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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此心耿耿泪自挥 ...

  •   入夜的西平城静如死城,大街上北风萧瑟,旗杆上的灯笼暗着,被风吹破了,岌岌可危的似要往下坠。才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城中的老百姓被吓破了胆,唯有躲在家中才觉得勉强得到安全。
      公仲孜墨一身盔甲战袍独自走在萧瑟的北风里,任风吹得他黑红色的披风翻飞,淹没在夜色里几乎不可见。他冷眼看着城中的颓败与冷清,无人得知他面上的表情。
      “殿下……您让小九一路好找!风眠师父说你定是在这,我才寻了过来。”
      步风眠知道公仲孜墨有个习惯,喜欢一人走在夜色里,看清这座被打下的城池,他说,唯有此时,才能看清这座城池的真实。
      但步风眠知道,每当这个时候,他其实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曾经自嘲地说过:人都有恻隐之心,只是,我的恻隐之心不过是种假慈悲。
      “军中有事?”
      “不是,是先生来了,还有秦掌柜。”
      他们两人都来了?却只有两人?
      “回去。”

      元帅帐里灯火明亮,和暖如春,一蓝一红的两抹身影低着头跪在帐中,俨然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等着从外面回来的公仲孜墨。
      看见他二人,公仲孜墨的脚步明显地顿了一下,才迈起步子,走向他的位置,走动是身上盔甲发出沙沙声响,这声响倒成了屋里唯一的声音。
      “你们二人怎么同时来了?”
      他无意问这话,因为不敢听他们带来的答案。
      “殿下……”
      “殿下,夫人不见了。”
      两人似乎是抢着回话,终究是杨鱼礼不带一丝犹豫地抢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在杨鱼礼的话音落后,这声清脆生生落在他的脸上,红彤彤的手印清晰可见,火辣辣的疼,嘴角渗出血来。
      速度之快,让屋里的人都看傻了眼。
      在震惊中,秦越娘终于明白了步风眠刚才的提点他们的话,也终于明白杨鱼礼为何毫不犹豫地抢在自己前头。
      “你们自己当心些,这一路下来,子皙的性子难免变了。”
      “小人办事不力,愿受殿下责罚。”
      挨了一掌的杨鱼礼并没有半分怪责之意,他又何尝不怪责自己?若论国法处,他们是玩忽职守之罪,如今这一掌,已是轻了。
      “责罚?现如今责罚你们又有何用?旭儿会活过来吗?夫人就能找回来吗?”
      公仲孜墨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他们是他共患难的兄弟,但也是他们,曾信誓旦旦的在他面前保证着他妻儿的安危。
      “殿下息怒,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回夫人。”
      步风眠忙出来打圆场,这才缓了屋里的气氛。
      公仲孜墨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他们,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形图,“阴平城如今是何状况?”
      “鼎家军封锁了城门,翾夫人应该还在城里,我已经派了城中多有人手去找……”
      “和仲,你们如何确定夫人已经成功从宫中逃出来了?”
      步风眠要比他们都冷静,深知找到源头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局。
      “我们在去往琅中山一探究竟的时候,在山上遇见太皇太后派来的人,也是来寻翾夫人。只是,夫人并不在山上。如今鼎家军已在城中四处张贴寻人的王榜,悬赏二十万两黄金。”
      二十万两黄金,那老虔婆可真是舍得。看来,翾儿着实不在他们手上了。
      “你们在城中找了几日?”
      “已有三日。”
      三日,公仲孜墨哭笑不得。
      “阴平城这是有多大?找个人,三日都还只是音信全无。我恐怕她早不在城中。”
      没人比他更了解晔謦翾,三日,足够让她独自逃出阴平城,如果仍未有她的消息,除非……
      “这点我们曾想过,但以夫人如今的状况,若非有人相救,应该不可能独自出得了阴平城。”
      杨鱼礼的话无疑在公仲孜墨的胸口上插上一刀。
      “她……真的如传闻那般?”
      步风眠回来将在宫中的所见所谓一一汇报,他当时以为不过是她装疯蒙混的缓兵之计,毕竟她是如此的聪明。
      “宫中人来回,连相爷薨逝,夫人也是不知了。”
      公仲孜墨顿觉眼前黑蒙,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一步,扶住柱子,才稳住自己,心里像有人用千万把刀子在捅。
      她失去心智了?她真的的失去心智了!
      是啊,丧子之痛叫她如何忍受?
      “殿下,保重!当以大局为重。”
      步风眠要上前扶住他,被他抬手制止了。
      “你们都退下。”

