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启示录》天子脚下一根草

11、第十一章

　　当天夜里，龚星睿带着张月寒进入了一栋只残存了半边的低矮楼房里休息。
　　但直到很晚，张月寒都无法让自己沉入睡眠，他的思绪仿佛千军万马一般不受控制的在脑子里疯狂奔腾，就连他自己都抓不住重点。
　　唯一能做的，只有睁着眼盯着黑暗中的某一个点发呆，再发呆。

　　靠墙而坐的龚星睿虽然闭着眼，可他却一直都在注意张月寒的呼吸。
　　直到时间划过了凌晨３点，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睡不着么，月寒？”
　　原本张月寒是卷曲着身体背对星睿躺在地上，而现在则转过身来盯着他。
　　这间屋子的外墙和之前那些废墟的情形差不多，都被打得到处是洞。淡淡的月光一条条漏进来，其中一条则恰好照上了龚星睿的左脸颊。
　　张月寒的视线顺势转到了那双银眸，而它此时仿佛正在闪着微光。
　　龚星睿的五官依旧完美得让人嫉妒，他的表情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如山岳般踏实，坚定，毫不动摇。
　　那一瞬间，心稳了许多。
　　闭上双眼，张月寒好像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个夜晚是他们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役之后，所拥有的唯一一个宁静且短暂的夜。
　　这个世界之所以会被毁灭，人类因自私贪婪相互交战，应该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吧。

　　“星睿，托尼他能甩掉那个吸血鬼么？”
　　“他很强，而且菲尔德也没有想要毁了他的意思。这一点你无须担心，月寒。”
　　“唉，”张月寒叹了口气，“我知道托尼很强，但我还是很担心他的安全。毕竟他是为了救我们才会去冒险引开菲尔德。”
　　龚星睿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话才能让张月寒不再继续为那个托尼做无谓的担心。
　　他是机器人，他的程序里面并没有植入这样的情景模式，教他在适当的时候说出安慰对方的话语。
　　最后，龚星睿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请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进入I区域了，月寒。”
　　“I区域……也是沙漠么？”
　　“不，那里有水，月寒。”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些炙热的黄沙了……”
　　慢慢的，张月寒带着微笑陷入了睡梦中。
　　看着他渐渐舒展的五官，龚星睿淡淡的再加了一句：“但是，却比沙漠更加危险，月寒。”

　　******

　　在3182年7月22日上午8点太阳升起的时候，张月寒和龚星睿便启程进入了I区。
　　当龚星睿说他们已经踏入了这片区域的时候，依然披着黑布被龚星睿背在背上的张月寒十分明显的察觉到他的每一步都放得更加缓慢，动作也比先前谨慎小心了许多。
　　这种反应就连在他们进入荒漠带之前都没有发生过。
　　猛然间张月寒心中闪过一念。
　　难道说……这里会比那片大沙漠更危险么？

　　龚星睿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张月寒，是不想让他太过恐惧紧张。
　　这片I区是被地底人类们划分在高危机区里的。
　　所谓的高危机区，是指在这片大陆上最危险最能够夺人性命的区域。
　　当然了，就连机器人也不能例外，很多在外执行任务的机器人都是在这些区域里被毁灭的。

　　大陆上一共存在着4个高危机区域，它们分别是D区、I区、N区和E区。
　　这些区域普遍气候温和湿润，有阳光，有降雨，有活水，是十分难得的能供植物生长的场所。
　　也因为如此，许多危险的生物和变异的物种都喜欢在这里面生活。
　　在那些东西眼中，这里就如同伊甸园。
　　但对其他人而言，却是最恐怖，最凶险的地带，稍有不慎，便会葬身此地。

　　刚开始的时候，张月寒眼中的I区就跟他当时走出仓库所看到的那一幕极其相似。
　　满目疮痍，废墟遍地，风吹来的黄沙充斥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让人不适。
　　但不同的是，这个地方的建筑普遍比之前那处高大且密集。
　　张月寒猜想，如果不是被损毁，这里大概是一座超级大都市吧。
　　“星睿，这里以前应该很繁华吧？”他说。
　　“是的。以前这里是一座大都市，名为龙藏市，月寒。”
　　“龙藏市？”张月寒一听这个名字，觉得颇为惊讶，“是华国的一个城市么？”他以前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华国？”龚星睿蹙眉想了想，回答说，“公元2258年之前，这个地方的确属于华国。不过由于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全球海平面上升加剧，陆地地面积急剧缩小，很多国家的领土彻底消失，人员伤亡惨重。所以经过最后谈判，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族群，人类在2258年达成协议，组成了全球联合政府，地球上剩下的所有陆地都归联合政府管辖及分配。之后这里便改名为龙藏市，成为了新政府领导下的第二大城市。”
　　张月寒愣了愣，从龚星睿口中所听到的历史让他有种不在现实中的感觉。
　　他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张月寒才再开口，问道：“星睿，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所以，从头至尾，人类才是这个世界毁灭的罪魁祸首吗？”
　　“……是的，月寒。”
　　确定之后，张月寒心中五味杂陈。
　　被人类一手建立起来的文明，也被人类亲手送入了历史，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正待张月寒心中压抑的时候，他奇迹般的在前方不远看到了绿色！
　　那一片翠绿，让张月寒顿时像打了兴奋剂一样高兴雀跃！
　　“星睿，那是树林！那是树林！”
　　他惊喜极了，挣扎着跳下来想要跑过去，不过却被龚星睿一把抓住了手腕。
　　张月寒转身一愣。
　　“跟在我身后，月寒。”
　　龚星睿的要求对张月寒而言是一种绝对的权威，不需要任何解释。张月寒随即安静下来，乖乖的走在星睿后面。

