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星絮

2、第 1 章

　　第一章
　　那是一个春意淡淡的春天，寒气还未退尽，天地间都仿佛染上一层蒙蒙的灰，一切都笼罩在点点忧郁之中，慢慢，慢慢，轻轻地渗入每个人的心中，了无痕迹。
　　那是一个雅意淡淡的阁子，一人负手静立其中，悠悠低吟，周身萦绕着的烟薰在慢慢扩散，弥满一屋的香气，仿佛就像那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朦胧而深不可测，幽远而又伸手可触。内里的人沉吟了一阵，便慢慢在屋内踱着步，不时抬头望望外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少爷，老爷请你到淡云阁一趟。”不知何时忽然走进一位白衣的婢女，微微向屋里的人鞠一躬，便又引身退走。
　　“等一下，老爷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屋里的人停下动作，轻声询问。
　　那白衣婢女略一欠身，徐徐应道：“回少爷，奴婢不知道。”这一动一答，竟比一般的大家小姐更温文有礼，说完，那婢女便慢慢退走，留下那屋里的人立在堂上。
　　屋里的人见白衣婢女走后，略略皱一下眉，便又匆匆离开。
　　淡云阁，坐落于游府西北的议事堂，一如它的名字一般，苍老古旧，表面的饰木泛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四周深绿高大的树木随风摇曳，不时诉说着这几百年间的沧桑古事，变幻轮回。少年快步迈入屋中，完全忽略周遭的沧桑景致，便恭敬而又冷淡地道：“爹，这么急找孩儿所为何事？”
　　屋中端坐的老人微一颔首，深然地说：“苍儿，爹想，你也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却一直找不到自己属意的姑娘，于是便拜托王大人帮爹走一趟，约了商府的婚事，你打点好行装，过几天便往京城走一遭吧。”
　　“砰”的一声，少年跌坐在门侧的椅子上，颤颤地问：“爹，我，你……是知道的，我，我，不能……”喃喃重复着这些话语，少年不解地望向自己的父亲，那深然又有绝对权力的老者。
　　“我怕这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吧，游家的长子年过二十仍没成婚，这笑话爹是看不下去了，只是不知孩儿意下如何？”老者仍旧木无表情的端坐在厅中，森然地命令着。
　　“我……孩儿只怕到时候事情一泄，游家面子更挂不住。”几乎窒息地吐出这句话，少年稍稍回过神来，偷偷瞟向老人的发青的脸，竟微微有些许得意，或许，早就应该作出反抗，只是以前自己不敢，也不能而已。
　　从未预料到自己的孩儿竟会顶撞自己，老者登时顿住，面色难看之极，分不清是怒极还是喜极，他竟大笑起来：“苍儿啊苍儿，终于会顶撞爹了，哈哈哈……但是你以为爹会不去考虑这件事情么，这可都是爹一手替你安排的啊，我怎么会不去想呢？苍儿，爹告诉你，现在还不是你反抗爹的时候，你的一切，还是全都在爹掌握之中的，你还夺不去爹的权力，哈哈哈……”
　　少年全身登时一震，爹从未如此对自己说过话，那种志在必得的气势，仿佛是对着那平日商场上的敌人，一击致命，从不留下余路的游家老爷，名满全国的富商的犀利眼神。原来，自己不但是爹的布偶，还是他的敌人，那个他视为日后会夺取他一切的——敌人。突然之间觉得非常可笑，自己拼了一切去维护的家，去守护又敬畏着的人，竟然，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作敌人，当作敌人，何等可笑，不单是自己，连同这个家的一切都是何等可笑。于是隐忍不住了，于是亦大笑起来，笑得何等畅快，笑得何等凄哀，整个身体都随着那笑声抖动着，疼痛着，而后无知觉着……
　　“爹，孩儿回房准备，后日便可上路。”恭敬地禀报完以后，少年略一欠身，便大步踏出门外，老者一时反应不过，竟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身影之后，仿佛带着几滴闪亮的水滴在随风飘洒，映得那深沉死寂的庭院第一遭有了生气。
　　一步出院子，少年便无力地摊在一块大石之上，静静地，望着天，望着那一动不动的云，一切，都是死寂的。轻轻叹出一口气，泪，便更多更多地争着涌出，仿佛都在宣泄着自己对主人匿藏它那么久的不满。
　　“少爷……该回房了。”那白衣婢女从石后走出，就这么候在少年身边。
　　仍旧摊在石上一动不动，少年虚弱地笑说道：“蝶儿，我要娶妻了。”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白衣婢女难以置信地瞪着少年，颤颤问道：“少爷……这……怎么可能呢？你……你……”
　　“爹说有可能便一定有可能的，不是么？呵呵……”
　　“少爷……”
　　“蝶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少年没理会蝶儿的震动与惊异，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觉得，我好失败吗？”
　　渐渐回过神来，蝶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应道：“不，你支撑着这个家，你掌管着全国大半的商货运转，怎么算得上失败呢，你已经做得好好了，只不过是老爷对你要求太多，野心太多罢了，不是你失败，而是，你做得太好了，好得挑起了老爷的野心，令他想得到更多罢了，少爷，恕奴婢斗胆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真的要娶妻吗？那对那女孩来说很不公平，她会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