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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派克诺坦——流星之外的故事 (外一篇) ...

  •   库洛洛一直以为,在流星街的垃圾堆里是他和派克的最早会面,然而,在派克的心里,他们的最早见面,却是在另一个地方。

      福利院。

      不过,那时,库洛洛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她。

      除了极少部分的孩子,这里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

      亲情的连系,在有些时候很脆弱,真的。

      年轻的父母,满心期待地抱起刚刚出生的孩子,却被医生以严肃的口气告诫这是以医学角度定义的不健康的孩子,他们看看手中的孩子身上少了什么或多了什么,又或是痴痴的表情,或是睁不开的混浊的眼睛,狰狞血红绽裂开来的嘴唇……无论是哪一项,都足够让年轻的父母那原本心里涌动着的万般柔情化为冰冻三尺的严寒。

      在护士怜悯的目光和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中,再想想今后的半生里要把这孩子拉扯长大的所要付出的艰难,自己和孩子会遭人白眼的委屈,想想孩子长大以后面对他人的目光时所承受的痛苦……太多太多的困难,很容易让他们忽略了怀胎十月的幸福期待和血浓于水的情感,于是,这些孩子就这样失去了享受家庭温暖的权利。

      就这样,他们有的被放在了福利院的门口,有的被遗弃流星街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开始了自己的另类人生。

      只是,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

      这一天,天气不太好,灰色的天空透着寒意,纷纷扬扬的雨丝在浓厚阴冷的乌云层之中不断地撒落了下来。

      冰冰冷冷,淅淅沥沥,雨丝静静地在空中划出了无数条痕迹。

      光明之下总有黑暗,这家福利院虽然不会象流星街那样“光明正大”地贩卖儿童,但也有着腐败和欺诈现象,比如将助养人送来的钱克扣部分,比如为了获得更多的捐款将孩子送入所谓的上流社会。

      而平时这些孩子,不过是院内的童工。

      派克将最后一片垃圾捡入口袋,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转身准备离开,突然间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童音在不远处说着什么。

      “怪物……”

      怪物,这两个字化为一把毫不留情的利刃,刹那间能将一颗心绞得粉碎。

      派克浑身颤抖起来,便欲转身而逃,却听得这个声音只是在轻轻地念着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只没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名字。所以怪物就踏上旅途,去寻找名字。但是,因为世界很大,所以怪物就分裂成两只,踏上旅途。一只往东,一只往西。”

      派克怔了一下,如果不是打扫卫生走到后院这边,她一直都以为后面这些破旧的库房里是不会有人愿意呆的。

      特别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除了她和几个轮值要打扫卫生的孩子,其他的人都在前面的大屋子,守着烧着熊熊火焰的温暖壁炉,争抢着玩具。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往东走的怪物,找到一个村庄。

      “铁匠伯伯,请把你的名字给我。”

      “名字怎么能给人?”

      “如果把名字给我的话,我就到伯伯的身体里,让你的力气变大当作谢礼。”

      “真的吗?如果力气变强了,就把名字给你吧。”

      怪物就进到铁匠的身体里去了。

      怪物变成了铁匠奥图。奥图成了村子里力气最大的人。

      但是,有一天,“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哦。”

      卡哩卡哩,咕唧咕唧,嘎吱嘎吱,咕嘟。

      肚子饿的怪物,从身体里面把奥图吃掉了。

      怪物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鞋匠汉斯的身体里也一样,卡哩卡哩,咕唧咕唧,嘎吱嘎吱,咕嘟。

      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猎人汤玛斯的身体里也一样,卡哩卡哩,咕唧咕唧,嘎吱嘎吱,咕嘟。

      还是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到城堡去寻找一个好名字。

      “如果把你的名字给我的话,我就让你变强。”

      “如果把我的病医好,就把名字给你。”

      怪物进到小男孩的身体里。

      小男孩变得非常健康。

      国王非常高兴。“王子康复了!王子康复了!”

