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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3 章 ...

  •   南行路上,风景如画,看尽了淡黄的槐花,又瞥见如荼的石榴花,伴着漫天的飞絮,蝉鸣四起。细雨中,看鱼跃水中,微风中,望莺燕斜飞。听菱歌泛夜,闻箫鼓琴瑟,折菖蒲留香,挽艾叶祈福。见过了星垂阔野,赏过了月涌江流,坐看暮云千里,笑谈碧海青天。
      雨化田淡淡地看着,却从不眷恋,亦不做停留。他着一袭白衣,目光静如秋水,昔日功过是非绝口不提,逢人问起来路,只答是混沌了韶华,方才记起了归乡之路。

      季暑之时,桂林南边一个山清水秀、宁谧祥和的小镇上,人们惊奇地打量着那骑在马上,风华无双的翩翩公子。连平日最娇羞的姑娘也忍不住望了一眼又偷偷再补上一眼,最后绯红着脸颊低下头去,欣喜着也懊恼着,生怕自己因多看了一眼而误了终生。
      就这样,在人们的瞩目下,雨化田用他一如既往的优雅姿态走回了这个偏远却真正是他归宿的瑶族小镇。人们看着他在远离人声的青山下,雇人建起了精巧的竹筑;看着他在筑边开了湾池塘引入山泉,又在里面种满荷花;看着他在院中移栽桂树两枝,在院落外围栽上垂柳数棵……人们注目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从未见他正眼看过谁。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山林中住了位白衣公子,喜欢独来独往,偶尔会到街上买些东西,但绝不与人多做交谈。他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赏荷,又或者泡一壶清茶在院中发上一整天的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清冷得面容上才会漾起醉人的笑意。又过了些日子,人们在街上也见不到他了,只知道他雇了个叫秦序的小厮打理生活起居,秦序逢人也不爱说话,顶多买了东西腼腆地笑笑以示礼貌,然后匆匆离去。
      渐渐地,人们不再去窥探他的生活,各自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上,那些倾心于他的女子也慢慢明白自己无法靠近他,终于拭去了眼角的泪,决心忘记这错误的春闺梦里人。
      斗转星移间,塘中只留得残荷听雨,斜风细雨不期而至,桂树抖着翠枝绽出零星的碎花,香远益清。斜阳下,寒蝉终于忘记了鸣唱,还来清静的仲秋时节。
      雨化田极爱南方的秋,雨落屋檐,叮咚作响,空灵中带着些活泼;落英缤纷,在空中打个漂亮的旋儿飘入水中,荡起层层涟漪,极美极淡,哀而不伤。
      他开始采撷桂花,收集露水,凭着年幼时的记忆试着酿香甜的桂花酒。
      一日,秦序卖了东西从外面回来,看雨化田又像往日一般拿着一卷书,坐在院中的石桌边看着,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您每日都做些相同的事情不觉得无趣吗?”
      雨化田抬头看向他,淡淡道:“不会,世上能做的事本就只有那么多,你还年轻,自然不懂其中道理。”
      秦序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开做自己的事去了,心里却觉得自家公子真是与众不同。他记得早些日子自己被雇来时,看到院中有荷有柳有桂树,自己也是忍不住问雨化田,为何不种竹子。结果却听那人不轻不重道一句:因为竹子孤直无心。从那时起,自己便觉得,这白衣公子,绝不是凡人,只是他的生活又过的那么单调平淡,确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八月十五,花好月圆,雨化田坐在院中的石桌边,静静望着通往林外的小径。
      皓月悬于夜空,倾泻下银白的光芒,丝丝缕缕自树木的枝叶间漏下,在地上投映出斑驳的树影。
      风起,水波荡漾,碎了一池月光,波光粼粼中,有人放下渐凉的茶盏,拂去衣上落花,带一身清冷,回了竹筑。
      石桌上,空余几碟精致的糕点,以及两盏紫砂茶杯。
      风过,茶凉。

      京城,灵济宫中,风里刀携一只酒壶醉卧院中,躺在石阶上,他对月饮酒,痴笑不止。
      “小文,敬……敬你!你,你最能……能喝!”
      “少棠……你的……你得喝。”
      “闻、闻人将军……喝!”
      胡言乱语着给许多人敬了酒,壶中的酒很快便要见底,倾倒而出,刚好一杯。
      醉眼朦胧中,风里刀执着酒杯呆愣良久,蓦然一笑,口齿含混道:“雨化田……呵、哈哈……雨化田……”困意袭来,他睡倒在石阶上,手中玉杯一歪,佳酿尽数洒落,缓缓流下石阶。

