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风]离心》容成九

27、第 25 章

　　一只穿着黑底金丝靴的脚从红木雕花屏风后踏出，伴着那人清冷得声音，在大殿中想起，“皇上又在调侃奴婢了，自那日以后，很多事情早已不在奴婢的掌控之内。”云淡风轻的声音，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人早已看透名利纷争。
　　“督主好境界，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只是，现下这般情形，督主又作何打算？”朱祐樘看着身着玄色蟒衣的人，一脸兴致盎然，仿佛在期待什么精彩的戏码。
　　那人不疾不徐踱步至大殿中央，缓声道：“依奴婢看，这对您来说，倒不失为一次练兵的机会。不知，皇上作何打算？”
　　两人对视一阵，各自笑开。朱祐樘从椅中站起，负手而立，开口道：“自然不能错失良机。”少年狭长的眼中，是闪耀着的慑人锋芒。

　　风里刀走到宫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远方的宫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旋即出了宫门。
　　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着，一直到行人渐少，风里刀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客栈。
　　进了客栈门，已是该吃晚饭的时间，有些意外没有看到王锐如往常一般等在桌边，风里刀便先行吃了晚饭，打算上楼收拾东西。
　　推开房门却看到王锐与常小文、顾少棠围坐在桌边。三人听到开门声同时看向风里刀，后者明显一愣之后才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都半个月了，你也不想着去找我们。”顾少棠半认真半调侃道。
　　听她这么说，风里刀走到桌边坐下，嬉笑道：“哪能啊，我这不是明天就要去找你们嘛，谁知道你们反倒先来了，今天刚到？”
　　“早来了，那天你们赶回京城后，我们本来是打算去红石谷的，可后来发现后面好像没有追兵，第三天便掉头回来了。“常小文解释道，末了还补上一句，”要不是她担心你，老娘才懒得回来。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把那车财宝送去老娘交代的地方。”
　　风里刀只当没听见她后面的话，看着顾少棠道：“你们几时进的城？”
　　“不久，我们赶到时你们应该是已经进城了，为保险起见，我们就留在城外想再观察一下形势。后来打听到雨化田被处死了，但也没见你二人出来，我们便怀疑你们是被皇上抓去了，商量之后决定多等等再进城。几日前进了城却找不到你们，一直到昨天晚上才找到。”顿了顿，瞥一眼风里刀才又道：“这不一早就追来了，等了你一天。”
　　轻轻笑了笑，风里刀解释道：“我去宫里面圣了，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面圣？你去面什么圣？”顾少棠皱眉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们也休整一下，明日我们便赶往红石谷。”
　　闻言，常小文率先站起身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老娘惦记那车东西。”说完便往门口走去，倏地像是想起什么，回身将一件东西抛给风里刀，“呶，他要老娘给你的东西。”
　　稳稳当当接住东西，风里刀看也不看便垂下手，“谢了。”
　　顾少棠和王锐见常小文出去了，也起身准备各自回屋。
　　和上门前，顾少棠突然开口问道：“昨夜的天灯，都是你放的？”
　　风里刀抬头看着她，笑道：“好看吗？”
　　顾少棠怔住，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和上门，也回屋去了。
　　仍旧是笑着望向门口，风里刀捏紧手中的东西，半晌，才起身开始收拾行囊，最后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佛珠放在叠好的衣物上，看了一阵，慢慢给包袱打好结，又拿过昨日从灵济宫带回来的花灯，点燃，望着灯上的两行小字出神。
　　只见被烛火映得半透明的灯纸上，用清隽整饬、侧锋如兰的小楷写道：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与灯上的画相比，这些字显然是后添上去的，墨迹尚新，但也有些时日了。
　　静坐着发了半个时辰的呆，风里刀吹熄灯，将其收回匣中，走到床边，倒头酣睡。一觉至天明。

