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嫡姝》静言泛泛

26、冷淡

　　众人一同往屋外走去，方出屋子，便有一精干利落的嬷嬷过来问：“太太，可要坐软轿？”

　　雅清在一旁听得此话，又看了看任氏愈发瘦削的肩膀，忍不住就道：“母亲？”

　　任氏眉头皱了皱，却是摇了摇头，又转过脸看一眼陈瑾儿，笑道：“瑾儿，不是我不体恤你，实是到老太太那儿不远，你们小姑娘多走动几步，也是好的。”

　　陈瑾儿愣了下，半响才答道：“我本就是走过来的，也没人说轿子，无碍的。”

　　雅清一听这话，有些憋闷地转开眼睛，正好瞧见二姑娘雅婉偏过头唇边略略露出点笑意，雅清又是一阵不耐。以她想来，任氏院子里的嬷嬷既然来问，自然往常任氏出门或是坐软轿或是乘肩舆来代步，都是有的。而任氏忽的不肯，仔细听她那解释的话便知，她说是这是因此处离和萱堂不远。

　　若是以往都是坐轿的，今儿忽的不坐，想也知道这不是那远近的缘故。雅清猜测，怕是又从陈老太太那儿得了什么话，任氏这才选了不坐，免得旁人磨叽。

　　任氏本是遮掩的一句解释，陈瑾儿笑着接一句自己年轻，或是答正觉得轿子气闷，也就过去了，说不得众人还能调笑两句。偏她是个实心愣神的，竟说她本是走来的，先头没见着轿子。旁的人不知，还当她借故排揎任氏，暗示她先前没能好好招待着呢。

　　雅清不由不觉得无力，刚想插嘴打岔含糊过去，但转念又想，是不是她想得多，反倒失了平常心失了质朴安然，便又不言语了。

　　幸而任氏听完陈瑾儿回话，虽脸色略显得奇怪，但只是笑道：“好姑娘。”

　　雅清顿时觉得这三个字眼实在含义太深厚了，处处都使得。当下她只抿着嘴儿笑，顺着话意道：“母亲这般喜欢瑾儿表姐，那就留表姐多住些时日吧，省的时时见了我就恼。”

　　“可不是。”任氏立时就笑，又牵了她的手，缓缓走在前头，道：“是你想着与你瑾儿表姐玩闹吧？你却是不知，瑾儿在你们姐妹当中，最是用功的一个，莫说读书写字，就是厨艺账务她也是日日得学，怕是没时间与你混闹了。”

　　雅清心想，陈瑾儿学了那么些事，怎的也不见她有多明白。因而她也不用装假，脸上确实自然露出惊讶好奇神色，往后一看，问道：“瑾儿表姐要学那许多？！”

　　陈瑾儿只当这是雅清欣羡赞叹的话，脸上也露出些笑意，却又扭捏着自谦一句，道：“也没……就是闲时学上些，多半是打发时间。”

　　任氏却忽的板了脸，只对雅清道：“你也别惊讶，转过了年，我闲了下来，也寻时间来问你功课，若是不能够，也专请两个女师傅来教。”

　　雅清心知任氏方才那话里说得是陈瑾儿，但多半还是为着她的缘故。本还想把那话题扯到旁的去，却又看到任氏脸上虽是舒缓神色，可眼中仍旧是带着认真的，她便知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明日，当下只气闷地扁了扁嘴，低声道：“我跟瑾儿表姐学就是。”

　　任氏这才欣慰一笑，道：“若真是如此，我才安心呢。”

　　雅婉一直在后头微笑着听她们说话，听得任氏说要请女师傅来的话，却忽的眼光一闪，又转过俏脸略显正经问陈瑾儿，道：“听闻表姐家中可是请了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教导规矩的，是不是？”

　　陈瑾儿摇了摇头，却道：“这话传混了，不是宫里的老嬷嬷，只是信王府我姑母心疼我，专把府中两个得力的指了过来的。”

　　雅婉脸上笑意不改，“王府出来的嬷嬷那也是一样。”

　　这是许是任氏也第一次听说，当下脸上露出疑色，偏了偏头，却未转回去就停住了，脸上也重回淡然自若，只轻轻扯了扯雅清的衣袖，道：“小心儿脚下。”

　　雅清本是要回头去问的，但见任氏如此，便也跟着转回心神，只还忍不住侧耳留意后边说话。

　　任氏如何不知她底细，慢慢儿走远了一些，又笑着斥道：“你这小丫头，听那么多事儿作甚？听得懂么？”

　　雅清便摇头晃脑得意道：“如何不懂？二姐姐也想要那些嬷嬷。”

　　任氏一愣，先前她只当雅清小孩儿好奇欢喜听消息罢了，没想到她只听雅婉多问一句，还真的就明白。眼角又见雅婉与陈瑾儿已经落下许多，中间又有织锦与轻罗两个坠在中间，心知是无人听得这边动静了，任氏才道：“病了一场，你倒是真伶俐了！”

　　雅清心想不过她也没怎么表露，怎的任氏就这般感叹了？就是她在木兰院里那么折腾，也没见轻罗她们几个如何。但往深一想，她又明白过来。想来一是因为以往雅清自恃得宠，在任氏面前向来就多几分淳稚，二也是任氏是她亲母，自然只觉得她女儿是个喜玩闹的纯然孩童，从未往那世故的路子上想。因而此刻便觉得雅清果真长大了。

　　雅清心中感念母恩，当下只笑问她：“这又有什么难猜的？”说着又吐了吐小舌头，嘟囔一句：“我只不知，不过是些老嬷嬷，有什么稀罕，我才不要呢。”