      三个月前。风里刀随闻人修到达哈密,用吐蕃公主从阿麻黑手中换回顾少棠和常小文。阿麻黑自知大势已去,第二天便带了自己的人马灰溜溜地跑回了吐蕃,而原本留守哈密的蒙军也早在收到巴克蒙图战败的消息时便撤回了河套平原。
      本以为还会有一场恶战,却不想如此轻松地夺回了哈密,闻人修感到有些好笑,摇了摇头,进到军帐坐到桌边,执笔开始写要发往京城的捷报。
      另一顶营帐中,风里刀看着常小文道:“也就是说,你还不打算放弃白上国?”
      “当然,即使不能光复西夏,也不能让那些财宝落入明军手里。”
      “我说你是脑袋不灵光吗?”双手往袖中一插,风里刀往帐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又不是没看到,外面好几万明军,你有几条命跟他们抢?”
      斜睨他一眼,常小文道:“老娘又没说要跟他们硬碰硬,不过,需要你帮忙。”
      狐疑地看她一眼,风里刀才开口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小皇帝给你的令牌还在吗?”
      风里刀在怀中摸索了一下,点头道:“在。”
      “那就好办了!”常小文兴奋难掩道:“既然我们有令牌,何不杀了那个将军,亲自调遣那些卫军帮咱们把宝藏运出来?”
      闻言,风里刀心中大惊,回头却看到顾少棠一脸平静,心知她是早已知晓常小文的想法,并且同意了。于是也定下神来,缓缓道:“这之后呢?你觉得我们三个能敌得过两万明军?况且,杀了闻人修,你又如何知道那些卫军一定会听我的?”
      得意地一扬嘴角,常小文回道:“你忘了老娘最擅长做什么了?我们可以让闻人修暂时不死,却又不得不移权于你。”见风里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又继续道:“你再想想,空下来的白上国地宫,不正适合做个巨大的坟墓吗?”
      暗自打个寒颤,风里刀对一直未开口的顾少棠道:“你……也同意这么干?”
      好笑地看他一眼,顾少棠嗤笑道:“天下哪有放着有钱买卖不做的道理?”
      犹豫片刻,风里刀起身道:“你们再让我考虑考虑,晚上来给你们答复。”
      “好,可要想仔细了啊。”翘着脚,常小文笑得妖娆风骚,顺手又抛出一个瓷瓶,“想好了便直接下手吧,等你的好消息。”
      接住瓷瓶打量了一番,风里刀一勾嘴角,痞笑道:“这么放心我?就不怕我去告发你们?”
      无所谓地耸耸肩,常小文靠在椅中,道:“随你,反正到时候连累的是你自己和顾少棠。”
      “算你厉害。”将瓷瓶收入怀中,风里刀走到帐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骄阳,掐指算了算时日,估摸着八月可以赶到南方,轻轻舒了口气,抬脚往闻人修的军帐走去。

      闻人修抬眼看向来人,招呼他坐下,随口问道:“卜公子有事?”
      “嗯,我想知道将军打算怎么处置常小文?”
      “当然是押往京城由皇上亲自发落。”
      “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以为这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吗?”
      缩起脖子,风里刀嘀咕道:“凶什么凶。”转了转眼珠,又道:“那皇上会处死她吗?”
      “如果她有心归顺,不但不会处死,还能给她安排个好去处。说起来,你也该去好好劝劝她才是。”看向风里刀,闻人修说得一本正经。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风里刀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将军之前不是和朝廷有血海深仇吗?怎么先下却成了大明朝忠心不二的猛将了?”
      浅浅笑开,闻人修起身踱步至大帐中央,道:“仇,的确是有,但新皇已经登基,而且又励精图治,我又何苦抓住过去不放。况且,先皇已死,我的仇也算是报干净了。不过,做了将军,我才明白,很多时候,流血是不可避免的,比如那些蒙军,他们此刻的心情又何异于当年的我?”自嘲般地笑笑,继续道:“我有阵子也迷茫得很,总在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知是对是错,想多了便觉得人这一辈子真是过得浑浑噩噩。但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本就没那么多对对错错,一人一个说辞罢了。我身为大明的将军,替天子威加四海便是‘对’,而这背后的牺牲,也实属无奈,为了家国而已。与其让战乱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天下早点太平。”转身望向坐在椅中的风里刀,闻人修不好意思地一笑,“本将军今天的话有些多了,卜公子还是忘了吧。”
      “不不不,将军说得有道理,大明由您这样的臣子,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觉得高兴。”风里刀一边称赞着一边悄悄将手中的瓷瓶藏入袖中。
      闻人修端起茶杯小啜一口道:“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啊?什么事?”心下一紧,风里刀慌忙答道。
      “你还打算到京城做官吗?”明明知道答案,闻人修还是煞有介事地问道。
      暗暗吁了口气,风里刀摇头道:“自然是不打算了,可皇上那儿……”
      “这个你不必担心,本将军自会向皇上禀明。”
      “那就多谢将军了。”
      “客气。卜公子既不打算回京城,想要何时动身前往南方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我本想救出少棠她们便去找他,现在看来,我似乎要留下再劝劝常小文了。”
      “何妨,不如同本将军一起去红石谷把事情办妥,然后回京走水路,也不会耽搁太久。”
      “好,就照将军说的办,顿了顿,风里刀又道:”茶凉了,将军还是换一杯再喝吧。”
      闻人修愣了一下,笑道:“行军之人,不在乎这个。”
      看着风里刀走出帐门,闻人修表情冷峻下来,用随身携带的银针插入杯中,而后将杯中茶水尽数倾倒在地上,用手擦了擦衣襟上的茶渍。

      走出军帐,风里刀把手从袖中抽出,将手中的瓷瓶打开,倒掉了里面的药水。看着透明的药水浸入地面,风里刀眨眨眼,暗道:那么一点剂量,应该不会有事吧。

      闻人修放下手中把玩许久的发乌银针,突然觉得有些倦怠,揉揉眉心,起身出了军帐。
      放眼望去,古木苍藤,西沉的金乌让人生出些许暖意。闻人修望着几双从南边飞来的鸟雀,表情渐渐柔和。
      若是没有这些纷争,该有多好,想来,那人也是真的厌倦了这无尽的争斗才会归隐而去吧。等哪天,自己也厌烦了,便也学学他好了。
      想着,闻人修兀自笑开,下一刻,却用手抵住额头,靠到了军帐上。

      鸦啼,日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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