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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言阳孟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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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粉墙灰瓦,青石板桥,清波粼粼,顺着翰林江一路南下,沿途丽景应接不暇,山水如画佳人若仙,烟雨江南,整一个流连忘返。翰林江上不乏雕楼画舫,朱漆翠瓦,顺着绿波悠悠而下。纱幔薄幕,隐隐透着女子们窈窕身姿,轻歌曼舞,丝竹莺声不绝于耳。
“哇!这就是江南……”岳初夏双手撑着木墩立于船头,看着往来船只繁荣之景,或是商贸船队,或是歌女舞姬,言笑晏晏,骚首弄姿。
烟暮雨立于一旁,瞧着岳初夏欣喜的神情,心中不禁欢愉,叹道:“我在青阳这么些年,未曾如此坐船游翰林,竟是这般美景!”
岳初夏转头笑着看她,脸颊粉红,吹着春风,更显剔透,她笑道:“我从未到过江南,不知这江南之地真真是画中仙境一般,瑶池蓬莱也不过如此吧!”
公孙子扬双手抱胸,斜靠着船舱,瞧着二人,低声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们。不过话说,那岳丫头怎么跟着咱们来青阳了?该不会准备跟着咱们去言阳吧!”他慵懒的抬眼瞧了下身旁迎风而立的孟子安。
孟子安不理会他,只是神色清淡的看着前方那藕色身影,轻声道:“烟姑娘,岳姑娘这江上风大……”
春风拂面,带走他的轻声细语,飘散在空中。烟暮雨似是听见,转头绽开笑容,却是旖旎风情,不输于这山水之间,孟子安微微一愣,眼神竟柔软几分,他薄唇微笑,衣袂翻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当年离开青阳,十里金桂飘香,如今归来,两岸柳枝缠绵。一别经年,烟暮雨此时心境也如诗中所说那般,只是身边人却不似当年,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宏远镖局是青阳知名的镖局,烟暮雨先前也有所耳闻,光是看这镖局招牌便觉气势,遒劲的草书题着四字:宏远镖局。宽敞的厅堂细致的摆放座椅,墙上正中挂着一幅山水画,布置的仅仅有条,也衬托出镖局的管理有方。
“少侠,姑娘们请!”李成南抬手道,此番有惊无险的回到青阳,心中大松一口气。
四人在下方依次坐开,刚一落座,一十三四岁的丫环便端着托盘出来,小心翼翼的上了茶,李成南定是提前派人通报,这茶水才如此及时,不禁让人感叹宏远镖局的细腻心思。
李成南上坐左首,笑容满面,声音洪亮道:“李某一行得二位少侠相助,万般感激,这青阳城虽不比言阳那般繁华,但也不乏美景,二位少侠尽管开口,李某自当尽地主之谊。”
话落,孟子安起身抱拳一礼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子安先谢过李镖师。只不过心中挂念家母病情,不便久留,还请李镖师见谅。”
平时向来不羁的公孙子扬此刻也是点头应和,李成南了然,只好道:“如此这般,李某也不留少侠,还请四位在府上用过午膳再赶路吧!”
这时,门外走来一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满脸络腮胡子,步履矫健,面带春光,他一边道:“李兄!好消息啊!”
他这才瞧见坐在一旁的四人,疑惑道:“诸位是……”
李成南急忙起身走向男子,介绍道:“这几位便是路上救我镖局众人性命的少侠!”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立刻便是一礼,道:“在下汪石,是这宏远镖局的总镖头,谢过几位救命之恩!”
李成南便拉住汪石的胳膊,道:“你如何这般急躁,快给各位讲讲是什么好消息!”
汪石走上前,一口喝干茶盏中的茶水,右手拍桌道:“言阳程府准备花五百两银子护镖!”
“五百两!”李成南脸上立马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在他们这一行里可是个大数目,肥差啊!他急忙问道,“可曾雇了人家?”
汪石难掩心中喜悦道:“就是未曾,这才赶来告诉你!”
孟子安思忖道:“汪镖头,可是程老将军府上?”
汪石道:“正是!”
公孙子扬倒在一旁好笑道:“哦?程将军何时这般财大气粗?”
