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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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冬之雪
山里下第一场雪时，小书生睡得正香，屋子里燃着暖香，一室如春。
他的梦里有春天的樱桃，夏天的凉风，秋天的板栗，却独独没有冬天的白雪。
就在他刚进入梦乡的那一刹那，雪花从天上飘落，柔柔地落在屋门前，好像在叩门问候。
而等他在梦里从春走到秋时，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
小道士却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初雪的消息，老道士最近喜欢晚上论道，作为唯一的听众小道士当然跑不了。等终于把老道士哄睡着时，已是深夜。
回自己屋要路过院子，他跺了跺脚驱寒，朝手心呵了口气，踏上那条石子路。
走了一半光景，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摸了摸脸，仰起头朝天上看，随即，小道士笑了起来。
下雪了下雪了！
下雪的话，山里的树啊草啊石头啊都会变成白色的，地上有层积雪，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还能堆个雪人打几场雪仗。
最重要的是一旦下起雪来，离过年的日子就越来越近。
小道士兴奋得一夜都没怎么睡着，等第二天雪一停，跟师父打了个招呼后就往山下去。
落了一夜雪的山路有些滑，小道士有几次差点滑倒又险险站住。
他的脸被冷风冻得红扑扑，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山脚下的小书生不知道起床没有，有没有看见这场大雪。
彼时小书生还在床上睡觉，天寒地冻，昼短夜长的冬日，他不喜欢太早起来。
蜷在被窝里抱着枕头的小书生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还带着笑。
屋子里的暖香已经燃尽，暖意香气犹存，直让人沉醉梦境不愿醒来。
突然，小书生在梦里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气，那是与温热馥郁的暖香截然不同的香气。
香气清新入肺，幽香怡人，让闻到的人整个都精神起来。
这个味道……
是梅花！
小书生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鼻端前一枝半开的白梅，再抬头，就看见小道士憋着笑的脸。
小道士故意伸手把梅花凑近赖床的小书生，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哪知道梅花的花香竟能进入小书生的梦里，把他给唤醒了呢。
这梅花哪里来的？小书生在床上坐起身问。
下山的时候看山道旁都开满了，风里全飘着香，就给你带一枝过来。小道士笑嘻嘻道。
小书生从他手里接过梅花，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触手冰冷。
再仔细一看，小道士的脸，耳朵，手都冻得发红。
小书生皱起眉，伸手握住他的手，再看看，眼睛也有些发红。
昨晚没睡好？小书生问。
小道士打了个哈欠，下山的时候还不觉得，小书生的屋子太暖和，呆久了便困意上涌。他点点头说，师父论道论得晚。
小书生掀开被子跳下床，剑子，过来。
小道士尚来不及反应，已被小书生塞进床里盖上被子，然后小书生自己也爬上来，靠坐在他旁边。
汝师父不是在辟谷么，何时又对论道感兴趣了？小书生的两只手捂住了小道士冰凉的耳朵。
老是辟谷会饿死的，师父说只有领悟了道的奥义才能成仙啊。小书生的手很温暖，小道士觉得很舒服。
成仙？小书生顿了顿，就是书里写的神仙？
是啊，小道士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就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神仙。
小书生沉默许久。
他看过很多很多的书，志怪神异也有涉猎，然而凡人成仙之后再与亲朋好友重聚的故事，寥寥无几。
只有山中一日月，世上已千年。
神仙，就是与过去的一切切断联系，从此孤独地在高高的天上生活的人。
如果小道士也成了神仙的话……
小书生轻声说，汝很想成仙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
想啊。困得迷迷糊糊的小道士偏偏听见了。
小书生没有再说话。
等小道士睡熟后，他悄悄地下了床，穿好衣裳鞋子，把白梅插进书桌上的瓷瓶里。真巧，瓷瓶上正画着白梅。
他看着白梅唇角弯弯，谢谢。
回头往床上看，只能看到隆起的被子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小书生轻手轻脚地往门那里走，走到门前拉开一看，眼睛不由睁大。
下雪了。
看这积雪，恐怕从昨夜就开始下了。
小书生猜想着，他来找吾，是想让吾看看初雪吧。
冬天的第一场雪，应该一起来看。
小书生关好门转过身来，走进雪地里，一踩就是一个小脚印。
雪天路滑，他这样一路跑来，不晓得有没有摔跤，大概也没有吃东西。小书生想。
他的两排小脚印从卧室门前一直蔓延到厨房。
用小书生的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花卷的小道士闭着眼睛皱了皱鼻子，用力嗅了嗅。
好甜的香味，热腾腾的，软糯糯的……
烤山芋！
他登时睁开眼睛，眼前正是一个刚烤好还在冒甜汁的大山芋。
还有捧着山芋的小书生坐在床边。
小道士坐起身，从他手里接过山芋，山芋太烫了，他不时换着手拿，空出的另一只手就去捏耳垂。
小书生跑到书桌旁拿了张宣纸过来，用这个包。
裹了几层纸的山芋不再那么烫手，小道士咬了一口，从嘴里暖到肚子里，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烤山芋很好吃吧。小书生微笑着说。
小道士咬了一大口，舌头被烫到，便努力地把嘴巴里的山芋吞下去，结果喉咙也被烫到，好不狼狈。即使吃了小小苦头，小道士还是认为，冬天吃烤山芋最棒了！
可吾听说，天上是没有烤山芋吃的。小书生无意道。
是吗？小道士蹙起眉头，神仙不是无所不能吗？
因为天上不种山芋，只种桃子。小书生说的煞有介事。
那就没关系了，小道士一展眉，我也喜欢吃桃子。
小书生偷偷握紧拳头，他很后悔，刚才该说天上寸草不生什么都长不出来才对。
说来，汝是为了什么才想成仙呢？等小道士把烤山芋消灭大半，小书生才又出声。
小道士眨眨眼睛，捧着山芋想了想。
小书生等待着，这个问题，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答案自然出乎他的意料。
小道士这个人啊，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
——师父说，成仙之后，想见谁都可以马上见到，也不用从山上往山下跑那么远啦，只要叫个筋斗云就可以了。
——……汝以为汝是孙悟空吗？
小道士想见的人，小书生最是明白。
他心里的无措和抑郁散尽，唯余欣然。
仿若亲身目睹梅开万树，雪舞千里，但觉阳春满怀，白雪知音，沉醉不知日暮。
故事说到这里，可以画上句号了。
老道士来接小道士时，看见两个小脑袋依偎在一起，两个小孩都睡得很香。
老先生探头看了看，伸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算啦，别把他们吵醒了。
小小年纪的竹马，感情多么要好。
韶华长在，明年依旧，相与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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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