我,是个穿着红色官袍的老者,颔下垂着三绺长须,看着我的目光慈祥和蔼,难道这就是众人口中被妖魔化的左相木颜,此人权倾朝野,一手遮天,模样却生得温和清瘦,象现代电视上演的清官。
来不及想太多,只听太监在上高唱道:“散朝。”
这么快,急忙跟着众官一起跪下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又议了几件事,散朝后,我快步赶往刑部,刚踏进大门,迎面一阵阿谀奉承之声,一应官差同僚皆笑着拱手道:“张候爷。”
“不敢不敢,承让,承让。”我一一笑着作答,到了公房内,却见眼前书案上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还有无数盖着封印的案卷,在墙角堆了一大堆,不禁有些讶异。正待出声询问,一个青衣的官员迎上来道:“下官傅成松拜见张大人。”
我扫了他一眼,面容清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衣裳洁净,语气平和,看起来颇为干练,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那些公文和案卷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成松从容答道:“书案上堆的是各地官府送来的公文,急待处理,墙角堆的是今年呈上来的死刑案卷,必须在立秋之前复核完毕。送交皇上御批。”
我轻吁一口气,暗骂前任太过惫懒,居然留下这么大的尾巴要我善后。
傅成松静静地立在书案旁,将公文摆好,躬身道:“大人请。”
我勉强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羊毫笔,笑道:“好,你可以走了。”
傅成松迟疑片刻,转身离去,支走一应人等,我把地上的案卷摆到桌上,一本本翻看,好不容易寻着爹娘的,略看了一遍,将里面的疑点用红墨圈出来,写上发回重审的批复,依旧放在一旁,继续看其他案卷。若是只将爹娘的案子打回去,必然引起他人的疑心,只有再寻些有疑点的案子,一并打回,海山方不会疑我。
步出刑部官衙,已是黄昏时分,一个青衣的下人迎上来,将一份请柬递给我道:“张候爷,相爷的请柬。”
我急忙接过帖子,示意身后下人递给他一锭碎银,打发他走了,方打开贴子观看。上面写着相府今晚夜宴,请张候爷过府一聚。低头思索片刻,急令下人就在邻近的金器铺随意购置了一份礼品,拿着向相府而去。
相府门外已停了无数车马轿子,站满了等待的下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认识的官员见了我,拱手笑道:“张候爷到了。”我一一笑着回礼,随同人流进了相府大门。
五步一亭,十步一阁,这相府修的比王府还要富丽堂皇,木颜贪污的民脂民膏,恐怕无法以金钱来计算,若是有朝一日查抄相府,搜出来的珍宝怕是够朝廷几年的赋税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将礼品呈上去以后,同着一干文武朝臣来到宽敞明亮,足能容下几百人的豪华花厅中,正想寻个合适的位置,早有一人一把拉住我的袖子,笑着道:“张年兄,和我坐一块吧。”暗哑的声音,一听就令人生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木寅,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我拱手笑道:“不了,下官还是与刑部的同僚坐一块吧。”
话音未落,海山迎面走了过来,向我笑道:“张大人。”
我和木寅一起拱手道:“给王爷请安。”
海山瞥了木寅一眼,含笑道:“木大人,怎得不见木小姐?”
