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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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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午夜一点了,吴邪一点睡意没有,看闷油瓶也没有休息的意思,便又拉着他说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哎,我都忘了,有礼物送你。”
“嗯?”
吴邪走进卧室,打开保险柜,“小哥你自己来拿吧,太沉了。”话音刚落,熟悉的右手已绕过他肩头,稳稳握住了黑金古刀。
“原来是这个……你找回来了?”闷油瓶将刀拿出来,轻松背在肩上,就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抚摸刀身,发出一声低叹,吴邪似乎从中听出了喜悦的味道。
“从蛇沼找回来的,你的老搭档。”吴邪笑笑,闷油瓶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动复杂的神采,片刻后,他低声说:“谢谢你,吴邪。”
“还有这个。”他掏出鬼玺递给他,“拿去吧,你好好收着,如果没地方收,还是放这里锁着吧,安全些。”
“嗯。”闷油瓶接过鬼玺放进衣兜,吴邪看看他的动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人的行李呢?进青铜门时的东西虽然分了一些给自己,剩下的也可以想成是扔了不用了,但出来这么长一段路,从长白山到杭州,就没有背个包?还是说放在之前落脚的地方了?
吴邪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抓不住。
“你怎么了?”难得闷油瓶会主动问。
“嗯……小哥,明天我去帮你拿包吧,既然在我这儿住,就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不知你行李多不,多的话咱们开车去。”
“不用了,我没有东西。”
就这么来的?吴邪一愣,虽然已多次见识过闷油瓶在某些方面的不靠谱,但在出行装备方面,他向来比自己和胖子考虑得更周到细致,什么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最重要,什么可以在必要时舍弃,他都烂熟于心,还给自己示范过怎么收东西,这次居然空着手过来,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走了,就没有带。”闷油瓶看着吴邪说。吴邪被他的眼睛盯着,心头突然一阵乱跳,他觉得这眼神似乎和之前的闷油瓶有点不同,又有点莫名的熟悉感。
别胡思乱想。吴邪在心里鄙视自己,正准备关上保险柜,闷油瓶的手再次伸了过来。
“这是什么?”
……看到他手指着的东西,吴邪脑门上沁出冷汗,他正指着青铜树枝。
他半天没说话,突然感觉耳边痒痒的,闷油瓶已经靠得很近了,几乎把头放到了自己肩上,那触感就是他头发带来的。
“这是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这是……”吴邪犹豫要不要告诉闷油瓶自己和老痒那次诡异凶险的探险,扭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凝视着自己,带着询问神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魔力。吴邪忍不住要脱口而出,突然感到他另外一只手环过了自己肩头,就像梦里在长白山上一样。接着,他有磁性的声音如冰雾般轻轻拂到脸上,只听他低声说:“这东西很危险,吴邪。”
这东西很危险。
吴邪点点头,他有种被催眠的错觉,闷油瓶说得不错,这东西确实很危险。想了想,打算还是告诉他关于秦岭那场噩梦般的经历。拿出青铜树枝,两人回到客厅,吴邪把东西摆在茶几上,向闷油瓶讲述起当年的故事。他听得很认真,偶尔微微点头或摇头,但没有出声打断叙述,直到吴邪全部说完,他才问了一个问题。
“吴邪,你分得清当年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可能是幻觉吗?”
吴邪一愣,不愧是闷油瓶,看问题总这么犀利,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他摇摇头,“说实话我不敢肯定,到现在,那场经历还像噩梦一样。我和你,还有胖子,咱们走过许多地方,那些地方的事儿想起来都很清晰,即使是在云顶天宫那个无限回廊里,或者在西王母国看到陨玉,我也没有像在秦岭那种……那种虚幻和恐怖并存的感觉。”
闷油瓶点了下头,沉默片刻,又问:“你那朋友老痒,确定他一直生存着?”