      怪物非常喜欢小男孩的名字。

      也很喜欢城堡里的生活,所以肚子虽然饿,却忍耐下来了。

      每天每天,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还是忍耐下来了。

      但是,因为肚子是在太饿了,“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哦。”

      小男孩把国王、大臣和仆人全部都吃掉了。卡哩卡哩,咕唧咕唧,嘎吱嘎吱,咕嘟。

      有一天,小男孩遇到了往西走的怪物。

      “我有名字了哦,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往西走的怪物说了:“我不需要名字,我没有名字也过得很幸福。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没有名字的怪物。”

      小男孩把往西走的怪物吃掉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叫他的人了。”

      故事念到这里就没了,在一阵的沉默之后,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和先前那个的很象,只是多了几分温润和欢快,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发现两者的不同:“好奇怪的故事啊,有些让人觉得不舒服呢。”

      “哈哈,其实我们在别人眼中也是怪物吧?”

      “可是我们有名字的啊,库洛洛。”

      “算了吧鲁西鲁,你还真是个傻瓜呢,难道你没发现,院长他都不让我们同时出现么?我们,和他们是完全地不同啊。”

      一模一样的双子,在这个国家,似乎是种忌讳。

      派克猛地回过神,发现故事听完了,自己再这样子听下去就是在偷听别人的聊天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连忙匆匆离开了。

      最后隐约只听见一句感叹:“好奇怪啊,怪物会变成人,然后当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时,人,就又变回怪物了?”

      怪物,这个词,让派克的心再度一颤。

      世界上有种记忆,感觉上遥远、模糊、朦胧不清。

      就如同生命中有些伤痛之处,如果你不去碰它,就永远不会知道会有多痛。

      派克诺坦刚刚被送到这里不久,她总是缩在一个角落里,害怕也厌恶接触人群,其实,派克原本是可以不用到这种地方来的,如果,她没有天真地在别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了的话。

      一开始,年幼时的她也不过只是个天真的爱玩爱闹的小孩子,和一般的儿童那样过着无忧无虑地没有什么烦恼的童年生活,享受着父母的宠爱,经历着普通家庭的烦恼与快乐,生活在平凡简单的幸福之中。

      原本念能力者生在普通家庭原本是一件好事,不论是强大的力量还是特别的能力,都可以在未来为这个家庭带来很多的好处,但是,上天却开了个很残酷的玩笑,因为,她的这种能力,太特别了。

      读取记忆的能力。

      记忆,对一般的人来说,只喜欢和最亲的人分享。

      当然,分不同情况,和不同的朋友,比如亲人,情人,或是爱人,所分享到的部分,也都会有所不同。

      而且一个人的感觉可能会发生错误,比如具体表现是身在不同的环境中被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欺骗,一个人也可以说谎,找些借口欺骗和暗示自己,但是,一个人的记忆,却是无法造假的。

      记忆和生命一样,是一种很强大的能量,生生不息,也无法被轻易毁灭。

      在派克诺坦的记忆里,快乐是短暂的,结束在她的力量开始慢慢地醒转时。

      因为,她总是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她的父母,然而,渐渐地,他们看她的眼神开始发生了变化,恐慌,不安,提防,惊惧。

      “看,宝贝,给你带什么来了?”

      “洋娃娃?啊,好漂亮!爸爸真好。嘻嘻,帮爸爸把娃娃包起来的姐姐好漂亮。”一边撕开包装纸,一边就有图象传入了自己的脑海中。年少的店里打工的女孩,正是充满幻想的年龄,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花蝴蝶一般地招展着自己的青春和美丽。

      “哈哈,说得跟看见了一样。” 父亲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那个姐姐穿的衣服有好多好漂亮的花边呢,就和娃娃身上的一样漂亮。”

      父亲的动作一僵。

      “妈妈妈妈,不要那个。”

      “为什么呢?宝贝不喜欢这把梳子吗?你看,这面还有镜子,多漂亮。”

      “不要,不要!头发,血,那个人不动了……”她看到了不认识的人,一面梳着头,一面轻轻地叹息,好一阵后她放下了梳子,举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几口,而后就突然有很多很多的血从口中涌出,血染红了那苍白的唇,却让她整张脸变得苍白起来,然后她倒了下去,挣扎,抽搐,□□,最后强烈地抖动了一下后再无声息,可她的眼睛却一直睁着,旁边还有血流了出来,脸就朝着这边,就好象在看着自己。