“她正在后园中赏花。”木寅恭敬答道。
赏花?这么晚?我忍不住微笑。看来这位相府千金性子也是怪异得很啊。
正在暗暗思量,手上忽然一紧,未及思索,已经被海山拉着离开人群,一直走到最上面的酒席前,方才放开我,笑道:“你即然不愿和木寅坐在一起,不如和本王坐一起吧。”
我一惊,方才的不快,原来都被他看在眼里,不好说什么,笑了笑,道:“多谢王爷。”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还有赏心悦目的歌舞,木颜坐在上首的另一席上,与木寅坐在一起,不时透过人群,朝着我微笑,未免失礼,我也频频露出甜美的笑容。细看在座的官员,竟有将近百人,朝中六部来了一大半,中书省和两院也来了不少。这些想必都是海山的党羽吧,当然,也许还有一些摇摆不定之人,也一起来了。意外的看到傅成松,他也在内,旁边那个不苟言笑的白发老者,应该是他的爹。
我左手坐着海山,右手坐着益阳候许知远,他是玉真郡主的哥哥,许皇后的侄孙,现任骠骑将军之职。生得十分俊美,只是样子冷冰冰的,从开席到现在,快一个时辰了,统共只说了一句话。不,应该是哼了一声,似乎对酒不太满意。
宴席进行到一半,忽有一个丫环凑到海山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海山皱起眉头,似乎颇为不悦,丫环再三请之,还是起身去了。
对他的突然离去有些好奇,又觉着轻松,自己提起酒壶,斟了一杯酒,见许知远杯中空了,顺便给他满上,笑道:“请。”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传到耳边:“张大人,相爷有请。”抬头一看,是个灰衣的下人。再看木颜席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相府,好象有些古怪啊,暗笑一声。我立起身,随着下人穿过花厅的侧门,进了书房。向座上的老者笑道:“给相爷请安。”
木颜点了点头,伸手道:“张大人请坐。”
我称谢坐下,语气谦恭道:“相爷招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木颜和蔼地笑了笑,轻声道:“张大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面露伤感之态:“下官父母双亡,除了远方堂叔,已无别的亲人了。”
“哦,是这样。”木颜露出恍然之态,又道:“张大人可曾订亲?”
不会是要为我提亲吧,汗一个先。我脸上笑道:“还不曾。”
话音未落,木颜向后一招手,登时从帘后涌出来好几人,手中或抬或提,或端,一拥而上,将我围在其中,我额上登时渗出冷汗,正欲出声喝问,却见下人手中拿着的都是箱笼等物,看起来十分沉重,不禁大感讶异。木颜微笑道:“这是小女的妆奁。”说完摆手示意。
一个丫环立刻将一圈金带递给我,又伸手来摘我腰上的玉佩,我慌忙伸手护住,丫环犹豫片刻,突然一把抽走我腰间玉带,扑哧一笑,转身跑了,我无奈,急忙把金腰带束在腰上,玉佩依旧系回去。下人上前将箱笼摆在我面前,一一打开。
看那箱内,都是珠宝首饰,衣服簪环,家居用品之类,分明是嫁妆嘛。我沉默片刻,哑然失笑。
木颜在座上笑道:“小女今年十八岁,与状元公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圈金带是皇上所赐之物,今日就赠给状元公,状元公的玉带已交给小女,算作订亲信物。”
居然有这样订亲的,分明是倚仗强权,强行许婚嘛。我勉强抑住心中的苦笑,拱手道:“相爷错爱,下官愧不敢当,只是……。”话未说完,很快被木颜打断,老脸一板,冷冷道:“怎么,状元公想悔婚?”
婚都没有,何来悔字?看来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将女儿嫁给我了。我心中百转千回,脸上笑道:“即是相爷美意,下官断无不受之理,只是下官科举之前,曾在爹娘坟前发下重誓,若不能创下一番功绩,绝不成婚。请相爷见谅。”
“功绩之事好说,若孟大人是因此为难,本相可以助你。”木颜抚须大笑。
“相爷此言差矣,下官身为七尺男儿,怎能倚靠裙带之力,飞黄腾达,就算位极人臣,不过是他人的笑柄。相爷的好意,下官绝不敢接受。”我慷慨言道。
木颜和蔼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孟大人要靠自己之力建功立业,本无可厚非,只是小女已到了出阁之龄,婚事怎能再拖。”
“要下官违背誓言,却是万万不能。”我语气坚决道。见木颜脸色阴沉,沉吟不语,自知现在不是和他作对的时候,无奈,只得又道:“请相爷给下官两年之期,若两年之内,下官能达成心愿,一定践约成婚。”心愿二字,含糊其辞,等爹娘的案子一清,我可就要甩手离开了。
木颜静默良久,终于启口道:“两年太久,老夫已择好黄道吉日,就在下月初三,孟大人以为如何?”