“应该是。前段时间还在网上碰到他,虽说没视频,但那些经历稍微对两句话就能确认,除非他把什么都告诉了别人,但即使这样也肯定有不同,他毕竟是我发小,从小就混一起,很了解了,那种感觉装不出来的。所以我认为他还在国外生活着。”
“这么说,物化的人其实和真人没有区别。”闷油瓶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吴邪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表面上是一样的,但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其他的恐怖生物……不,到底是不是生物都不好说,恐怖的存在吧。”
闷油瓶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抓起茶几上的青铜树枝,朝客房走去,“睡了。”
“哎,小哥,你睡觉拿那个干嘛?”吴邪追过去,闷油瓶没有回头,“危险,我拿着。”
“小哥,你……”吴邪心里一阵发酸,这人还是这样,有什么危险总自己去趟,也不考虑关心他的人——比如自己知道了有多难过。吴邪看他把青铜树枝扔在枕头边,然后脱下外套,里面只有一件黑色背心,完全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心里不由又是一酸。小哥明明一身本事,却好像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么冷的天,也不怕着凉了。
“吴邪,我想洗澡,睡衣借我穿下。”
“没问题,我还有套新的,你穿。”
吴邪吸口气,压住胸膛里的酸楚,又回卧室抓了几套衣服给他,“来,先穿着,明天去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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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住下来之后,吴邪的日子并没有发生很大改变,依旧每天忙忙碌碌,但他知道自己心态不同了,像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像长久跋涉后终于可以躺在温暖的床铺上休息。现在看天也更蓝了,水也更绿了,以前各种烦心事儿,现在似乎都不成个事儿了。
吴邪拎着一条鱼上楼,琢磨晚上菜谱,糖醋鱼做过了,今天弄个豆豉蒸鱼吧,不知闷油瓶爱不爱吃,这人对吃的似乎没什么特别讲究,自己做什么吃什么。刚开头那几天,他不敢在外头多呆,推掉所有应酬,一有空就奔回家,开门时是他最紧张的时刻,怕打开门后发现闷油瓶不见了,甚至有些后悔干嘛第二天就把家里钥匙给了他,这不鼓励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吗?但转念一想,给不给又有什么区别,闷油瓶这人如果要走,谁拦得住?
吴邪回忆起当年离别时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什么被他一脚踹到墙上啊,绑了他关精神病院里啊,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屁话,现实只证明了一件事:闷油瓶这人软硬不吃,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只能由他去。
毕竟那么大的人了,做事不需要征询“小年轻”们的意见……
“小哥,你还记得自己到底多大岁数了吗?”那天吃饭时他问。
闷油瓶放下筷子,似乎认真想了一阵,摇摇头,“大概三位数。”吴邪觉得背上一寒,接着心里一痛,这人不知经历过多少事,忘记过多少回,年龄、过往、生存目的、亲人朋友,什么都没了。
但是……他还记得吴邪,还记得来找吴邪。
吴邪叹了口气。小哥,就凭这点,我这辈子也得好好照顾你了。
回忆张家楼的记载,张起灵不是什么千年老妖怪,能活个200来岁吧,这么看来没准闷油瓶人生已过半了,却还是……吴邪抬眼看他,他正默默吃着饭,和初见时一样的外表,很好看,却印证着一场深刻的悲剧。
“小哥,你见过我爷爷吴老狗吧?”
“嗯。”
“他年轻时候什么样?我和他长得像吗?”吴邪轻声问,他有太多疑惑想向闷油瓶寻求答案,他也知道这人多半不会告诉自己,有些是他确实忘记了,而更多是他不愿意跟自己提的。
戈壁那夜,他说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总受他这样的保护,吴邪感到愧疚。
小哥,我也想保护你。
吴邪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的回答,叹了口气,又说:“我跟父亲长得不像,听说跟爷爷也不像,录像带里那个人……都说是齐羽,小哥你怎么看?”
这次吴邪很快听到了答案,闷油瓶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情绪,他肯定地说:“我只记得你是吴邪。”
这话音量并不大,却将所有嘈杂都隔绝在外:碗盘的声音、炉子上烧水的声音、客厅里电视播着新闻的声音、还有楼下不知哪家的犬吠,都在这一瞬间统统消失了。吴邪只听到那八个字,他发誓这是自己这半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闷油瓶的手,他也反握住他,一言不发。吴邪强忍着眼里阵阵涌上的热雾,用力点头,深吸了口气,“我是吴邪。谢谢你……小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