众人皆知言阳程府的程可安老将军,年幼时便跟随先皇征战沙场,少年将军,鲜衣怒马,战功赫赫,协助先皇攘外安内,拓展疆土,更是在吞并羌周国中立下汗马功劳。可谁知,羌周国一战后,正值壮年,本应平步青云的程将军,却一纸奏折上呈先皇,请辞告老还乡。先皇念及程将军的丰功伟绩,特封镇南将军名号,不握兵权,可归故里设府,保将军名号。
程老将军向来清廉,是怎样贵重的物品让他不惜重金广招镖局?这一手明摆着告知天下他程府有价值连城之物,却不像是寻常人家掖着藏着,或者说是这一招颇有引君入瓮的意思。
在烟暮雨记忆深处,除了娘亲的血海深仇,还有那深深宅院中的人情疏离,那少不更事的岁月中,模糊攒动着的冷漠面孔。
言阳,程府。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带着童年挥散不去的阴影,并未随着那一年的大雪埋葬。望着城门上斗大的言阳二字,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却像被剥开的伤口,鲜血淋漓,烟暮雨心中绞痛,她多么想逃离这个地方,却不得以一遍遍告诫自己,若不敢面对,又如何成长?
孟子安注意到烟暮雨脸色苍白,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关切的问道:“烟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烟暮雨稳住心神,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道:“无碍,也许是旅途劳累,休息片刻便好。”
岳初夏走在最后埋着头,心中纠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孟子安回头瞧一眼她,温和道:“岳姑娘若是无要事,来孟府坐坐可好?”
这句话仿佛救命稻草,正好解了她现在的窘境,岳初夏急忙抓住,抬头展颜一笑:“好!多谢孟公子!”
还未到孟府正门,便见前方跑来一少女,面容姣好,五官清丽,看着煞是活泼。身着石榴红裙衫,一眼便知上等布料,精致绣工,价格不菲。
“子安哥!”她清脆的声音唤道,一到面前,便双手环住孟子安的胳膊,丝毫不曾理会身后几人。
公孙子扬瞧着皱了眉头,却不忘调笑道:“小丫头见着我也不打招呼,只顾着你子安哥。”
那少女哼了一声,也不回头,自顾笑着跟孟子安说话。
孟子安面色如常,不着痕迹的抽出胳膊,对着少女道:“抚荷,这两位是烟姑娘和岳姑娘。”
那少女只好转头看一眼烟暮雨二人,撇撇嘴,也不搭话,回头又像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道:“子安哥,这次怎么出去那么久?”
孟子安回道:“路上耽误了些日子。”
岳初夏见这少女如此傲慢,心中便不悦,问道:“公孙大哥,这是……”
公孙子扬无奈的摇摇头,低声道:“叶丞相府上的千金叶抚荷,你们不用理会她,小姐脾气惯得。”说完看看岳初夏,又道:“是我见过的比你脾气还怪的人!”
“你!”岳初夏闻言瞬间羞红了脸。
进了孟府,孟子安好不容易打发了叶抚荷,还惹得那丫头一脸不高兴,他总算松了口气,询问烟暮雨道:“烟姑娘可要先休息休息?”
烟暮雨摆摆手,脸色已比刚到言阳时好了许多,她道:“不碍事,子安可否先让我见见令堂?”
孟夫人的寝室在孟府的深处,走过荷塘曲径,才瞧见一座园子,静谧的立着,仿若无人之地,孟子安解释说孟母多年抱病,怕人太多嘈杂扰了休息,便搬到这处幽静之地。
烟暮雨缓步走入内室,瞧见一中年女子闭目躺在床上,本应也是风姿绰约,无奈一副病容,很是憔悴。烟暮雨细细打量孟夫人,面颊暗红,口唇青紫,双眼紧紧的闭着,像是痛苦至极。
她轻声问道:“子安,府上可有针灸用的银针?”