　　翌日，天微微亮，风里刀一行人便出了客栈，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才出城门便看到闻人修带着一队人马，显然已恭候多时了。
　　勒住马，风里刀笑道：“闻人将军，让您久等了。”
　　“无碍，此处有禁军一百，均将随卜公子前往目的地，供您差遣。若是日后发现人手不够，可派人回报，本将军将再增派人手。”
　　“多谢将军。”
　　微微点点头，闻人修调转马头对在场的禁军高声道：“你们听好，卜公子身上有皇帝御赐令牌，他的命令便是皇上和本将军的命令，若是有人胆敢违抗，军法处置，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回头看着风里刀，闻人修又道：“卜公子，本将军送您一程吧。”
　　一踢马肚，风里刀纵马到闻人修身侧，“那便劳烦将军了。”
　　二人齐头并进，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常小文坐在马车中，放下掀起的窗帘一角，面色阴沉。顾少棠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闭上眼佯装睡觉。
　　沉默着赶了一段路，风里刀突然开口道：“闻人将军新晋骠骑将军，可喜可贺，在下也没什么好送给将军的，还望将军见谅。”
　　闻人修看着前方的路面，无奈一笑，回道：“卜公子何必这样说？若不是督主，哪来我这个将军？”
　　“也真是稀奇，明明是一伙儿人，怎么偏生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个仕途平步青云？”
　　听出他话里带刺，闻人修并不恼火，依旧语气平静地反问道：“难道卜公子觉得，在仕为官便是好事吗？”
　　有些嘲讽地笑笑，风里刀回道：“以前，在下并不这么想，但是，就连雨化田这般聪明绝顶的人都经不住这权势的诱惑，以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在下，也不免好奇，想尝尝这权势的味道。”
　　侧头看向风里刀，闻人修蹙起眉，慢慢吐出一句，“在你心里，督主便是个因贪恋权势而死于非命的人吗？”
　　垂眸沉默半晌，风里刀抬头看向远方，淡淡道：“是，也不是。”顿了顿又道：“在我心里，他只是个失路之人，而我，要替他走完他没走的路。”
　　闻人修转过头，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风里刀勒住马，看向闻人修，微微欠身道：“多谢将军相送，还请您留步，便送到这儿吧。”
　　“不必多礼，卜公子早去早回，告辞。”调转马头正欲回城，闻人修又回首道：“有一事还请卜公子思量思量。”
　　“将军请讲。”
　　“您走的，当真是督主想走的路吗？有句话不知公子听过没有，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不待风里刀回应，闻人修便策马绝尘而去。
　　听到马蹄声渐远，常小文“哗啦”一声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径直走带风里刀马前，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会带着卫军？”
　　风里刀收回望着闻人修背影的目光，脸带笑意地看向一脸怒气的常小文，回道：“哎呀，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儿也不……”
　　“少给老娘废话，说重点。”
　　“好啊。”风里刀收起笑容，无所谓道：“人多好办事，找几个苦力而已。”
　　“屁话，你上哪儿找苦力不行？找到当今圣上那儿去了？”
　　风里刀俯下身，低声道：“白上国那么多东西，你少拿一点又不会怎样，帮帮忙，我还想靠这个从皇上那儿捞个一官半职，大小姐，你先上马车，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恶狠狠地等了风里刀一眼，常小文终于转身回到马车上。
　　长舒一口气，风里刀抬手示意继续前进，一队人马整整齐齐地西行而去。

　　与此同时，京城内奉天门处，朱祐樘立于五凤楼前，面对着阶下一万禁军，神色肃然。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仍旧清寒得很，冷风拂面而来，吹在朱祐樘未见笑容的脸上，更显凛冽。
　　终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少年帝王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来人下马，快步走到朱祐樘面前，抱拳跪地道：“末将来迟，请皇上恕罪。”
　　“将军请起。”朱祐樘抬手，示意安远将酒器呈上。
　　“谢皇上。”闻人修站起身，接过朱祐樘递过来的酒杯。
　　“这是朕继位以来的第一场战役，希望将军打得漂亮。这杯酒，权当为将军践行。”
　　“末将定不负圣望。一年之内，定当凯旋。”
　　“好！朕，等着你的捷报。“朱祐樘目光如炬，狭长的眼中，神采飞扬。
　　仰脖将酒一饮而尽，奋力将酒杯摔碎在地上，闻人修前走两步，仗剑出鞘，高声道：“扰我疆土者——”
　　“杀——”
　　“为我大明朝——”
　　“战——”
　　在禁军的一片高呼声中，闻人修回头看到朱祐樘慢慢点了点头，于是走下殿前阶，翻身上马，带着军容整肃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奉天门。
　　朱祐樘看着一身戎装，骑马跟在闻人修马旁的人影渐行渐远，终是转开目光，看向天边。良久，朗声道：“安远，摆驾文华殿。”
　　“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西出阳关，各安天涯。朱祐樘兀自一笑，迈开脚步，身后，天风浩荡。

　　惊鸿一瞥，十年一梦。
　　是时候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