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开枪》17

3、三

　　三

　　SANATA死后警局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也派专人去检查。FUJI做为这此任务的法医亲临现场。然而当他说完那些“死者系枪杀，一颗子弹贯穿喉管，当场死亡”之类的话，从那些黯然的压抑的集装箱里走出来后，他趴在TEZUKA的肩上嚎嗷大哭起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该怎么向YUKI交代？”

　　TEZUKA作为此次事件唯一的幸存者，接受了无数的审讯。而在这些审讯里，他都无一例外地重复了他准备得万无一失的腹稿：“当时还剩最后一个犯人，我和SANATA追他至码头的最边缘。在此之前我们击毙了三个犯人，只剩这最后一个，我方也不幸阵亡一人。我和SANATA一前一后，分别躲在一个集装箱后，犯人在我躲的那个集装箱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动静。SANATA向我示意他要过去看，我点头，他端起手枪跑了出来。而就在那一刻，那个犯人朝他开了一枪，正好打中他的喉管。我因担心SANATA而留了下来立即呼唤总部没有继续追击，犯人逃窜了。SANATA当场死亡。”

　　而直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怀疑他谎言的真实性。他们为SANATA开了追悼会。他和FUJI也终于在追悼会的前一天硬着头皮向YUKI说明了实情，当然，依然是用的TEZUKA那套谎话。他们以为YUKI会歇斯底里，会立即崩溃，然而YUKI没有。YUKI只是愣在那里，他正在看的那本不知名的小说悄然滑落在地上，他的眼睛蓦然变得空洞起来，那一刻TEZUKA觉得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所有光芒都在瞬间被关了进去，像枯井一样地深不见底；他又觉得好像有那么一块沉黑的磁铁，吸走了YUKI眼中所有的生气。他听到YUKI喃喃自语道：“他这么多天没来看我，我想他了。”

　　SANATA的追悼会是在警司开的，和那个与他一同殉难的同事一起。局长也亲自到来，沉痛地表示一定要缉拿到凶手。作为刚上任的SANATA的上司，TEZUKA课长发表了悼词。他念道：“我忠诚的下属，同时也是我八年的好友，在其岗位上任劳任怨，作出了傲人的成绩。他本来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我也确信以他的才能，他能胜任任何工作。然而一次意外事件夺走了他的生命，对此，我表示沉痛的哀悼。我也相信，通过我们的双手，我们迟早会还SANATA一个公道。我们会化悲痛为力量，竭力追查此案真相，缉拿真凶，以祭SANATA在天之灵。”

　　在他念悼词的时候，他每念一句他的心都在颤抖。他明知道这是谎话，可他还是不得不念。就像他明知道事件的整个过程是子虚乌有，他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一样。他对自己感到心寒意冷。他无数次无数次地想，如果他把那些真相公诸于众，那么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他没有证据，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偶然听到了SANATA的一通电话，只是偶然的一次任务没有成功，只是在执行任务时他偶然地觉得SANATA的像是要把他杀掉一样地举起了枪，只是偶然地知道SANATA和他的YUKI非常非常需要钱，真的，仅此而已了——而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这些片面之词真的会使他的同事们相信吗？会彻底地败坏他的好友之前良好的声誉吗？会让他扛上误杀或是其他的什么罪名锒铛入狱吗？会让所有人都诅咒他的死吗？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在追悼会的末尾，他们看到了YUKI。YUKI穿着一身得体的紫色西装，缓慢地从入口进来。由于长期的卧病在床，他的皮肤显得格外的白。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大概他们都在想，这个美丽的男人来这里干什么。YUKI旁若无人地走到了SANATA的遗像前，将他拿在手中的那只近乎凋零的紫色玫瑰轻轻地放在了SANATA的旁边。然后他对着他的遗像微笑道：“你一直没来看我，我就想你了，所以我来看你了。”

　　***

　　那一刻TEZUKA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想起YUKI是谁了。YUKI就是那个他和FUJI希望找到的某某财团的继承人，是的，YUKIMURA财团的大公子，名字就是SEIICHI，那个传说中总喜欢穿紫色西装，打紫色领带，飘扬着一头紫发的美丽的男子。然而很久以前，听说他与家族断了联系，从此他在报纸上再没有读过关于YUKI的消息，他想那多半与SANATA撇不开关系。但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他努力地回想他那时在八卦杂志上看到的小报记者偷拍的YUKI的照片，远远地望上去YUKI只是一个平凡的贵家公子，他不知道原来照片还可以失真得这么厉害。YUKI的光华来源于那个耀眼的充满紫罗兰高贵气息的典雅的上流社会，然而现在，他却竭力想挣脱他的背景，试图抓住他的自由——可是有些东西是他无法改变的，譬如他的气质，它们毕竟太过根深蒂固了。YUKI的病从未找家里人要过钱，YUKI这样的自尊，选择的了路就一定不会后悔，YUKI甚至还会义正词严地警告SANATA，他宁愿痛死，流血而死，也绝对不会回头。可是SANATA呢？SANATA会不会找到YUKI的家人？SANATA会不会为他爱的人而抛弃他的自尊？一次任务失败只是巧合，秘密电话不过是在约定见面的时间，为了那个痛得人可以乱骂脏话的病劳心劳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是多么讽刺啊。钱太重要了。

　　他全身冷冰冰地杵在那里，直到追悼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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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事件后FUJI改变了很多。TEZUKA觉得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云淡风清的的FUJI了。他常常会从噩梦中醒来，汗浸湿了他的背，他惊动了TEZUKA，然后他们又各自沉默地入睡。FUJI会在每个星期六到医院去看YUKI。YUKI依然是老样子，只是他看上去更加孤独。SANATA的银行帐户上留下了大约五百万日元，TEZUKA从来不记得他有这么多钱。YUKI的情况依然是时好时坏，FUJI每次从医院回来，都不曾给过他好脸色。他想FUJI或许是在怨，当时在现场的他为什么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然而他又怎么能将这一切告诉FUJI？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当时SANATA的眼神。他想，当时他的眼神究竟代表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要朝着他举起枪？他不会亲手杀死他八年的好友，不是吗？——可是不杀死他，钱又从哪儿来呢？但他真的肯为了他的恋人，而杀死他八年的好友么？他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么？或许他真的找到了赚钱的方法呢？又或许，又或许他那天听到的那通电话只是他在告诉某个人，他那时候没空，让他换个时间？又或许……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地怀疑过自己、憎恨过他自己。

　　***

　　一年后，这件事终于渐渐地淡出了他们的视野。FUJI也慢慢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除了雷打不动的星期六与YUKI的会面外，他的法医工作也尽心尽力。TEZUKA得到了局长的赏识，工作更加忙碌。他不得不在开车时都配带上耳机，以接听各类工作上的电话。到后来终于发展到每当他在开车时，FUJI都干脆无聊到套上耳机听歌。他曾用过FUJI的MP3，里面有流行，有古典，更多的是摇滚。他不明白FUJI为什么会喜欢这些噪音，在他看来重金属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了。然而FUJI欣赏的乐队多半是老牌的重金属，还有些暗黑向的哥特乐队，他都听得起劲。他说这是救赎。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五，正当他和FUJI结束了现场工作，准备回家过周末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他的一个下属打来的。他用激动的声音对他说：“课长，SANATA那件案子，找到现场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