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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章 ...

  •   天气凉爽下来。
      最近晴明呆在家里的时间明显增多,博雅暗忖,他是不是离失业不远了。
      不过,博雅倒是不必每天赶着回来喂阿一,突然轻松不少,也和同事出去喝了几次酒。

      休息日的早上,博雅在朝阳的照射下醒来。
      睁开眼,看见晴明休闲打扮,正在镜子前试戴一顶太阳帽。
      “要出门吗?”
      “对,快点起来。”
      “干吗?”
      “出去郊游。”
      “昨天你没说啊?”
      “因为你回来时有点醉。”
      “太突然了吧。”
      “这样的好天气不多,走吧。”
      反正没有别的事,去玩玩也好。
      在门口,博雅意外的看见同样休息中的小桐。
      “你们要去哪儿?”
      “郊游。”
      “介不介意多个美女同行。”
      发起者没有反对。
      仿佛变魔术般,小桐五分钟后从房间里出来时,手里提了只小藤木箱子。
      “诶,带箱子干什么?”
      “男人真是吊儿郎当的,郊游怎么能不准备野餐用品呢。”
      不过,你这“准备”也未免完成的太神速了点儿。
      博雅默默对自己说。
      到了楼下,大门口停着一辆秋荻色的四座本田。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倚在驾驶室门上,对出来的一行人打招呼。
      “早啊,各位。小桐还是这么明艳动人,开夜店的人不利用假期保养可是会加速衰老的。”
      “开咖啡店的人不利用假期经营很快会流落街头的。”
      “这人是谁?”博雅小声询问晴明。
      “你可以叫他贵文,这次的司机。”
      根据不专业的目光,博雅也能看出来贵文身后的车价值不菲。
      晴明做着类别不明的工作,认识的人同样类别不明。

      城郊有条清波河。
      无风自粼的水面,响应鱼群的呼吸,一波一波的拍上岸。
      河滩上去五米外,是附近农家菜园。
      半亩韭菜半亩大葱,西红柿黄瓜土豆,顺着河畔蔓延。
      城市的喧嚣,仿佛说书人口中千里之外的传奇。
      博雅伸了个悠长的懒腰,觉得肺叶都在颤抖。
      日夜冲刷的河岸上,满是细软的泥沙,踩上去像棉被一样,挪开脚,留下清晰的鞋底纹理。
      小桐一双露趾坡跟鞋,走在这样的地方委实辛苦,索性脱掉它们,赤足而行。
      于是,平滑的河滩,多一串纤足印记。
      然后,微波几番涌动,所有的痕迹又消失殆尽。
      一块延伸到接近河心的岬角,是鹅卵石的结合体,水流经过它时形成几片小小漩涡。
      贵文就在漩涡处的碎石里小心翻动,不一会儿发出得意的笑,高举手指间捏着的东西。
      “瞧,有蟹。”
      博雅也过去翻弄,自然同样有所收获。
      河蟹,身体只有硬币般大小,但被蟹钳夹到仍然会疼。
      怎么处理逮到的家伙?
      煎炸炖煮?
      “我们又不缺午餐。”小桐一面摊开散樱文样的餐布一面道。
      她从藤木箱子里,取出了餐具,取出了点心,取出了葡萄酒。
      “干吗带酒来?”博雅奇怪的问。
      “这么好的风景,怎么能缺了助兴的东西。”
      “你就干脆的承认是自己离不开杯中物吧。”
      “贵文,你还不是走哪儿都带着整套咖啡器具。”
      “咖啡是多么高雅的饮料。”
      “我这是85年的波蒂尔葡萄酒,全世界也没几瓶。”
      “稀少不代表名贵,关键还是品质。”
      “我看你这些豆子,就和你一样的故做清高。”
      “不要理亏就人身攻击,看它们各个颗粒饱满,线条优美,味道更是香醇无比。”
      “收起你漫天乱飞的花瓣,真恶心。”
      “注意你的淑女——哦不,是熟女形象。”
      “那么,作为绅士,你居然和小姐斤斤计较,也不脸红。”
      博雅靠近晴明:“他们一见面就这样么?”
      “嗯,大概吧,联络感情的方式每个人都不相同。”
      晴明吃了一口核桃仁馅饼,慢慢咀嚼。
      不深入任何个体空间,不介入任何联系中间。
      只在外围观望,偶尔出手,调回失控的齿轮。
      馅饼不是很甜,有核桃特有的苦涩在里面。
      和要在闹市里维持一方清净相仿。
      但回味又是甘爽的。
      世界上总是充满了奇妙的转折。

