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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百花争艳满庭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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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小九的字是越写越好了,和仲兄功不可没啊!”
屋外来客不知何时已经提袍入屋来,称呼着杨鱼礼的字,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玉扣纸,拿在手中,纸上工整地写的是蝇头小楷,蝇头小字写得挥洒。
“极好,极好,看来这小子果真得尽和仲兄真传。”
“什么真传不真传的,这孩子天资聪敏,就是在外头野着,人浮躁了点,练这蝇头小楷甚好。我也意外,这才半年竟有了这般成绩。”杨鱼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梢,拿回字帖,边说话边折起字帖,收入笼中,“子皙,今日如何有空过来?”
“我去宝福居未见你,想着你定是在家,就过来了。”子皙在屋里四处看着,见茶塌上有一杯尚未喝尽的清茶。今日这屋里除了茶香,似还有股说不出的香,“刚刚有客在此?”
“一位新认识的朋友,志同道合,便邀上这里小叙。”
“我当以为你知我今日要来,清茶都沏上了。”
杨鱼礼絮絮叨叨地自顾自地说着今天自己与晔謦翾的偶遇。
“那小兄弟别看年岁不大,却能将世事看得极透,着实难得。”
子皙提起紫砂圆扁提壶,取了个茶杯,径自给自己倒上茶,茶是暖的,就连那杯未及喝完的茶也是暖的,可见,人才刚走。
“人才刚走?”
“子皙你要早来半个时辰,说不定就遇上了。”
“你若不说,我还当你刚才又在此与哪位红颜知己对酒当歌呢!”
“嗯?
杨鱼礼愣了下,不解,半响,领会过来。
“我才从宝福居回来,莫不是沾了些秦越娘的脂粉气。”
“那就难怪了。”
说话间,子皙出了屋子,手持茶杯立于梨花树下。杨鱼礼收拾完屋子,提着茶壶,跟着出来,在石凳上坐下。
“进来可好?”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子皙喝了一口茶,微眯起眼睛,嘴角含笑,“这可是秦越娘给的茶?”
“厉害!知道瞒不了你。”
“此茶虽不是好茶,却粗而不淡,入口顺滑,也只有秦越娘这样真懂茶道之人才能有这样的独门珍藏。”子皙回过身,轻拍杨鱼礼的肩膀,笑意渐深,“越娘待你确是不同。”
杨鱼礼不否认,也不承认,很淡定地喝了口茶,“才子佳人,红粉知己,人生乐事!这茶你若喜欢,便拿了去,何苦在这想着法儿的编排我们。”
“这茶我可不敢要,君子不夺人所好!子皙我又岂是横刀夺爱之人。”
杨鱼礼摇头笑着,没再说话。
那日晚上,临睡前王嬷嬷照惯例来斓馨阁查看,对晔謦翾的生活她总是无微不至地关心着。
王嬷嬷挑着灯笼,撩起门帘,发现屋子还开着门,眉头微蹙 ,弯了身子进入。
屋内的喜桂见是王嬷嬷,忙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灯笼。
“这起风的大晚上,怎么也不知道上门?当心小姐被风打了身子。”
王嬷嬷的语气里是责备,喜桂听着有些委屈,刚要张口解释,有人替她解了围。
“嬷嬷别怪喜桂姐姐,是我让她晚些再上门的。”
晔謦翾身穿月白竹叶软纱交领中衣,月白软纱撒花裤子,外披一件淡蓝色对襟缎子外衣饶过花梨木玉兰花刺绣屏风朝外走,先是探出个头,然后整个人才出来,脸上的笑容透着几分俏皮。
“唉哟,我的姑娘,怎么大晚上的还没睡下?”王嬷嬷走上去拉着晔謦翾就往回走,“这里间出外间斗篷也不披上,快,赶紧随嬷嬷会里屋去。喜桂,上门。”
里屋烛台上蜡烛的火苗摇弋,照得屋子暖暖的,王嬷嬷拉着晔謦翾进了里屋,顺势就把她安置在紫檀木架子床上,撩起铺着的彩绣折枝杜鹃花的锦被,正欲给她盖上。
“莫不是白日里出去晚疯了,这回子还睡不着吧?若如此,下次再不能让你出门了。”
晔謦翾伸手按住正给自己掖被子的王嬷嬷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有些事想问问嬷嬷。”
遇上晔謦翾认真笃定的眼神,王嬷嬷先是心里一震,心里大概猜到她要问什么。也不推搪,索性坐在架子床边的板凳上。
“自回府见着你不寻常,知道有事儿。行了,有什么就问吧,不然恐你今夜都睡不踏实了。”
正如老太君所说,该来的总会来的,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我……一直以来我都不曾问过,当初父亲是为了何事要将我送到庵堂里寄养?”
王嬷嬷原以为晔謦翾要问与宫中相关的事儿,听着是这个问题,偷偷松了口气,这个问题老太君知道她终有一天要问起,早有嘱咐。
“这话说起来有些长。你自出生后身子一直不好,大病没少生,小病也没断,好几次差点就……老太君和相爷为了你的身子操碎了心,宫中的太医也请了,民间的名医也请了,一直都未见好。直至有日府门外来了个化缘的和尚,他说你天生身弱,须到佛前清净养着,方能好。于是老太君和相爷便忍痛将你送到庵堂里寄养。翾儿,老太君和相爷可都是为了你,你可别怪他们。”
原是这个原因。晔謦翾从不相信父亲会是因了重男轻女才将自己送至庵堂十年,家人真心疼她,她怎会不知?也不怪乎,她的脑海里四岁以前的记忆是模糊的,凌乱片段,总不成形,原来那是的她总在生病。
“嬷嬷放心,我怎能怪他们?你们都真心疼我,翾儿知道。不过好奇问问罢了,这么些年都没想着要问的。”
“既然如此,心中疑团也解,可安心睡觉了?”