      一直在看着自己……

      母亲的脸一白,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

      高兴的,痛苦的,好象由强烈情绪形成的记忆最容易被物体记录。

      类似的事件常有发生,比如小小的派克会举着一个蝉壳,绘声绘色地给伙伴们讲这里面装的一个孩子是怎样在黑暗的地下睡了有多久多久,然后怎么样爬出来,然后飞走了。

      小孩子们不知道害怕,只是当做故事听,但是大人听了却开始觉得不对劲。

      “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了!”父亲会用严厉的口气这么说。

      “哎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家女儿只是随便说说,你们别当真,千万别当真。”母亲会强做欢颜惴惴不安地向周围的人笑着打着圆场。

      还是小孩子的派克感觉到很委屈,而小孩子又总是受不得委屈的:“可是,可是我真的看见了啊……”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要一碰触到别人,甚至是碰触到别人之前接触了的东西,就总有一些影像或多或少地浮现了出来。

      有的她能看明白,而有更多的她看不明白,在很多时候她也根本就记不住,但是儿童的求知欲和好奇心都远胜大人,所以当时她常常会忍不住地把看到的重复一遍,自言自语和胡言乱语是每个幼儿的通病,所以一开始时也没引起格外的注意。

      只有她的父母感觉到不对劲,可还是刻意为她掩饰着,后来发展到不许她和别的孩子在一起玩,这种安排,让派克因为无法理解父母的做法而难过不已。

      “为什么我不能找他们一起玩呢?”

      隐隐约约地,她终于渐渐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一些事,一些物,是旁人所看不到的,为了不要父母担心她,她开始竭力向别人证明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如果别人也看到了,就会认同了,就不会说她了,父母就不会担心了,对不对?

      天真的孩子,简单的想法。

      有些事情总是会在突然间发生,在某一个明媚的下午,一直想逃避的问题猝不及防地扔在这个因为派克诺坦的异常表现而已经开始阴云密布,压力重重的家庭里。

      邻居家的孩子可能是失踪了,三天来,那家不断地传出哭声。

      这个孩子原本是派克的玩伴,孩子的母亲名为丽琪,平时和派克的母亲安蕾拉关系也不错,因为这半年以来他们一直把派克关在家里,而安蕾拉又只顾着盯住派克,她和邻里之间的走动也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唯一来往的多一点的,就是旁边这一家的人了。

      现在,在听着旁边那不断传来的撕心裂肺地痛哭声时,安蕾拉觉得心中很是不安,派克更是扒住门框眼巴巴地瞅着她的母亲,这目光让安蕾拉更加揪心,不让派克和她以前的伙伴们玩耍已经很可怜了,而现在连唯一一个平时能让派克在遇到时打个招呼的孩子也不在了。

      安蕾拉忍受不了那样的目光,决定带上派克去拜访下邻居。

      丽琪很伤心,她手中紧攫着孩子的一件衣服,失声痛哭,哆嗦着,抽泣着,哭得几欲断气,孩子的外公外婆也在,孩子的外婆玛格里特正揽着丽琪,一边好象是在安慰着她,一边自己也在抹着眼泪。

      而孩子的外公塞尔达两眼通红,声音暗哑,他开了门,勉强和安蕾拉打过招呼,然后就坐在了一边狠狠地抽着烟。

      丽琪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扑过来,安蕾拉张开双臂和她拥抱在了一起,安蕾拉拍拍丽琪的后背,心里一阵发酸,丽琪的丈夫早就去了,从此丽琪的一颗心全在放在她这个孩子身上,现在孩子失踪了,丽琪再也撑不下去了,她的精神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生存下去的动力。

      这样的伤痛,恐怕是任谁都不会想要去品尝的吧?

