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晴》夏∮雪

56、亲亲

　　崖底，北云芷让沧海点了紫金月的昏穴。
　　然后，两人并肩沿着小溪往前走，北云芷说想看看当初沧海挖出血玉环的地方。
　　溪水潺潺，水里倒映着两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沧海不由自主地伸手，悄悄握上他的。
　　两人一路无语。

　　在原来挖出血玉的坑下面，北云芷眼尖地看到一条白骨。
　　两人干脆撂起了过长的衣摆，弯下腰，利索地挖了起来。顷刻，一具发黑的白骨展露在眼前。
　　北云芷细细研究了一下骨骼，道：“是男人。”
　　沧海不由笑出声：“北教主好久没抱男人了吧？”
　　北云芷也不打她，只是拽过肩口的铁链，自嘲地笑笑：“恐怕有心已无力了。”
　　沧海稍霁的脸色立即黯了下来。
　　不消片刻，又在隔壁的土堆下挖出一具白骨。
　　“应该是碧廖公主的吧？”沧海望了北云芷一眼，手下却又翻到什么，继续扒土，居然是紫帕包裹的三块血玉，一块是孟浪胸口戴的，还两块就是当初教北云芷打破的血玉环。
　　她不禁有些感动：“孟浪来过。”
　　北云芷冷笑：“是啊，他改过自新了，把当初的信物都给埋得那么彻底！”
　　沧海说：“你调查过他多少？这个环的主人是怎么死的？”
　　北云芷忽然一掌拍到她手上，沧海促不及防，手里的玉全全掉了地，哗啦啦碎了好几块。
　　沧海正要开骂，只见北云芷动了气开始咳嗽不停，嘴角溢血，他不住用手捂着心口，表情痛苦。沧海赶紧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喂，喂！”
　　北云芷吐出一口鲜血，沧海试图挪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满手的锈黄：“这是什么？”
　　北云芷一口气喘了过来，提手抹去嘴角血渍：“是铁锈，刚才一路下来我把崖边的铁钉全部拔了。”
　　沧海问：“为什么？你不想回去了吗？”难道，想死在这里？
　　北云芷松开她的手：“放心，暂时还死不了！”继而，他朝前跨步，啪啪啪，狠狠地将碎成数块的血玉踩到粉碎。沧海瞪大了眼睛：“你想做什么你？”
　　北云芷回过头一笑：“我不管，在我死前，沧海你是我一个人的。”
　　说着，他朝她走了过来：“沧海，亲我下。”
　　沧海往后却步：“你也疯了不成？”
　　北云芷牵着摄人心魄的笑，虽然面色惨白：“乖，沧海。”
　　沧海摇摇头：“我不和你闹，趁着有空，不如想想看怎么治你的伤。”

　　有等死的感觉。
　　两人背对背坐着，沧海将赤裸的双足伸进水中，日光下，溪水清澈见底。
　　脚边激荡着一圈圈的涟漪，沧海问身后的人：“师父，我总想着我们以前去爬山涉水的日子。”
　　北云芷冷声道：“我不是你师父。”
　　沧海咂咂嘴：“随便你怎么说。”
　　良久，北云芷道：“沧海，如果我死了，记得帮我找块风水宝地埋了。不许省钱。”
　　沧海闻言一怔。
　　又是沉默良久，沧海淡淡开口道：“把你埋在宝宝边上吧。”
　　北云芷握着膝盖的手一僵。
　　沧海道：“你知道的，对不对？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既然有找琴师替白姐姐修琴，自然也不会不知道宝宝病死的事。沧海回想恶人谷里白茫茫的一片，对照眼前绿意葱葱的山崖底下，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凄凉之感。
　　北云芷将五指扣进膝盖骨肉，语调平缓：“也就所以，我一直想把你这个惹麻烦的家伙赶出门。现在好了，孟浪肯收你，又不计较前往，沧海你该知足了。”
　　沧海一字一顿地道：“北云芷，你真该死个一千一万次！”
　　北云芷大笑，嘴角不断涌出血：“是啊，我恶有恶报！沧海，你干嘛不趁机杀了我？”
　　沧海低头，望着水里五彩缤纷的石子，忽然，水面上一道逐渐靠近的黑影，她来不及出声，转过身扑倒北云芷，背上立即一掌猛烈地袭来。

