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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遗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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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请阅当LOLI二号穿越成了赵构
我挣脱蒙寐黑暗束缚,于这个世界初一睁眼,就见眼前陈设布置,规制很是熟悉。低头见自己身上穿着曲心方领缂丝襕袍,腰间系着螭纹玉佩----正是日后赵构心爱之物。
激动站起的身子撞到了书案上,我环顾左右,冲到铜镜前,看着赵构的脸,竟然是个狭长凤眼,面白无须二十出头的青年----仿佛是初见岳云时,他的年纪。
我捂住口,眼泪肆意奔涌。
回来了,回到缘起一见钟情的更早之前----这时的云儿,还是个孩子。但我能再见到他,伴他一生一世-----
“云儿!云儿!!”我脱口而出呼唤他。惶急的心怦怦直跳,一时竟团团直转,恨不得马上拔腿冲出去,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
面目也年轻许多的蔡公公循声上前,为我拾起散落在地的奏折。
我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一本被原本赵构重重画了鲜红淋漓一把叉的书柬上,一看之下大惊,我立即劈手拿起详读。
“臣愿陛下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我认得这内容笔迹。这不是岳飞在赵构登基初始的慷慨上书吗?
那现在,就是建炎年间,我竟然回到了赵构此生与岳家最早纠葛的一刻。
正发怔又听得人报,丞相觐见。
丞相?这个时候应该是李纲?他是个能担当大任,坚决抗金的人物。
虽然一心惦念着岳云,但我仍然迅速端正衣冠,和颜悦色道,请----请丞相来。
当夜,再盯着岳飞的上书良久,只瞧着他的字迹,我仍然免不了气血翻涌----我死之后,岳飞定是尊荣一世,不知他可会察觉,保家卫国开疆辟土的手上,也沾了我和岳云的血?
自嘲冷笑一声,我做出了依旧以越职的由头罢免他武翼郎、御营前军偏将一职的决定。
他在愤慨中,离开了我眼皮子底下的应天府,又经人“提点”,去投奔留守东京的队伍。
而我简短地安顿朝政人事后,改元为绍兴年,慨然应下丞相李纲对皇帝“御驾亲督以抗金”的请求,征集彪悍御营军士随驾,私心实为寻找岳云,循着从前听他说过幼时经历的蛛丝马迹,一路寻来。
公元1129年冬。河南境内,纷飞大雪下,我终于能将遗失的瑰宝,重新拥入怀内。
岳云拧着身子,眉头皱成一团。好容易挣脱滑开我,但他的手,已被我牢牢攒在手心中。他甩不开,自由不得,一脸倔强紧捏成拳,另一手,却悄悄地探向腰际。
我不但不放开他犹带稚嫩的拳头,更仔细捧到嘴前,呵了一口热气,反复摩挲。忍着哽咽转头大声对众人道,“忽然想起,汉代名将卫青,在年少时独自投奔母家----这孩子小小年纪也一般颠沛流离,或许正是上苍要刻意磨砺吧。”
众人自然称是。
我又给岳云拉紧大麾,不动声色将手按了按他胳膊,轻轻道,“我是河南府的宗室子弟,如今受官家恩遣,率众前往东京留守司共赏抗金之计……好孩子,你可愿与我同路?”
此刻,这生命中最挚爱的人,犹是个小小少年,但终于能再次握住他的手----我的心怦怦直跳,应是欣喜若狂,却为何语带哽咽颤音?
岳云瞄了瞄四周的军士,似在推测我说的真假。眼神落定在我身上-----我麾衣下穿着极难锻造的青搪羌冷甲,雪光映得护心镜锃亮溢彩,岳云的眼中也仿佛有光芒顿生。
此时岳云不过十岁,竟然还不及我的腰际高,衣衫褴褛身形单瘦。我蹲下身对着他,轻声道,”好孩子,你可有兄长父亲身在军中?若有,不若随我一起,好方便打探消息。“
岳云又想了想,终于简单道,“好。”
我握紧他的手,不让他抽走,转头对小蔡道,“牵马来。”
军士很快将我的那匹鞍缰整齐的高头青骢马牵了来,辔头上银铃在风中发出悦耳动静。岳云一见,也暂时忘了要挣脱,巴巴地瞧着很是眼热羡慕。
“好孩子,可骑过马?”
岳云点点头,又略垂首道,“爹爹抱我骑过几回。”
我便柔声道,“如此甚好,我扶你上马,先如你爹爹一般护着你……待你何时能自己驾驭了,便赠你一匹可好?”
岳云哦了声,又一副渴慕模样直直望着大青骢马。
我此时才松开岳云,自己翻身飞速上了马鞍,驭着这温顺的良马略转一圈,便对全神贯注看着我举止的岳云再度伸出手----“来吧?”