      安蕾拉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这时,派克拉着她的衣角摇晃着,嚷嚷着要小哥哥出来陪她一起玩。

      安蕾拉瞪了她一眼,突然又觉得不妥,于是放缓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小哥哥出门还没回来,你乖乖的等着啊,他一定会回来的。”

      最后一句安蕾拉提高了声调,希望多少能起到点安慰下屋中他人的作用。

      可是,意外突然地发生了。

      “骗人,”派克嘟起了小嘴,小手一指:“小哥哥明明就在外面的那棵树下面睡觉,为什么不叫他起床一起玩?”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派克却兀自不觉拉着大人的衣摆还在继续撕娇。

      寂静,然后是丽琪歇斯底里尖叫,什么也没说,她推开所有扶着她的人,径直往奔向院中,发狂了般地在派克所指的方向挖掘起来。

      屋内两个震惊的老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泥土很松,当刨开的泥土中露出了一只青紫的小手时,丽琪只看了一眼,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惊痛地惨叫,然后就晕厥倒在了地上。

      “怪物,怪物啊!” 老人颤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是一脸无辜的小女孩,派克茫然地东张西望了一下,才发现被指责的人原来是自己,于是,灿烂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在脸上,僵硬得象是带上了面具。

      然后是一片混乱,接下来,是警察反反复复地盘问。

      可是派克怎么也说不清楚她是如何“看到”男孩是怎么到了那树下的,她的能力还没有真正完全地觉醒,只是能偶然地看到一些记忆的碎片而已。

      她努力地断断续续地拼出了这屋里发生过的部分事实:小孩趁大人都不在家的时候带了几个人来拿什么东西,又慌慌张张地引发了争吵,推攘中,小孩撞到了头,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同样算不上大人的半大孩子们更慌了,他们匆匆忙忙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小孩给埋了进去,填平,把多余的泥土倒进一边的水塘,然后还将地的表面伪装了一下,秋天,风急,树上的叶儿片片飘落,很快就化成了天然的装饰。

      其实那时,孩子还活着。

      微弱的呼吸,被匆匆撒下的泥土掩埋,最后的力量,只够他抬了一下手。

      有些事,或许还是不要知道真相的比较好。

      知道了,不过是在原本的伤口上,再加了一刀。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的能力是在调查找寻出杀人凶手这点上帮上了大忙。但是,人们在面对无法理解的事情和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面前,会因为心里滋长的痛苦而变得而恐惧不安。

      在这场沉重的灾难面前,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变得不自然起来,彼此之间如履薄冰般地小心翼翼,而这带着灵异色彩的事件又被传言搞得更加扑朔迷离。从此之后,无论走到哪里,派克一家人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而派克,再也找不到一个愿意和她玩的伙伴。

      “为什么那些孩子们总是要躲着我呢?我是真的很高兴地想和他们聊天或者做游戏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莫名其妙地跑开?”

      “他们讨厌我吗?”

      “我真的是怪物么?”

      她变得忐忑不安、自闭忧郁。

      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性格在变,父亲渐渐地像换了一个人,他开始嗜酒,经常很晚回来,然后看到她们有时就会大发脾气,要么就烂醉如泥地倒在客厅里呼呼大睡。而母亲平时却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发呆,有时她会默默地垂泪,吞进大把大把抗抑郁的药,有时苦恼得坐卧不宁,有时就会忘记了做饭什么的,这样的情况下父亲回来后就更容易引发争执和吵架,不断地升级,甚至动手摔砸东西。

      有时有东西会飞溅到她身上,好疼。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走开!”

      ……

      “爸爸,妈妈……”

      ……

      派克清楚地感觉到父母对她的态度变了,没有人理她,他们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爱护她、无微不至地关怀她了,如果做错了事,她会动不动地就受到训斥,她害怕,变得再也不敢走向他们,只好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地抱着她以前的玩偶娃娃。

      只要摸着玩偶,就会有些暖暖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

      那个时候的记忆是明亮的,就像阳光下的海岸,在沙滩上会陈列着许多海水带来的礼物,一家人,曾经是那么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相亲相爱,拥有着那么多的欢笑。

      可是现在,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糟糕,生活里,再也得不到欢乐。

      出去,似乎也很痛苦。

      “啊啊啊,她来了。”

      “别让她走近。”

      “我们快点离开!!”

      小孩子,什么话都可以毫无顾虑地大声叫喊出来,一半是纯真,一半是残忍。

      派克就开始变得退缩,天天呆在家里不肯出门,有时,她偷偷透过窗子看着外面,但是只要一接触到别人的视线,她就会立刻躲藏起来。

      那些快乐,已经回不去了吗?爸爸,妈妈。

      都是……因为我吗?