　　“沧海！”定雪旋跳下绳梯，急急跑了过来，只见紫金月表情漠然地立在一边，而沧海则倒在北云芷的身上，嘴里不住流出鲜血，染红了整条小溪。
　　“学艺不精的代价，点个穴都失手了。”沧海苦笑，北云芷撕开她的衣服，露出后背，雪白的肌肤上一掌深红的手印。
　　北云芷抬眼望着紫金月：“紫金月，方才我看见九儿了。”
　　紫金月恨声道：“你别想再骗我了！九儿死了！碧廖亲口告诉我的！”
　　北云芷示意定雪旋站着别动，继而对着紫金月说：“你摸摸胸口，刚才她才给你的小刀，摸摸看，还在不？”
　　紫金月依言伸手摸去，真的摸出一把小刀，不禁疑惑起来：“奇怪，难道我又忘记了？碧廖呢？她说她都替我记事的啊？”
　　北云芷勾起笑：“紫金月，九儿拖我告诉你，你负了她，她要你用这刀自刎。”
　　紫金月迟疑起来。
　　北云芷悄无声息地将手伸进水里。
　　说也迟，那也快。她一手猛地扯掉肩口的铁链，一手自水里撂起一截冰刺，笔直地朝紫金月的心□□去。
　　紫金月下意识地用手挡开，然，定雪旋却从身后用一样锐器扎进他的脖颈。
　　紫金月惊恐地张大眼睛倒在地上。
　　沧海这才看清姐姐手里的凶器是一个陈旧的铁钉。
　　定雪旋连忙跑到妹妹跟前，点穴止血。
　　北云芷将沧海推到她身上，自己颤巍巍地站起，一身的紫红，双目迷魅：“放心，她顶多过把月下不了床。”
　　定雪旋抱着妹妹，将她的头枕到自己膝盖，抬头对着北云芷：“北教主早就打开了铁链了吧？也就所以，运功将崖上的铁钉一个个拔起，想要阻止紫金旒下来。”
　　北云芷点头，眼睛却一直凝望着沧海：“是啊，我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赶到了。”
　　定雪旋低眼，发觉沧海眼睛红红的，死命地瞪着北云芷。
　　沧海道：“你又骗我！你说过，铁链是不可以扯掉的！你还说……抽掉铁链恐怕你都站不稳地……”
　　北云芷幽幽地笑，唇际被不住涌出口的血染得艳丽：“沧海，我没骗你。我拖到这刻扯掉铁链只不过是想拖延紫金旒，和……你多待一会儿。”
　　他边说边笑，身型摇摆不定，见沧海又掉泪珠子，不禁皱眉：“臭丫头，不许哭了听到没？丑死了——”
　　沧海忍着背部的剧痛，挣开姐姐，朝他扑了过去。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北云芷苦笑：“沧海，我浑身的骨头要摔碎了……”
　　沧海将眼泪擦在他漂亮的紫色衣襟上，哽咽着：“你说，你不会死！”
　　北云芷朝边上紫金月的尸体睇了眼：“我本来身上有迷惑心智的粉末，只是，剂量不够……也就所以，他发疯的症状还不够激烈……沧海，你要我不死，是不是说反话啊？”
　　沧海干脆抬手拍向他的脸。
　　北云芷无奈：“沧海，越来越没规矩了……趁我快死了……居然爬到我身上抽我耳光……”
　　沧海趴在他胸口，将头埋进，恨恨地哭着：“不会的，你骗我，你又骗我……”
　　不知道哭了多久，沧海再次抬头时，北云芷已然闭上双目。
　　沧海只觉心口瞬时教人淘空。
　　定雪旋不放心地走近：“沧海。”
　　沧海摇摇头，抓着北云芷的肩膀，十指狠狠扎入：“你不会死的！师父！”
　　“疼……”北云芷吃力地睁眼，日光朦胧下，沧海正极度愤慨地抓着自己的肩膀，“你就那么要我死啊！”
　　沧海赶紧松手，又惊又喜：“没，你还没死！”
　　北云芷妩媚地笑着：“沧海，亲我下。”沧海愣。
　　北云芷重复：“亲我下，乖。”
　　沧海嗯了声，俯身，嘴唇擦过他冰凉的血红的唇。
　　眼泪一滴滴地顺着她的脸滑过他的脸。
　　待到沧海移开时，底下的人却再也没张开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