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浮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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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玉泱曾经并不懂“信仰”这个词。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师父、妙法长老，和那个有时会久久站在山门前却从未踏进天墉城一步的异族少女，究竟在等待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执剑长老的位置始终无人接任。
但是，时间是一个奇妙而又有些诡谲的事物。
它带走了鸟语虫鸣，带来了寒霜白雪；它吹白了少年乌黑的长发，沧桑了曾经狂傲的背影。
后来，玉泱就懂了，信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执念。
“师父，她不后悔吗？”
明亮的月光映得夜色清澈如水。而阴影之中，少女纤细的身影，却更比寒星清冷寂寞。
“她悔不了了。”
师父是这么回答的，一向冷峻的眉目之间，却也浮现着隐约的怅惘。
再后来，玉泱知道了那个异族少女叫风晴雪，知道了师父、妙法长老和少女心中的执著。
那个所有人都认为并不存在的执剑长老。
他叫……屠苏。
（2）
世间上，很多人不明白究竟什么是“道”。
当然，真正懂的人，恐怕也只有佛陀了。
玉泱也是一样。你不能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明白这种深奥而又抽象的东西，所以，玉泱也从未真正的思考过，什么是“道”
“我始终不明白，修道，你们修的究竟是什么道。”
玉泱是在深夜最为静谧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金眼的女子。
在天墉城山崖边的树上，层层叠叠堆积的叶片遮住了苍白的月亮，却没能藏住树上女子的身影。
玉泱停下了继续前行的脚步，回望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墉，也不该出现在天墉的女子。
是啊，修道……如果说握剑是为了保护最珍贵的人，那么修道……又究竟修的是什么道？
“我讨厌道士，他们总是顽固得令人生厌。”见玉泱沉默，女子又开口道。 “但是怎么办……我比他还要顽固…..”
低头吃吃的笑，女子敛下目光。下一刻却又蓦地抬头远望。
天际，是深沉的夜色，微茫的星光。
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玉泱沉声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但是话音未落，女子的周身却已经乍然现出萤火白雾，流光一般的盘旋着从她脚下攀缠而上。女子并没有回答玉泱的问题，她只是自言自语，仿佛根本不知，自己的身影在云霞光影之中越变越浅。
“他说我不值……但世上哪有判定的标准……只要，我没有后悔……”
直到一切都平复如初，周遭再也找不到那个女子存在过的痕迹。玉泱才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心神，眼角的余光，恰好扫到身后那个挺拔的身影。
急忙转身，玉泱握着还没来得及出鞘的剑有些手足无措。但是陵越却并未如他料想一般的叱责惩罚他夜中游荡。
只是看着自己背上的包袱，静静的，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陵越才开口，却也难辨喜怒，“你若迷茫于当前，出去历练一番倒也不是坏事。”
话一出口，玉泱无言能接。只是愣了半晌之后，问道，“那个女人……”
陵越微微一怔，转身顿了顿便负手离开。随着夜风飘来的除了寒意之外，也就只是几句并不明晰的解释。
“执着的游荡了几百年，为了留在人世甘心被修道人封印。”
“一个悟错了道的妖……”
玉泱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头顶天幕由深转浅，星月越来越模糊，才活动了下已经被冻透了的四肢，有些僵硬的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本是想要偷偷下山的。
因为，他对自己几年来的清修开始迷茫无措。
究竟……
修的是什么道？
（3）
最后一次见到风晴雪的时候，她依旧有着乌黑的发，纤细的腰骨，依旧……只是少女模样。
甚至于连她的眼神，也一如初见般清澈明净，从未改变。
“我要去极北之地，寻求复生之法。”
“天下之大，肯定有能让人复生的方法。”
“我打算一直找下去，就算……真的，没有那种方法。”
玉泱站在陵越隐居的竹林木屋外，没有推门去打扰前来告别的少女。当时正逢元宵，寻常人仍沉浸在今年的喜气之中，合家欢乐。纵然清楚节日在师父基本已经只是一个名词，但是他却仍然会想到，这个时候师父会不会感到凄苦。
这就是他为何前来探视的原因。
其实，根本说来，只是为了让作为人徒的自己安心而已。
风晴雪推门看到玉泱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如常。
“是玉泱吧，也就曾远远见过你一会，那时你还小，现在……”顿了半晌，少女似是词穷，最后出口的也只有一句，“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玉泱低头，垂至颈边的头发之中，有那么几根在冬日阳光照射之下，亮的刺眼。
透过门缝，玉泱看到陵越面向窗口，负手而立。虽然身形依旧挺拔，但是如雪长发却叫嚣不过岁月的飞驰。
目送晴雪离开之后，玉泱又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
时间真是一个很难去用语言描述的事物。
它偷走了你的红唇青丝，偷走了你的精力与活力。
但是，它偷不走你的心。
（4）
得知陵越辞世的时候，玉泱正在指点弟子的剑术。
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那样伤感，那种平静，让他自己都有些讶然。只是很莫名的想到了年少时迷茫的一个问题：究竟修的是什么道。
其实现在他依然没有清楚，心中也只是有隐约的思绪。
修道，修的应该是心吧。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天地行之有道，不会为你一人而更改。纵然有人会选择放手一搏，但也有人是会选择顺应自然。但是所有人应该做的，就是修好心态，不要被累累红尘纷乱事端，压垮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玉泱很莫名的想起了许久以前自己年少时的一个夜晚。那天他决定离山，并非是有了目的地，也并非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有一日想到，十年之后的自己，是否还在修行。
那么，二十年，三十年……
于是他顿时迷茫，修道是为了什么？除妖平天下……想想也是笑话；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活那么长做什么？也是思虑挣扎许久之后，他才想要下山去看看，或许，在山下能真正找到自己所求的意义。
只是那夜，他挣扎思考之后，认为自己应该再让头脑静一静，不要乱想，才会留下来。
但是他从未阻拦过夜里站了半宿之后，仍然转身离开的孩子。
（终）
像有人说陵越真人没有登仙太过可惜，也有人认为他反而做得是一种正确的决定。
玉泱清楚当有一天自己不会再醒来时，身后也会有两种评议：有人会说，他的剑术不去用来闯荡人生，而是当一个修道门派的执剑长老，太过可惜；但是也有人会说，他一生淡泊，没有被浊世羁绊。
无论哪一种，那都只是别人对你结果做出的一个评议。你做出的决定是否有价值，只在于你最后是否曾经后悔。
记得“浮屠”是个很有意思的词。他幼时问过其他师兄师姐，有人说是佛塔，有人说是和尚，还有人说过更古怪离奇的答案。那么究竟是什么？意见不同的师兄师姐们争辩，但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许多年后，他在思考过后踏出山门游历天下时。一次夜宿古寺，看着古寺之中的佛像，他忽然想起了困扰他的“浮屠”，便请教还未入眠的寺中僧人。
“那么，施主你信的是哪一种？”
“我……那大师又认为，‘浮屠’究竟为何？”
“我认为，那便是佛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浮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