      迷迷糊糊地,醒来了,又睡去。

      父母有时吵得很凶,然后清醒过来后的他们有时又会相拥着抱头恸哭。那是一种无助的哭,绝望凄凉,悲伤怨愤。

      ——我闭上眼睛就可以回到天堂,而睁开眼睛却是看到了地狱。

      派克已经搞不懂了,睡吧睡吧,有时还可以做个好梦。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快睡吧!
      我摇啊摇小船儿晃啊晃,
      我的孩子,
      月亮已经沉下去了,
      星星也睁不开眼了,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快睡吧!”

      听到了熟悉的歌声,派克惊喜交集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自己的母亲温柔地拥抱着的只是父亲曾经买给自己的洋娃娃轻轻的摇晃着。

      “妈妈,为什么不抱我一下?我…才是…我才是你的孩子啊。”

      绝望,深深地绝望……

      啊啊啊啊啊……不要!那就让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什么都不用去看也不什么都不用去听就好了!!

      然后有一天,她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送到了这里。

      之前所有经历,恍然若南柯一梦。

      唯一留下在身边的,就是那个带着回忆的娃娃。

      除了一天先天原因在身的,这里,还有一些本来是好好的孩子,有的是因为在灾难中落下残疾被人送到这里,有的是感染到难以医治的疫病因家人无力照顾而被舍弃,也有的因为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多余而被无情地扔在了这里。

      派克曾亲眼看见有一名烧伤的儿童被抬进来后又放在了院后的空地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炎炎烈日下,身上落满了苍蝇。眼睛里、嘴里、耳朵里全是苍蝇,密密麻麻,噬咬着这个孩子身上的所有的伤口。

      第二天,那个孩子不见了,去向不明,但是也不难猜测,然后每个孩子都开始害怕走近后面的这片院子,派克当然也一样害怕,但是,她更害怕她身边的那些孩子,她宁可一个人呆着躲在角落里。

      这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虽然他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健康孩子,可是,他们也一样向往着正常孩子所拥有的一切。

      对于那些从小有着父母宠爱着,想要什么撒撒娇就能得到,比如说是自己想要的玩具,比如想要去哪里游玩,比如说指定要求有家人中的谁来陪着自己……对那些可以轻易实现许多无理取闹任性要求的孩子们来说,这里的孩子,甚至几乎连做个美梦,都是一种奢侈的愿望。

      在这里,温暖,就象是冬日里倦缩在角落下的阳光一般,苍白无力。

      就算是这样,这里的孩子也会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把这阳光捧在掌心里体会着,让它能多停留一刻,就是一刻。

      有的人,得到了一点的温暖后,就会忍不住伸出手去,拼命地想要捉住更多。

      由于自身的卑微,缺少安全感,所以他们就迫切地希望从属于什么,好象寒冷中的鸟儿挤在一起可以彼此取暖那样,这儿的孩子,互相之间的不是依赖得要命就是孤傲得不行。

      年幼的库洛洛、鲁西鲁、派克诺坦他们都置身其中,当然,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

      作为一生下来就遭遇到被抛弃的库洛洛和鲁西鲁两个人,他们有着同样痛苦,又因为冒犯了这个国家民间流传的最大的禁忌,仅仅身为双生子的这种命运便受尽了他人以看待异类的目光来打量,可是,实际上,再怎么可怜的孩子也不喜欢别人用可怜的目光来看待他们。

      何况库洛洛和鲁西鲁都是拥有着强者心态的人,灭不了的血性隐藏在骨子里还未被激发,还是孩子的他们一个外冰内火,一个外柔内刚,痛苦?痛苦又能如何?在这儿的哪个人没有痛苦?伤口,有什么好炫耀的呢?

