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似画》棣华

14、南巡之会合

　　康熙南巡苏州行宫。
　　“八哥，八哥。”一个少年飞奔的身影，伴着充满惊喜的糯软清亮的声音，由远逼近。
　　胤禩一把接住撞进怀里的少年，心柔软了一角，被一种亲人挂怀的感动浸润着。
　　将少年从怀里扶起，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十四弟这些日子可玩得好？
　　胤祯扬起些微消瘦了的脸，有些闷声道：“如果八哥也在就更好了。”
　　胤禩轻捏一下他的脸颊，有些疼惜地说：“还是有些水土不服吧，瘦了些。”
　　“才不是，”胤祯拉下脸上的那只手顺势抓在手里，“那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胤禩讶然失笑：“德妃娘娘知道你这般念她，只怕既欢喜又心疼的紧呢。”
　　“啊？额娘？”胤祯愣了一下才明白胤禩所说，觑一眼那只手，握着自己手，传来的温度那样温暖，低低悄声道：“又不是说的额娘。”
　　胤禩没有注意，牵着他边走边问道：“听说皇阿玛宴请了外国教士，你得了不少好玩有趣的洋物吧？回头给八哥瞧瞧，嗯？”
　　：“有啊，不过，我最想要的是杭州天主教的潘国良赍送的一座浑天仪。”
　　“此乃钦天监极为重要之物，你一个人想要了去耍玩，皇阿玛岂能允了你？”胤禩笑道：“今日游了虎丘‘吴中第一名胜’感觉如何？”
　　“那里跟京城真是风格迥异，改天八哥你一定得去看看，高耸入云的云岩寺塔、风壑云泉幽奇神秘
　　的剑池、气势磅礴的千人石……”胤祯兴奋地述说着。
　　“见过大哥，见过三哥。”胤禩对转角走来的两位锦衣蟒袍的青年见礼道。
　　“远远听到小十四兴致高昂的声音，就猜到准时八弟你到了。”胤褆拍了一下胤禩的肩头，上下查看一番，“嗯，不错，办趟差事回来，看似又长进不少了。”
　　“大哥说笑了，我不过跟在后面看看，不作什么实质的事。”胤禩谦笑道：“倒是大哥三个你们随皇阿玛日日奔劳，各处巡查，极是辛苦了。”
　　“好了。大哥先让八弟过去吧，皇阿玛还要问话呢。”三阿哥胤祉温和说道。
　　“八弟，回头有事就找大哥啊。小十四，走吧。”胤褆拉过一脸不乐意的胤祯，取笑道：“一回来就紧巴巴地揪着八弟，跟离不了奶的孩子似的。”胤褆性格豪爽，且在军中呆了不少时日，沾染了些军队中特有的粗犷气息，说话有时不免带了些无伤大雅的随性。
　　胤祯愤愤地瞪他一眼，在胤禩微笑抚慰的眼神下悻悻地随着两人走去。
　　“八阿哥，万岁爷正在里面呢。”一个太监迎面走出来。
　　“有劳魏公公。”胤禩淡笑着说了一句便向里边走进去。
　　房间里安安静静，琉璃灯明亮的光洒满每一个角落。
　　正中摆置一书案，上首端坐一人，明黄龙袍，自然一番威凛气势。
　　“儿臣叩见皇阿玛，向皇阿玛请罪，未能亲身恭贺圣寿。”胤禩跪礼，低垂着头说道。
　　“起吧。”康熙将视线从一份奏折上移开挪到跪于下首的儿子，“你送来的两只海东青不错，有这份心意便好。”康熙的声音有些愉悦。
　　“谢皇阿玛。”胤禩起身侍立。
　　“你和李光地拟的陈条，朕细看了，所议皆准奏。”
　　“谢皇阿玛恩准！”胤禩抬起头，眼里闪过惊喜。
　　康熙看到儿子眼里真诚的感激神色，心里略感满意，不过如此喜形于色，嗯，还需多磨练磨练。
　　“先下去休息吧。”康熙见儿子脸上浮现的疲色，想来一路仆仆风尘还未收拾便赶来了罢，难得体贴地说道。
　　胤禩行了礼退出来，沿着长廊，转过亭台阁榭，距离阿哥们住处不远看到五阿哥胤祺走来。