      走出元帅军帐,步风眠抬起手拍了拍杨鱼礼的肩膀。
      “别怪子皙,他心中难受。”
      “不,的确是我们的失职。若论法,可处死罪。他对我们已是宽恕了。”
      “自从知道小公子的事后,他几乎夜夜不成眠,日日都得喝安神汤才能勉强的睡上一两个时辰。醒着的时候,不是独自围着地形图看了又看,就是和将士们讨论战事,几乎无一刻休息。有时,我都担心他的身体如何受得住?”
      “为何不劝劝他?”
      “劝,怎地不劝,但我又能如何去劝?我们这几人有谁成亲?有谁有过孩儿?更有谁尝过这丧子是怎样的痛?又岂是一句‘节哀’能宽慰?又如何能节哀?”
      步风眠深深起了好几口气,才能接着往下说。
      “我从扬子城陪着他一路出来,也看着他这一路的痛苦。看着他在众将是面前的威严,看着他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面前强颜欢笑……旁人如我看着,都觉得心酸得要落泪,更何况是他?”
      此时,杨鱼礼想起当年父亲训斥他的一句话:不吃苦中苦,不忍痛中痛,如何能成就心中大业?
      他已然如此,更何况是子皙。
      “翾夫人如今失踪,对子皙而言,也许是件好事。”
      秦越娘声音带着挥散不去的哭腔,说出的却是令人心寒无比的字句。
      “越娘……”
      秦越娘丝毫不理会杨鱼礼的暴怒,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
      “如今的子皙,已经容不得有半分恻隐之心,否则等着他的便是地狱,少了翾儿为牵绊,大业指日可待。”
      杨鱼礼看着眼前的秦越娘,只觉得非常陌生,半点找不到那夜她在他怀里哭得伤心的影子。他不明白,为何女子有时至情至性,有时冷心绝情。
      秦越娘没告诉他,女子可以比男子更理智,看清眼前的一切情势。她们的伤,有时是在心底,最底的那层,永不磨灭的痛遍此生。

      翌日清晨,公仲孜墨站在高高的军令台上,一声军令证实了秦越娘的话。
      “三军将士听令,即日开拔,朝阴平城全力进发。”
      军令台下,三军将士群情汹涌。
      “攻下阴平,严惩凶手,为国雪耻……攻下阴平,严惩凶手,为国雪耻……”
      秦越娘站在军令台下,仰望着那个一身盔甲战袍,意气风发的男子。她知道,在痛苦中他已经强大,时过境迁,他们都再不是当年一起玩耍的孩童了。
      “风眠,我和越娘先回阴平,子皙就拜托你了。”
      杨鱼礼和秦越娘双双骑在马背上,与前来想送的步风眠道别,这趟是来负荆请罪,如今他们要赶紧回去继续完成未成之事,将功赎罪,赎的是自己内心愧疚之罪。
      “放心,这边我会照顾好的。以他现在的气势,向来不出几日,我们便可在阴平相会了。”
      “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公仲孜墨……你不能处决我们……我们是蓝相国的亲信,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无权这么做……”
      “老夫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当两人正要挥起马鞭正要驰骋是,西边传来怒吼声和诅咒声,引得二人好奇的张望。
      “发生何事?”
      步风眠不以为然地朝西边的树林里看了一眼。
      “没什么,不过在处决几名不听令的将领。”
      杨鱼礼从步风眠的轻描淡写中独处了深意。
      “哦?愿闻其详。”
      “子皙这次带来的十万兵马有五万来自蓝相国麾下,他固然不肯,但迫于臣民复仇的声讨,不得不出。……”
      杨鱼礼接了步风眠的话茬,他们对那只老狐狸都已是了如指掌。
      “而以他老奸巨猾的个性自然不能善罢甘休,这些人在军中定必小人作祟。”
      步风眠点着头笑笑,笑里带着佞气。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远离扬子城,那便是我们的天下。要除去他们,也不过是个罪名罢了。原也没想那么早要了他们的狗命,不过是让我们发现了他们似与阴平那边的勾结,子皙才决定除之,以绝后患。”
      如此看来,鼎太后他们如今仍在做着垂死挣扎。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处决了他们,可否能保军心稳固?”
      “□□良家妇女,这样的罪名岂止是死,足以让他们遗臭万年。不过是先斩后奏,如若不然等回了扬子城,他们也就死不了了。至于军心,将士们从军只为保家卫国,如今国受大辱,他们心中皆积聚着雪耻的国恨。”
      原来他们死于这样的罪名。
      秦越娘不语,但她比谁都清楚,何为“□□良家妇女之罪”,以他们那样的身份又岂需要做出这样强硬的事,落下这个遗臭万年的罪名,不过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
      想来,那几名被□□的女子也已是命丧黄泉了吧……唯有死的控诉,方能定死他们。
      这边是细作的命运,也许哪日便成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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