      只是,与鲁西鲁即使受伤却依然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亲近他人的这种习性相比之下,库洛洛却更喜欢寂寞和清冷,小时侯的他总是寄情于书,或许,是期望从中可以得到一个解答吧。

      当时的库洛洛,眼中除了书,所在乎的,就只有鲁西鲁一个人。

      而且,他显得早熟又乐得安于孤寂,在院中的举办的那些取悦收养人的活动他就是参加却也从不投入,安静,喜散不喜聚,这种性格,让其他孩子都觉得他过于冷傲而不易接近。

      只有在大家一起的游戏中,他才会显露出那孩子气的一面,有时还会玩得不亦乐乎而忘形,那时的笑容,就如湖面闪烁的阳光般发亮。

      相比之下,鲁西鲁则和库洛洛完全相反,他对这儿的一切大大小小的活动都会积极又主动地参与,那种不自觉地珍惜把握每一次机会所表现出来的热切态度甚至会令其他的孩子看着都觉得碍眼。

      不过,鲁西鲁总是会对接近他的孩子不自觉地付出温暖,不管这些孩子在其他人眼中和口中有着如何的评语。

      鲁西鲁的天性敏感而温和,喜欢温暖,喜欢游戏,容易对他人抱有好感,喜欢息事宁人,总是更相信好的一面,所以无论是面对怎么样的人,他都能从其身上找出发光点,并加以放大。

      这种性格让他能永远快乐地面对别人,而快活的他,看上去也的确就很容易吸引其他孩子们的目光。

      是啊,有谁不喜欢那种打心眼地不带任何偏见地被信任,被需要,被喜欢的感觉呢?

      然而,偏偏这儿的每个人敏感脆弱之余又有着过强的自尊心,稍稍不慎的一个眼神,或是一言不和之下就会引发一场混战,然后,他们互相投掷着玩具开打,这时派克诺坦就会抱起自己的娃娃,飞快地缩回到角落里,她害怕,即害怕不小心触痛了别人的神经,又害怕不小心被别人刺痛。

      “我啊,笨拙又怯懦,所以,让我躲起来不就好了吗?”

      库洛洛和鲁西鲁,他们两从来就都只会有一个人出现在大屋里,因为,不被院长允许。

      虽然外表一样,但是还是能从态度分出两人的不同之处来。如果在的人是鲁西鲁,他就会忍不住地想要去相劝他人,调解无果后退到角落里闷闷不乐,如果在的人是库洛洛的话,他只会漫不经心地睨一眼屋中的众人,然后立刻收起手中的东西归还原处后转身离开。

      这里的孩子稍微好一点的都不会呆太长时间,很快便被推销出去,当然身体太差的又活不长,于是来来去去的,有些关系亲密的难免在分别时哭得死去活来。

      派克不会哭,因为她从没真正接近过任何人,无论面对什么人,她都常常是心慌慌的又想接近又害怕,在这里只有看到快乐她愿意接近一点,一看到有悲伤和痛苦她就立刻逃开,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看。

      再后来她就会躲开,越躲越远地逃避。

      可惜这个院子就只有这么大一点,躲开了前面大院子中的那些孩子,在后面的院子里,只有更多的不愉快的回忆沉淀在那里,不过,没有关系,她只要抱着自己的娃娃,就可以把自己关在自己最早的回忆的温暖里。

      只是,偶然接近了后面的屋子,就会听到那个带着笑意的清亮嗓音时不时地念些故事。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去听,虽然,那些只是一些不连续的片断。

      故事不过是故事。

      倒是有些对话,的的确确会让她的心尖一颤。

      “库洛洛,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愿意接受我们两个人的家,那样,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我们在他人眼中可是怪物啊,鲁西鲁,一模一样的,两个,就是多余了。”

      “库洛洛!”

      “要不然为什么会把我们扔掉!那些大人,看到我们一起出现时目光又那么奇怪!!”

      多余吗?我也是这样的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爸爸妈妈才不要我的吗?

      派克搂紧了手中的娃娃,藏身在黑暗之中。别人无意之中的话,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只在悲伤之中寻找共鸣,然后,压抑的感觉积累得多了,她就敏感得到了连阴天下雨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有你陪着我就够了,鲁西鲁,反正,在这里的孩子最多只被照顾到14岁就要被赶出去了,那样,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啊,而且也自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又不难。”

      愉快的声音,在轻松地描绘着未来。

      啊啊,原来,不被从这里带走也会被赶出去啊,那,我又可以去哪里呢?一直以来,派克总是习惯了躲闪,不去面对,甚至,她还隐隐地期待着父母会来接她。

      在这里,我被黑暗包裹得无处可逃……有谁,可以给我温暖?