“相爷,太过匆促,更何况下官如今并不想娶妻。”我继续措辞推拒。
木颜把脸一沉,怒声道:“这么说,孟大人是执意要为难本相了?”
明明是他为难我,我又何曾为难过他了。好一个倚仗强权,蛮不讲理的左丞相。
无法再推辞,只有几天的时间,怎么办啊。心里如喝了苦酒一般,全是满满的无奈和苦涩,轻叹一声,我拱手道:“下官并无此意,但凭相爷吩咐。”
木颜立时放缓了语气,微笑道:“怎么,还唤老夫为相爷吗?”
我勉强笑了笑,弯腰拜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木颜心中大喜,抚须微笑不已。
皱着眉从书房出来,刚步到前厅门口,眼角忽瞥到一个人影,抬头一看,是许知远,苍白的脸色,深沉的眸光,匆匆的身影,从远处回廊上掠过,神神秘秘的,他要去哪?我迟疑片刻,蜇过身子,悄悄跟上他,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直跟着他出了回廊,进了一道半月形的拱门。满园的大丽菊,长得枝繁叶茂,显然园丁侍奉得极好,有几枝甚至已经打上了花骨朵,只是还未全开。远远的,飘来一股淡雅的香气。还有细细的流水声,水声中夹着轻轻的琴声。叮咚作响,轻柔悦耳。
我心中疑惑,扭头再看,许知远已经踪影全无,欲待寻路回去,展眼一望,却发现自己迷路了。索性顺着琴声走去,到了假山前,正要转过去,一只手一把拉住我,拽着我隐身花丛之后。我扭头一看,却是许知远那张冰冷的脸,不禁大感讶异,正想说话,被他抬手止住。这时,有说话声随着琴声传入耳中。我略一沉吟,学着许知远的样子,伏下身子,探头向外一看,只见海山端坐在水池边,手执酒杯,一边赏菊,一边听琴,看起来悠然自得。
他的对面放着一面古琴,一个十七八岁的俏丽女子坐在琴榻前,纤细的手指在弦上轻扫了一阵,停下来,一双眼带着哀怨,凝凝地望着他。
海山面带笑意,轻声道:“秀珠,你叫本王来,就是为了听这支曲子吗?”
似乎被他的话惊醒了,女子叹息着抬起头,轻声问道:“王爷,秀珠这支凤求凰弹得如何?”
“不错。”微笑着吐出两个字,海山立起身,走到大丽菊花丛中,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语气轻柔道:“就快开了,这都是你种的么?”
“是啊。”女子面露喜色:“听说王爷平生最爱的就是大丽菊,我在园中种满了,日日盼着它开。”
“秀珠,你可知本王为何喜欢这种花?”海山转过身,温婉的眼神,忽掠过一抹利芒。
女子浑然不觉,依旧含着笑,殷殷地望着他道:“秀珠不知,还请王爷解惑。”
海山不置可否地笑笑,望着眼前这妙龄的女子,早已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意,但他却不能接受。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因为她是木颜的女儿。木颜在朝中已经一人独大,不复是十年前被苏科一党压制排挤的小小三品官,只能慎而用之,还需小心提防,否则,后果难以预料。此时此刻,他若娶他的女儿进门,岂不反被他所制。
轻轻折下一枝花骨朵,缓缓开口,淡淡道:“是因为它品性高洁,不惹俗务,不沾尘埃,隐身山野之中,风雨为食,香而不媚,美而不娇,恍若仙子。木小姐将它移入高门大院之内,浇以花肥,饲以净水,剪枝摘叶,曲意侍奉,这些花早已失了天然之气,多了世俗之味,不是本王所爱之花了。”随着语气的加重,花朵已经被他揉碎,又信手掷入水池之中。
看着那些随水波飘荡的碎片,感觉就象琴榻前女子被撕碎的心。情之一字,是最强求不得的,痴情却遇着无情,被伤害,也在情理之中。抬起头望了望立在水池边,一身华服,满脸清冷,气势逼人的王爷,又望了望模样俏丽,脸色苍白的妙龄女子。我不禁摇头不已,许知远绷紧了脸,冰冷的眸子里忽闪过一抹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