　　这是一片看上去很普通的小树林。
　　不过对于张月寒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奢侈的景观了。
　　这一路上他见多了废墟沙漠，如今来到这么一个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地方，怎么能让他不觉得高兴呢？
　　更加让他想要欢呼出声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小河！
　　当流水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时，张月寒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他不顾龚星睿的阻拦，径直朝着水流方向跑去。
　　张月寒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澡了，之前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妥，可当他眼前出现了这么一条清澈透亮的河水时，张月寒顿时便觉得全身痒痒，好想就这么直接跳下去。
　　张月寒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伸手就要解开身上的衣服，可就在此刻，龚星睿的手一下子伸出来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要下水，月寒。”
　　“不！我要下去，让我下去！就一回儿！”张月寒用力想要甩开龚星睿的手。
　　“冷静点，不能下去，月寒。”
　　“你放开我！”
　　龚星睿毫无原因的阻止让张月寒异常烦躁。
　　现在的他就像是在沙漠中忽然发现了一汪清泉，无法抑制的饥*渴难耐。
　　“你走开！我是人，不是机器！没水我会死的！放开我！”他失控的对着龚星睿大吼。
　　但即便如此，龚星睿的手却依旧死死抓住他。

　　“救……救命……”突然间，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让张月寒为之一愣。
　　是他幻听了？
　　“星睿，你有听到什么声音么？”张月寒立刻冷静下来，问龚星睿说。
　　“听到了，月寒。”龚星睿回答。
　　“救救我……救救我……”大概对方是听到了附近的人声，求救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一点。
　　张月寒瞪大眼睛看了龚星睿半秒，马上便转身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跑去。
　　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讲着一口普通话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张月寒心跳加快。
　　难道说这个人也是和我一样的迷失者？！
　　看着张月寒焦急的背影，龚星睿眉头上的皱纹又深了些许。
　　不过他并没有再多想，而是即刻跟上了张月寒的脚步。

　　当他赶到的时候，张月寒正站在河边。他的视线望向前方，目光呆滞。
　　龚星睿走了上去，顺着张月寒的视线望去。
　　一个男人正趴在河边痛苦的哀嚎。
　　那人全身上下的皮肤几乎都裸*露在外。
　　每一寸的皮下都在不停的涌动，仿佛这身人*皮和这个男人之间是独立的个体。
　　那男人看张月寒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尽管每爬一寸就痛得五官扭曲，可他依旧用尽全力，一点点的爬向张月寒。
　　“救救我……救救……”
　　那男人一边爬一边哀求，就连留下的眼泪都是浑红的血泪。
　　张月寒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整个人就像坠入了冰河之中，从脚心冷到头顶。
　　这一幕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震撼了。
　　我必须去救他……得去救他……
　　张月寒好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的右脚抬起向前一步，想要再靠近对方。
　　但就在这时，龚星睿拉住了他。
　　“不要去，你救不了他，月寒。”
　　龚星睿的这句话仿佛当场判了这个男人死刑。
　　只见他骤然安静下来，下一刻便睁大了双眼，那双毫无焦距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随即，男人的腹部就像吹气球般越来越大，不过一分多钟，就涨得跟个十月怀胎的妇女差不多。
　　张月寒呆呆的望着男人脸上痛苦且绝望的表情，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见状，龚星睿立刻将张月寒抱住就向反方向跑。
　　砰！
　　结果还没等他们跑多远，张月寒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红雾。
　　人类的身体就这么直接爆开了！
　　在四溅的鲜血和肉块中，一群跟苍蝇似的的黑色小虫飞了出来，顷刻间布满天空！
　　那满世界的嗡嗡声让张月寒觉得无比恐怖，也无比恶心！
　　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在自己面前以最惨烈的方式爆体而亡。
　　“星睿！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突然，张月寒在龚星睿怀里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龚星睿放开了他，张月寒立刻就冲到一旁大吐特吐！
　　好痛苦！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样的场面！
　　为什么！

　　龚星睿站在他身边，一脸淡定的解释说：“那是莫克拉飞蝇。这种昆虫会将卵产在水中。如果任何动物喝下了这些被污染的水，它的幼虫就会寄生到动物体内，快速完成孵化和变*态，最后冲出寄生者的身体。事实上，最危险的并不是那些巨大的异形，而是近在咫尺，你却无法看见的东西。在这片树林中任何东西对你来说都会致命的，月寒。”
　　张月寒望着眼前的潺潺流水和葱葱树木一脸恍然。
　　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恶心危险的怪物朝着他肆意的张牙舞爪。
　　身体在不停的颤抖着，张月寒连一步都走不动。
　　此时此刻，就连鼻子闻到空气中的一丝异味都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星睿……我们，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你说的基地？”他的声音微颤。
　　“很快的，月寒。”龚星睿走了过去，将动弹不得的张月寒牢牢抱住，安抚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