“好。嬷嬷也早些歇息。”
“知道了。”
待晔謦翾躺下,王嬷嬷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边的布幔,在放下架子床外边的两层帘子,定定的出了会神,才想起离开。
挑着灯笼,王嬷嬷走在回房的路上,脑子里浮现的是当年四海和尚的话:
“小姐生来命格奇特,明是命带极贵之人,却是受不了富贵之命。若与极贵相近,比反伤其身,命难寿矣。”
“大师可有解法?”
“阿弥陀佛,欲保其无虞长寿,送至佛前清净养起,或能多过命劫。但切记,小姐近不得极贵之人。”
于是,相爷便将小姐送到了郊外的庵堂里寄养起来,说来也怪,小姐到庵堂里没几日,身上久久未断之疾,渐渐大好,后便是一路安康,连风寒都极少。
外人并不知相府还有这段故事,堂堂相府千金生来就是富贵之人,却是近不得富贵之人。何其荒谬,只叹造物弄人。
“晔家有女初长成”本应是媒人为说亲踏破了门,然托人到晔家说亲的人可谓门堪罗雀。晔府也托人张罗着,但对家一听是晔家女儿便婉拒了。
晔老太君清楚的知道个中缘由,大户人家怕闯下与王争妻的祸事,小户人家更是不敢高攀。
如此,晔謦翾的亲事就这么耽搁着,也只能耽搁着。
“这事儿就先缓缓吧,急不来。”
转眼冬去春来。三月,是阴平城这年里最妖媚的季节,放眼望去无处不是花开繁盛,缀于新枝绿芽间,兰薰桂馥,沁人心脾。行人走在路上,春风过,枝梢上如抹了胭脂的杏花点点落下,落在肩上,人也尽沾春意。
南翼国三月里的王宫更是百花争春,美不胜收,初登后位的鼎琠伊决意在这个阳春三月里在宫中举办赏花宴,宴请城中贵妇、世家小姐们同赏无边春色。
这是南翼国女主人第一次张罗宫宴,城中无人敢拂了她的面子
在庞大的骄傲里,她不免心有担忧。
几日前,鼎琠伊坐在寿康殿里,眉心微微蹙着,手里不时地绞着帕子。
这些小动作鼎太后皆看在眼里。
“对于此次赏春宴,王后可有看法?”
鼎琠伊抬起头,正欲迎向鼎太后的目光,发现她并未看她,闭着眼斜靠在软榻上,身后李来福正不轻不重地给她捶着背。
“皇祖母,我……没有。臣妾定当将宴会办好。”
鼎太后笑了,这宫里的女人心里想着的莫不只有那么一件事,大王。她微微抬起手,身后的李福来停了手上的动作俯身下去。她稍稍从榻上起来,手似有似无地朝着鼎琠伊的方向。
鼎琠伊忙起身,恭敬乖巧地搀扶着鼎太后从榻上起来。
“伊儿,你自入宫以来,享尽荣宠。但贵为王后,何事该做,自当去做。大王雨露均沾亦非坏事,为后之人当顾全大局。哀家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只需记住,无论后宫多少人,王后只有一位。”
“伊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鼎琠伊乖巧地应答着,眉心欲松,却如何也松不开。
和玺殿里,鼎琠伊坐在描金漆皮双鸾衔绶铜镜前,身后一大群宫奴来来往往殷勤地张罗着。她看着镜子发呆,心中想着几日前鼎太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放心,哀家自有安排。”
不知太皇太后的安排又当是如何?
御花园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开得娇媚,在此时,它们失了颜色。园中四处莺歌燕语,好一片人比花娇的美景。
今日赏春宴确是一场宫宴,宴会上清一色的全是女子。就连大王也不曾过问,更不曾出现这让鼎琠伊着实松了口气。想来皇姑奶奶还是很疼她的。
贵妇们陪着鼎太后、王后在亭子里喝茶看戏。
未嫁的姑娘们在明媚的春光里着实坐不住,在百花丛中追逐嬉戏,笑声萦绕王宫的上空,久不散去。
园中百花绽放,晔謦翾在唯独被入园处那一片白色的桃花林引了去。白色的桃花树很是稀少,南翼国也只有宫中才得见。白色的桃花洁白如玉似棉,起初她错把它们当成梨花。
仰头望向多多白色花瓣,随风落下,乱了眼眸。白色花瓣的桃花也是桃花,相较下,她更喜欢柳絮,清淡空灵,不似桃花妖娆夺目。
御花园里的无边春色惊扰了园外王宫里的清静,让路过者忍不住的张望了眼,过了未掩的殿门,穿过花瓣纷飞的树下,那里恍若仙境般与世隔绝。
“好一处‘百花争艳满庭芳,莺歌燕舞女儿乡’的人间仙境。”
“公子①,大王还在裕央殿等着呢!”
“知道了。”
驻足的人才走出几步,斜过角去,看到一抹淡黄色的身影立在洁白的花雨里,不似那般娇腻,清新脱俗不似人间该有的人。
那人挑了挑眉,嘴角似喜非喜,收回眼神朝裕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