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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谦谦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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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做了个梦。
梦里,程述满身风雨风尘仆仆出现在我面前,冲我笑道,“我回来了,结衣。”
我甜笑,“回来就好,人家等你好久了。”
程述笑问,“等我做什么?”
我忸怩半晌儿,一发狠,咬牙便道,“等你娶我!”复又脸红如火烧。
之后我们便欢天喜地到民政局注册登记,接着补办婚礼。
我穿着一身白纱,而满身阳光的程述在花廊尽头等我。
我妈握住我的手,边擦眼泪边叮嘱我,“结衣,嫁过去以后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睡懒觉,学勤快些,帮婆婆做点家务活,知道吗?”
我看着她的脸,发现她鬓边已出现丝丝缕缕的白发,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妈,我一定会做好……”
“也不能天天埋在屋子里打DOTA,记得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知道吗?”
程述一脸急色走过来,牵着我妈的手,“您放心,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她做家务。”
“敢不做家务?老娘白白抚养你二十八年,图什么?!”这时宛如一声惊雷,一个大嗓门生生把我从梦里炸醒。
“你是猪啊?天天没事就知道睡睡睡!已经中午十一点了还睡!老娘打十几通电话你都不接,你睡死算了!”
晴天霹雳!我妈来了!
我掀起被子弹簧似的跳下床,顾不上穿鞋,一溜烟跑到洗手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便往嘴里塞。
我妈推开洗手间的门,走进来倚着墙,冲我道,“现在知道勤快了?老娘不在,你是不是每个周末都用来和周公约会?”
我心里不禁哀嚎一声,真被她猜中了,可若是从实招来一定换来鄙视、蔑视、唾弃外加一顿狠骂,于是我赶紧摇头,满嘴泡沫,口齿不清地说,“没有!”
我妈却皱着眉,泪流不止。
我特佩服我妈这一点就是眼泪就像水龙头似的收放自如。
此刻,我妈满脸泪水,“我对不起你爸爸,我没能供养你上完大学,我没能力给你找份体面工作,我也没给你找个好婆家,这都是我的错!”
我愣了愣,瞪她一眼,吐出满嘴泡沫,“您有什么事直说!”
我妈收了眼泪,慢条斯理从包中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洗手台上,“人给你找好了,条件不比程述差,你去见一面。”
我用眼神哀求她,“我非得去吗?程述明天就回来了,您要抱外孙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我妈重又恢复泼妇做派,掐腰道,“你以为程述真喜欢你啊?他要是喜欢你会眼看你家境落魄不搭手帮忙?他要是喜欢你会让你白白等他五年连个屁都不放?!看看你这副熊样,老娘真想把你重新塞回肚子里再造!”
我心想爸爸出事时程述才二十岁不到,哪有遮天权利抹得了爸爸的罪业?
我妈对我讲,“对方是你爸以前上司的儿子,我们得罪不起,不管你乐不乐意,都要给老娘去见一见,应承应承。”
我点头答应,“我去。”
其实妈妈根本不用拐弯抹角说那么多,最初拿爸爸镇压我时目的便达到了。
这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除了程述,就是我那个“聪明绝顶”大腹便便却爱我胜过爱生命的老爸。
老爸说,“要不听话的龟儿子有什么用?闺女多漂亮多可爱,我们家结衣长得比那些个电视剧里的童星好看多了。我们家结衣才不像那些童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老爸说,“结衣,乖啊,咱不在外面吃,菜里都有味精,对身体不好,咱回家,让爸爸做饭给你,好不好?”
老爸说,“结衣,这次数学你考一百分,爸爸奖励你个钻石项链。”
老爸说,“看,这个钻石是不是比你妈那个更大更漂亮?乖女儿,喜不喜欢?”
老爸说,“哪里贵了?好看就成,你管价格做什么?打包回去!”
老爸说,“结衣,过年这鬼天气太冷了,爸爸带你去夏威夷怎样?”
老爸说,“结衣啊,你喜欢爸爸多一点,还是喜欢程述多一点?”
老爸说,“程述不理你?!哼,他活得不耐烦了!看我不狠狠揍他一顿!”
老爸说,“啊?你喜欢他?要他做你相公?”