      “请问,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吗?”
      菜园子里,站着穿粉裙的小姑娘,十二三岁,就像枝头上羞涩的抚子花。
      “哦,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贵文,不要见到女人就来劲!”
      “怎么?不是男孩子所以失望加嫉妒了?”
      “我可是和来者不拘的某人不同。”小桐握着高脚杯的手指节泛白,“没贞操!”
      “骗老头子的钱就是有操守?”
      “他们心甘情愿送上来我干吗要拒绝?!况且,你从欧巴桑那里赚的也不少!”
      眼见两人又对上,博雅把注意力放到小姑娘身上。
      ——做天生冤家的和事佬太痛苦。
      女孩子好奇地看着吵架的大人,感觉到博雅的目光,微微一笑:“我叫小纪。”
      “诶,好像男孩儿的名字。多大了?”
      “年底就十二岁了。”
      “那就快要换学校了吧。”
      “嗯,明年。”
      “小纪姑娘,这个小叔沉闷的很,不适合你。”贵文拍拍博雅肩膀,粲然的笑,“我就不同了,开朗风趣,跟大哥哥出去兜风好不好?”
      “不要脸的老色狼!”小桐斜着眼。
      “错!我是英俊年少温柔体贴的色狼,世间珍贵啊。”
      “少恶心——小纪,以后越是表面看起来光鲜的男人越要小心,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喂,你这是歧视——小纪,这个阿姨才是专门诱拐女孩子去满足那些不良老头子的嗜好,别听她的。”
      “哼,我们靠本事养活自己,你少诽谤了。”
      女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咯咯的笑出声:“城里的人真有趣。”
      “来,让哥哥带你去看更多有趣的。”
      “走开,上了他的贼车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又不是□□。”
      “你比他们的危害还严重。”
      “桐——”
      博雅咳嗽一声:“小纪去过城里吗?”
      “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去过大商场,有很多很高的楼,到处都是人,好多没见过的东西。”
      “觉得好玩吗?”
      “唔……”小纪偏头想想,“摩天轮很好玩,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
      “能看见清波河不?”
      “被高楼挡住了,爸爸说,还要再高一点才能看见。”
      “啊,最近修了座非常高的楼,顶上有望远镜,说不定可以看见哦。让爸爸妈妈再带你去看吧。”
      小纪摇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晚上都要等妈妈回来,去了的话回来就很晚,妈妈看不见我会伤心的。”
      “你妈妈,外出工作吗?”
      “没有,但是,她没办法继续住在家里,只有晚上能回来。”
      “诶……那她住在哪儿呢?”
      “那里。”小纪指着河上的岬角,“就在下面。”
      博雅望过去,半晌。
      “下面是河水呀。”
      “对,妈妈现在就住在河里。虽然爸爸对我说,妈妈已经走了,但是,明明每晚她都会来看小纪,还给我唱歌——”
      “小纪,你在干吗?快回来!”从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
      “爸爸。”
      中年男人,下巴留着短短胡子渣,脸上略微带着操劳的疲惫。
      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男人柔软的道:“你感冒才好,不要到处跑,该回去吃药了。”
      “嗯。”女孩使劲点点头,“哥哥姐姐们再见。”
      随即,转身向家里蹦跳着去。
      男人望着女儿的目光掺着复杂的宠溺。
      “对不起,刚才从你女儿那里听说了奇怪的事。”
      一直默默旁观的晴明突然开口。
      “啊,是关于她母亲的吗?抱歉,小孩子胡说,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你看见过吗?”
      男人低头,遮阳的草帽掩住大半张脸。
      “啊,因为我的职业和这个有点关系,或许可以帮上一些忙。”
      “——不管你是记者,还是作家,”男人抬起头,“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受到伤害,所以,恕不向告。”
      “都不是。”晴明习惯性的叼起烟,“类似于术师之类的吧。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热度,恰倒好处的照射在脉脉流动的河面上。
      一条一条的光带,分散,汇聚。
      偶尔,出现从上游流下的漂浮物。
      树叶,草杆,泡沫。
      遇上岬角,打着圈,摇摆。
      “自从她对别人说母亲每天都会回来,大家就开始用怜惜而恐惧的眼神看她。”
      男人摘下草帽。
      “那么说,她的母亲……”
      “春天的时候,就已经去了——因为不堪忍受病痛,跳进了河里。”
      男人的目光悲伤。
      “抱歉,再问一句,是否有尸体?”
      “……没有,找了好几天,一直到下游三四公里的地方都没有发现。”
      “是被什么卡住了吧。”
      “村里水性最好的人下去摸了几遍,也没有。”
      “小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的?”
      “大概是那之后的两天。起初,我以为她接受不了事实想象出来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从屋子里蔓延出一条水痕,延伸到河边。”
      “唔……”晴明咬咬烟蒂,“能麻烦你指出水痕消失的地点吗?”
      男人点点头。
      贵文和小桐意外平和的喝着饮料,没有跟随的意思。
      博雅就跟着晴明走在男人身后。
      到了岬角,男人停下来。
      晴明蹲下身,俯看一串串的漩涡。
      伸出一只手,整个没入水里。
      凉凉的水从指间流过,绵绵的缠绕着掌心。
      手抽出来时,牵连晶莹水帘。
      “这里,也是尊夫人落水的地方吧。”
      “嗯。”
      “那,再打捞试试,就在这下面——还有,这个。”
      晴明回到野餐地点,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几个小纸包。
      “每天给小纪服一包,用完了,她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男人有些犹豫的接过去。
      “是健身的药,不放心的话,可以拿去给医生看。”

      “晴明,你这随时惹事上身的体质,什么时候才能有改变啊?”
      贵文一面开着车一面问。
      “没有让你如愿钓上漂亮小姑娘,抱歉。”晴明手肘支在车窗上,任风呼呼吹过脸。
      “没有诚意的话不要随便说出口。”
      “博雅君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吧?关于水灵的?”
      小桐侧身探向博雅。
      “唔?嗯。”
      以自尽了结痛苦的母亲,带着对女儿深深的牵挂。
      流经了百年千年的河水,在轮回中积聚灵性。
      在与女人接触的刹那,不可避免的吸收了她身上的浓烈情感。
      最后那一回顾中的不舍。
      最后那一瞥中的担忧。
      全部被吸收。
      于是,水让她可以短暂驻留。
      她的躯体,只循着最后的顾盼行动。
      然而代价是,亲人的精气。
      小纪的父亲,和同村的善泳者,在岬角底下夹缝中,找到了女人的尸体。
      虽然浸泡了大半年,可是没有半点腐败。
      像刚睡着一样。
      那天之后,小纪吃了晴明的药,身体渐渐好起来。
      她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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