　　任氏本是露出又欣慰又恍惚忧心的神色，伸手抚弄雅清额间秀发，一听她后边这一句，却又忍不住把那复杂心思立时驱散了，苦笑不得，又佯作恼怒骂道：“也就明白这么些，也值得你胡说。”

　　雅清不甘地扯了扯任氏衣袖，道：“那母亲多与我说，我便知道了。”

　　任氏被她那小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了这话却是迟疑了一会儿，脸色忽的露出些深思神色，最后却还是道：“这都是没影儿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便罢了。”

　　雅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她不愿多提，到底是因为那信王府，还是只是请两个嬷嬷的事？如今她什么都不知道，要她去想也是不得要领，她本就是为任氏高兴才逗趣的，任氏既不高兴，她也就不多问，因而转瞬雅清便放下了。

　　一路往和萱堂走去，任氏只问她这两日做些什么，旁的也不提了。

　　转过了一处长廊，雅清心想许是快到了，便见着前头转角处候着几个人。她好奇地看了两眼，又转过头看任氏。

　　最前头的是个穿靛青素缎圆领的八、九岁男孩，正规规矩矩垂首敛目地叉手而立。后边一个身材肥硕的嬷嬷正收了伞，又有两个小丫鬟捧着个包袱急急站住，都等在原地。

　　任氏等人走近了些，就听得那男孩给任氏见礼，略略低头道：“母亲。”

　　“是涵哥儿。”任氏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不冷不淡的说不出什么神色，只一句：“穿得少了些。”

　　“谢母亲关心，儿子不冷。”杜亦涵恭谨地回答，似乎他也未期待得来任氏什么亲热回应，当下又脸色自若地看了看雅清，极认真地跟她行礼，又道：“三姐姐好。”

　　雅清一听，这才记起她还是他的姐姐，如此这杜亦涵也就没有八、九岁了，却是看着比她高上一些。一想，她便忍不住打量杜亦涵的相貌，只见他长得与二姑娘雅婉有些不同，雅婉肖父，他却似母，却又因是男子，略少了何姨娘脸上那股子温顺婉约，反倒成了沉闷敦实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他没穿大衣裳的缘故，一身靛青衣袍虽多了些学童的清冽书生气，却又因衣裳而显得瘦削单薄，看着人心头清冷。

　　雅清心里下了评判，脸上却只微笑道：“涵哥儿也好。”

　　杜亦涵愣了愣，没说话。

　　任氏却抬手拍了拍雅清手背，轻斥道：“没规矩的丫头。”

　　雅清实不知她是说她不该回这句话，还是说她没有回礼，当下便转过脸对着任氏笑，略显得调皮傻气。

　　任氏看了又笑，也没真要怪罪她的意思，于是领了她又走。雅清经过时偏过头看了杜亦涵一眼，正巧他也抬头看过来，雅清被他那眼神一刺，立时便觉得身上怪怪的，下意识便拉紧了任氏的手。

　　任氏若有所觉，便对她安抚一笑。

　　雅清也回她一笑。心想任氏待她如此亲厚溺爱，可面对庶子庶女，却多是冷淡客气的样子，也不知任氏这般，落在陈老太太眼中妥当不妥当。多半还是不妥当的吧。

　　雅清心中一叹，她既不愿任氏严苛让祖母不喜，又不愿去看那些腻味的慈爱关怀的戏码，如此她也是无法。

　　后边杜亦涵略等了等，及至雅婉与陈瑾儿上来，想来他先前是见过陈瑾儿的，当下也见礼招呼。雅婉陈瑾儿与他说了两句，这三人才一道往前走。

　　雅清在前头隐约听得雅婉是责怪他衣裳穿得少，她实是好奇，凭借转过转角的功夫便偏过头去看后边何姨娘的脸色，却发现她依旧温柔安然地缓缓跟在最后，就是她身旁那方姨娘脸上表情也比她生动许多。

　　任氏察觉雅清又有小动作，有些无奈道：“到了和萱堂可要安分些，再不得这般模样。又看什么呢？”

　　雅清暗暗撇嘴，不说她看何姨娘，却回道：“方姨娘那绣鞋真好看。”

　　她只当这般回话，任氏便不再管她了，谁知这话却是惹得任氏眉毛一挑，就斥责她：“什么好看！她那脚可不是你该说的！”

　　雅清一惊，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怔忡地回看任氏。

　　任氏这才想到雅清年纪小，不到懂那些的时候，怕是只当个好看新鲜玩意就这一说罢了。当下她想了想又放缓了语气，道：“她那小脚不是好出身的人裹的，以后你别提这个。”

　　雅清这才恍然，却又解了她的担忧。先前第一眼见方姨娘，她那眼神就忍不住往她脚上挪，也是隐隐觉得有些异样的缘故。若不是她早见过任氏雅婉都没有那小脚，她还真的会被方姨娘那脚给惊吓住。此时一听任氏解释她就更是释然了，许是那方姨娘不是什么好路数出身，才裹了那么一双脚。

　　见任氏认真盯着她，雅清便乖乖答道：“我以后不说就是了，母亲莫恼。”

　　任氏这才放过了她，可没走几步，任氏又忽的问她：“是不是雅婉与你提起的？”

　　雅清不知所以，便摇头。

　　任氏脸上表情不改，牵着雅清的手却用上些力道，轻哼了一声，只低声道：“……两个整天琢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雅清只听得一半，却也知任氏说得是谁，当下也不敢问，心里却记下了回去之后拿去问轻罗，好弄清楚。

　　发现人名搞错了。。回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