我知道爸爸可能不是个好官,但他绝对称得上是个好父亲,别的父亲教训子女都是一脸严肃或体罚或责骂,总是摆着高高在上的态度教育子女,容不得子女反对和质疑,可我爸爸不是这样,他总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即使我那时很小,失手摔坏他收藏的心爱古玉,他也是蹲下*身视线和我齐平,心平气和,笑着哄我说“没事啊没事,结衣,碎碎平安嘛。”
稍微长大一点,作为女孩子的我更注重外表,爸爸总会不厌其烦带着我去逛商厦,给我买漂亮又昂贵的公主裙。爸爸总是细心地呵护我,不肯让我在同学面前丢下一丁点面子,不肯让同学们将我比下去,对我也是有求必应。
爸爸说,“结衣,你喜欢什么人都没关系,是不是白马王子也不重要。若是他很穷,爸爸就把他捧起来,若是他家境不错,爸爸就为他锦上添花。”
这家咖啡厅爸爸经常带我来玩,厅内除了长长的吧台,目下皆是柔软舒适的沙发,吊顶的巨大水晶灯将厅内每个角落照得透亮。
我看着对面坐着的人,陌生的面孔却一身笔挺的军装。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张脸,五官柔和眉目如画这些词对我来说太过俗气,我不懂得古诗词,但脑海中无端地跳出“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一身的军绿色,里面是淡绿的衬衣,肩章上的军衔将肩线衬得分外立体,毫无褶皱的清爽长裤下面是软底漆皮鞋,双腿修长,坐在那儿像一尊雕塑,可他的五官更让人感到惊艳,鼻子挺拔有点像欧洲人,却打理着清爽干练的黑发,一双黑眼睛漂亮又温柔。确实比程述更好看。
他微扬着眉,笑说,“你好,结衣。”
我听何砚说过,相亲场上的男人们大多是歪瓜裂枣,余下的小部分便是心理变态。可观察眼前的男人许久,我也找不出任何问题。所以我难以置信,“请问你是容铮?”
他点头,笑容风轻云淡,“是的,容铮。”
人如其名,看着就赏心悦目,我立刻放松紧绷的神经,“真搞不懂,你条件这么优秀怎么会来相亲?”
他莞尔,“你呢?你不是也一样。”
我撇嘴,“我是被迫的。”
他略显歉意的一笑,“结衣,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你随意。”
“我听说你是幼师。”
“是啊,我做幼师快三年了。”
“在哪里当幼师?”
“宝宝乐幼儿园。”
“那真巧,冯硕,你认识?”
那个小恶魔我想忘都忘不掉,我咬牙点头,“认识,他很调皮。”
他笑起来,眼神温柔自持气质温润如玉,“冯硕是我小外甥,麻烦你了。”
我点头,“是的,非常麻烦,太麻烦了,最好不要有这个麻烦那我活得更自在。”愣了几秒,待反应过来他是我班级上小孩子的家长我便皮笑肉不笑,连连摇头,“不,不,他一点儿也不麻烦,这孩子非常机灵。”
他便抿唇,笑如春风,“我看到你的照片,是我主动提出来和你见面。”
“啊?为什么?”我觉得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诧异,我努力搜索大脑中有关容铮的关键词,不得
半缕踪迹。
他两只手交叠,扣在膝盖上,手指修长,指甲却修短得和指尖齐平,右手中指的指腹处第一个指节那儿有厚厚的茧,我知道那大概是长期练枪的缘故,因为同样的厚茧我在身为狙击手的程爸爸那儿见到过。
他说,“我以前在军校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你,你到我们学校找程述玩,那时我知道你们是一对,尽管心里不能接受,可最后还是祝福你们,可现在……”他欲言又止。
现在怎么了?现在我和程述照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使程述有女朋友,我照样有本事撬墙脚!
我心理波澜狂起,笑容却淡淡的,“程述明天回国,我们很快就会见面,谢谢你。”
他看我的眼神竟是说不出的怜悯。
我摸摸脸,“怎么了?”
他晃神了一下,抿嘴笑,“你看起来好像比过去瘦许多。”
我并不隐瞒自己的感情,“那自然,思念使人瘦。”
之后我们之间便陷入一阵静默,无话可说。可我又不能贸贸然离开,首先他是我所带班级小朋友的家长,第二他极有可能是程述的战友,于情于礼我都不能亏待他。
我无话找话,“你也是去苏丹维和的?那里环境怎样?”我很好奇苏丹的真实状况,每次我问程述,程述都说“很好,很好”来搪塞我,被我逼问得急了便抛出,“部队顿顿吃牛肉,吃得我快恶心了”来转移我注意力。
容铮笑,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却很动听,“苏丹环境不太好,有许多省市闹着要独立,成立一个全新国家,多数时候都是动乱又贫穷,维和部队出去巡逻时运气不好会遇上伏击,火拼得厉害,死伤也是有的。”声音一顿,头略微向我偏了偏,语气满是遗憾,“可惜我只在苏丹维和一年,后来去了美国。”
我心里又是诧异又是心疼,诧异的是容铮身后的背景,若是去美国就不是以维和的名义了,我爸提到过,一般有这样出路的人多数背景强大,父辈是跟着毛爷爷一起打江山,根正苗红,经得起历史考验,一般走马上任的官首先顶礼膜拜的对象;心疼的却是程述,身在那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他却从未向我透露过半句。
我沉默,不再说话,容铮也不开口。两人相对而坐没多会,容铮接到一个电话便要匆匆告辞,临行前非要驱车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