      可是,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表现得好象一点儿也不乎?派克有点儿朦胧的愤愤不平,却又觉得茫然不知所措,慢慢地走开,思索着。

      她不爱说话,只不过是因为这儿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累。

      但是放在那些老师的眼中,这样的派克她就显得格外地安静和乖巧。

      于是很快地,派克在老师的大力推荐下被一个大家族看中了,同时被挑中的还有另一些孩子,当院中老师前呼后拥殷切地将那些衣香鬓影的显赫人物送出去了之后,大屋内的孩子们如往常那般地开始乱了起来。

      有的孩子在因为有了收容之所而兴高采烈的欢呼雀跃,有的孩子因为被留下而失望怨恨,还有的孩子因为要和伙伴别离而悲伤不已。

      “要好好保重……”有的依依惜别。

      “一定要得到幸福啊。” 有的再三叮嘱。

      “骗人!说好了你不离开的!”有的大哭大闹。

      …………

      派克抱着自己的娃娃缩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对这一切仿佛没有感觉,去哪里,似乎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还是一直只把自己做为旁观者。

      但是,离开了,是不是应该能得到幸福了?

      目光从一个人身体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在一群热闹的人当中,派克注意到鲁西鲁悄无声息地起身,静静退出了屋子,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跟随着鲁西鲁一路走去的方向,这才,她才突然发现在屋外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这里,那,原来是库洛洛,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既没有半分小孩的童真,也看不到半分羡慕或妒忌的情绪,却反而似乎有着一丝的悲悯。

      但是很快,对上鲁西鲁时,库洛洛眼里原本的神情全数化为了笑意,让派克她觉得之前自己仿佛看错了。

      派克不太懂那种目光,离开的人,不是代表着将要拥有自己的一个家了吗?

      为什么他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不过,也无所谓吧,自己,和他,还有和其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更多的交集了,她,就要离开了。

      派克,才八岁的她,和其他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孩子被艾安达丝家族接去,当她坐上了马车,在一路的颠簸中,迷迷糊糊地开始进入梦乡的时候,怀里,还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那个娃娃,还是努力地排斥着其他人的接近,不愿意让别人碰到自己的样子。

      那一天是个大晴天,明媚的阳光,清澈的蓝天,空中,飘浮着几缕如丝般的白云。

      派克其实很幸运,两年后,这家福利院毁于一场大火。

      据目击者说,当时火势极为猛烈,漆黑的夜空被照得通红,火焰冲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给渲染成了血红的,所有的人无一幸免地葬身于熊熊火海之中。

      大火过后,房屋尽毁,地上,满是被火烧焦的尸体。

      焦糊的气味和蛋白质被烧灼的味道混在一起,化为一种不祥的死亡气息,很久,都没有散去。

      缘为何物?比天意更难测,时时作弄苍生,总叫人不愿见的人狭路相逢,想见的人却一再错过,让天下有情人动不动便生离,死别。

      那一年,鲁西鲁被原本家族的人掳走,库洛洛被不明人弃置流星街。

      窝金和信长正在流星街的某一处以打架的方式来提升对彼此的友情。

      玛琪捧着父亲的医学书认真地研究。

      派克正陪着爱染儿·艾安达丝小姐在花园中扑蝴蝶,她们之间越来越亲密。

      飞坦在流星街一路游走着四处流浪,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一路变幻的风景却始终不曾让他有过留恋。

      西索剥开一片口香糖,却不小心把它掉进了苹果汁里,捞出来嚼了嚼,发现竟是意外地好味。

      富兰克林在某个研究院正进行着对各种武器进行改装的实验,小滴?她还是个被人抱在怀中的一岁婴儿,芬克斯一面越来越讨厌他师傅,一面考虑着什么时候溜走,是抢夺个地盘还是和人打架更好玩呢?

      库哔在流星街某一处流浪到另一处,始终过着宅男的低调生活,剥落裂夫这时还和他的族人在一起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侠客,在挣扎求生的同时更注重找寻着属于自己的快乐。

      至于其他的人……(其他角色狂怒:谁是点点点啊!!!)

      不同的人,被不同的缘所牵引而走在一起,总会得出不同的“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派克诺坦——流星之外的故事 (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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