　　“五哥。”对于这位五哥，胤禩从来是存以好感的。胤祺与胤唐为同母兄弟，且素来最不参与皇子们之间的种种争权夺利，即使胞弟胤唐深陷其中，他自过其平静无争的日子。
　　“八弟，可算是回来了。”胤祺露出真心的笑意。
　　胤禩也笑道：“有劳五哥如此挂念。”
　　“可不是，若不把你早念回来，你五哥我可要被那两个小鬼头折腾惨了。”胤禩平和的脸上露出苦笑。
　　“十三弟十四弟不是都挺听话的么？”胤禩略微疑惑道。
　　“怕是只听你的话吧？”胤祺似深有感触地说：“你一不在，一个活蹦乱得没了边，一个经常恹恹的没神采。哎，先不说了，我还有事。”
　　“五哥急着作何？”
　　“玛姆近几日腿脚略感不适，临寝前我都给按摩一番才好些。现在也差不多时辰了。”
　　“说来我也还未给太后请安呢，我跟五哥一同去吧。”若非遇到胤祺，差点疏忽了。
　　胤禩原就善于各种人事往来，如今有心为之，自然哄得太后几分熨帖。
　　陪着太后三人和和乐乐说了好些话，两人才告辞出了来。
　　到了住所，沐浴打理一番，胤禩倒在床上，想起答应了回头去看十四弟呢。动了动有些懒惫的腿脚，算了，时辰也不早，十四弟应该也歇下了，明日再说罢。想着眼皮便慢慢往下垂……
　　屋外。
　　“十四阿哥，我家爷已经安寝了，您没急事请明儿再来吧。…”李安是一心以主子为念的好下人。
　　“行了，我悄悄地进去，不会吵到八哥的。”胤祯轻声道。
　　“可是，爷真的睡了，您……”仍不愿屈服。
　　“再啰嗦一句，我现在就大声一嚷，保证你主子马上就被叫醒。”威胁的声音。
　　“……”
　　“我就在这儿挤个窝，你不用在门外守着了。”
　　“……”我家爷又不会哼曲儿哄小孩睡……
　　朦胧中胤禩感到床变窄了，被推挤了些，脸上一时似沾了什么润湿柔软的东西，想抬手挥去，但实在有些累的沉了，连出声也费劲。也罢，既然感觉不到恶意，便不需再理会。迷迷糊糊如此作想，便很快安心地沉睡过去了……
　　黑暗里，被沉睡过去的，还有一桩懵懂朦胧的少年心事。
　　翌日。
　　温暖的晨光从窗格子泄漏进来，柔和湿润的江南的清风悠悠兜转进来。
　　是苏州的山，苏州的水，苏州的人，天人合一的特色。
　　舒缓而曲折，从容而内敛。
　　柔和的光影里，少年淡青长袍，发辫如墨，眉目如画。即是不笑，亦是一种风雅姿态。
　　江南风骨，天水成碧，少年风骨，似青松还如傲梅。
　　“爷，十四阿哥……”李安绞着脑汁斟酌措词，怎么形容十四个早早离开时那种偷乐的奇怪表情呢，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胤禩没有注意他有些纠结的脸色，淡然道：“若十四阿哥来了便让他进来。”低头抚弄腰带，话音一转：“可曾见到一枚碧色玉佩？自出京城便一直佩在身上的。”
　　“爷说的玉佩奴才是记得有那么一块，不过昨儿个给爷更衣时就没有见到……嗯，奴才再想想，应该是从枫桥镇出来便没有见到爷系在身上了。”李安说着一惊：“爷，您可是玉佩不见了/？”
　　“慌什么，遇一点事便如此惊慌沉不住气，你啊，还是块劣石需一番琢磨琢磨。”胤禩淡然训教道。
　　“奴才多谢爷的教导。”李泰垂手躬身道。
　　“千里之行，非一日达成。无需心灰气丧。”胤禩看了一眼李安垂下的脸，淡淡说道：“即便丢了，也不过一块普通的玉石……”
　　一块普通的玉石，雕琢出来的一枚玉佩。
　　一枚临行时额娘亲手为他佩戴上的碧色玉佩。
　　普通，因为无价。
　　总要，寻回来的。
　　胤禩垂手，习惯性地在外袍前摆上端抚过，曾经此时他会触摸到一种清凉温润，如今，那里却空空如也，如同心细小的一角每个稳妥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