孟子安转身从外屋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的躺着一套崭新的银针,他道:“大夫嘱咐可时常替娘活动经脉,便一直留着这针。”
烟暮雨接过木盒,真待伸手,又踌躇片刻,转头道:“子安可否在外厅等候,我想独自为孟夫人施针。”
她心中是有顾虑,若是当着孟子安运气给孟夫人,聪明如他,自是可以看出她的武功套路,自己的身份便暴露了,只怕他孟家地位,这朋友也做不了了,还会处处不便。
待孟子安出去,烟暮雨暗暗定神,抬手抽出四根银针,纷纷施于大陵、内关、支正,太冲四穴,随即又运气顺着四针缓缓送进孟夫人体内。烟暮雨感到手下身体似乎微微一动,便停手观察片刻,见孟夫人眉头似乎微皱,不似之前沉睡之状,她呼出一口气,轻轻的取下了银针放好。
“姑娘是?”烟暮雨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她急忙转身,看着孟夫人双目缓缓睁开,面色似要红润许多,只是身体还是太过虚弱,坐不起身。
烟暮雨轻声道:“夫人可觉得舒服一些,我去唤子安进来。”
孟子安听闻孟夫人清醒过来,心中惊喜,急忙步入内室,烟暮雨瞧着,便退出屋内,缓缓的关上门。她靠着木门而立,抬眼望着湛蓝天空,暗暗叹道:这浓浓的春意,真是让人乱了心思。
室内,孟夫人瞧着儿子,面色愉悦,气色看着更是好了许多。
孟子安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坐在床沿,喜道:“娘,可好些?”
孟夫人点点头,声音仍有些嘶哑,道:“可是刚刚那位姑娘替我医治的?”
孟子安道:“正是,娘亲可觉不适?”
孟夫人试着活动下身体,道:“身上几处有酸胀感,却又有丝丝凉意,甚是舒服。”
孟子安脸色难掩激动,直道:“将来若是好转,也可多出去走走,真是谢谢烟姑娘了!”
孟夫人面容暖和,微笑道:“这烟姑娘是何许人?”
“几年前我偶然与烟姑娘相识,这次前去雨泽,又恰巧碰到,烟姑娘曾救过我一命,她听说娘身体有疾,便道来看看是否能帮上忙!”
孟夫人看着儿子喜悦的神情,眼神中却流露出柔情款款,估摸着道:“子安,可是喜欢人家姑娘?娘还从未瞧过你这样的神情……”
孟子安闻言一愣,耳根浮出一晃即逝的红晕,眼神游离,忙道:“娘哪里话,烟姑娘对我有恩,如此而已。”
孟夫人也不继续问他,只是叹了口气,道:“子扬可是回来了?”
“娘,如何知道?”
孟夫人眼神中露出忧虑,她缓缓道:“我算着这几日,便是清明了。”
烟暮雨一人在园中散步,她伸手活动筋骨,这么一折腾,还真是有些疲累,正道去休息片刻,却被迎面跑来的岳初夏拉住胳膊,岳初夏一脸欢快道:“雨儿,咱们去城里逛逛可好?我真想见识见识这云涯州的繁华之地。”
烟暮雨还不及推脱,便被岳初夏拉拽着出了孟府。
言阳街上果真热闹,小贩的吆喝声,周边林立的宅院,擦肩而过的华盖软轿,无一不在彰显着言阳的富贵大气。岳初夏仿佛山野丫头进城,对街边各式玩意儿都好奇不已,只觉眼花缭乱,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好把这言阳看的透彻。
烟暮雨对言阳仅有童年的记忆,只道当时年幼,家教甚严,也极少在外面玩耍,今个出来一趟,也颇为新奇。
岳初夏此时正流连于一个首饰摊位,左手看看右手摸摸,都觉得甚是漂亮,一边还不忘拉着烟暮雨过来瞧瞧,烟暮雨正待过去,眼底闪过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她一惊急忙转身,却见那一角黛蓝长袍缀着朵朵金桂,瞬时隐在一条小巷中。
若是当年不离,并不知原来这般在乎,若是今日不遇,并不知原来这般思念。烟暮雨心中像是被重击了一下,呼吸停滞,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小巷,她怎会认不出那个身影?她怎会不记得那件长衫?本以为再见,只如故友重逢,怎知却难以自控,她情不自禁的迈出脚步,朝那条小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