岳云被我拉上马镫,他自己跨在马背上略调整了整,就放开来,有些惊喜地伸手去摸马背鬃毛。
我又覆上他的双手,在他耳边低语指点道,“来,随朕一般握紧缰绳----”
我的下颌几乎抵着他的发髻。发丝轻痒,如人心动,他浑然不觉有异。我抬手擦去落在他发间的雪花,“走!!”
一声喝令,众人齐行。我们往扎营之处奔去。冰凉夹着大颗雪粒的风吹打在皮肤上如刀刮,岳云手臂紧绷,全神贯注伏在我身前的位置,又终是不自主地,任我将他单薄的身子不着痕迹地拥入怀中。
待到了营地,我始终未曾放开岳云的手,固执地牵着他往自己的营帐走。纵然他几次三番试图挣力,到底扛不过正当盛年的赵构。
半途我稍停下,对着近侍吩咐道,“将随军所带的粮草,均出一部分来,做成汤饼派人分给那群百姓----别忘了秩序,切莫闹出哄抢打架之事。”
岳云听了这话,终于驯服了几分。任由我牵引着走入了暖融融的帐篷中。
炭火烧得哔啵响,我墩身为他解开系在脖颈处的麾衣扣子,一边缓缓随口道,“好孩子,方才听说你是要把吃的分给别的女娃儿是吗?”
他不吭声,乌溜溜的瞳仁儿开始打量所见的布置----视线在高悬着的一把黑檀□□上停住。
我想摸一摸他的发髻,岳云扭头避开。我面色不改赞他道,“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抿抿唇,并不回答。
我也不急,自顾自对他笑道,“小兄弟,只管称呼我为,赵九吧。若你愿意,叫九哥也行。”
他微微点了点头,仍是站在帐中央,对我示意坐的小几视若无睹。
我瞧岳云仍然一手略略按着腰际,仿佛可以随时发动攻击。便干脆自己坐在圆凳上,离他保持一段距离,温和问道,“小兄弟,你身上带了什么吃的?能给我尝一尝吗?”
岳云皱了皱眉,但总算从内襟中掏出一个小布褡----过程中不小心掉出个脏污的小荷包,他急忙俯身捡起,仔细吹了吹灰尘,又急急忙忙收回怀中。
这定是刘氏的手工。
心里这么判断,我不动声色,只含笑着看向岳云递过来的东西:布囊内,是一块黑黝黝的豆饼。
我郑重双手接过,对着岳云的凝视目光,面不改色地掰下一块就往口里送:这大概是喂牲畜所用的杂豆麦糠磨成,没有盐味粗粝如咽木屑----我瞅着他,心里酸涨难忍。
岳云见我果真吃,愣住了。
咽下最后一块,我伸出袖子一擦自己的嘴唇,拉起他的手腕刚要说话,就见小蔡公公已经张罗好了热腾腾的饭食送进帐内。
本来在行军途中,皇帝膳食已经是简得不能再简,但羊肉饼,糖肉馒头,馄饨等冒出的香气竟是岳云前所未闻,更别提那看上去金黄雪白,垂涎欲滴的饱满色泽----他明显喉咙滑哽,咽了一口口水。
我先捧起一碗羊肉胡辣汤,吹了吹,和蔼地递给岳云,道,“你的干粮被我吃了,现在你就吃点这些吧。小心,别烫了舌头。”
香气扑面,岳云咬了咬嘴唇,身子略略往后挣了挣,直直盯着羊汤却没有伸手接。
我低声哄他道,“没事,没事,很好喝。”说着自己端起碗,喝下一大口。见他直勾勾盯着我,便又是一笑,用勺子舀了干脆送到他嘴边,“好孩子,你吃饱喝足了,才有体力去寻爹爹不是?”
岳云迟疑间,本能已经占据上风,张口露出细细白牙,含了瓷勺----突然瞳仁一亮,他显出吃到不敢置信美味,连吞咽都忘了的模样。
“来,乖……”
我将碗和小勺子小心翼翼放到他手前----岳云接过,终于埋头大肆苦干,连汤带肉风卷残云一会就喝了个精光。
我转头一示意,蔡公公立即从热水中绞了一把毛巾递给我,我搭在手上,轻声道,“好孩子,给你擦一擦手,桌上的饼和馒头,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岳云一声不吭任我给他擦干净手,飞速伸出胳膊,拿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馒头,就往嘴里啃。
“别急----”
我顺势走到他身前,给他又揉了一把脸:岳云此时面黄肌瘦,但鼻梁眉目,已现日后俊美英武----可眼前忽然闪过这张脸上疤痕累累,眼含泪光凝望我的模样,我心中一抖,手里的帕子都掉在地上。
我极力掩饰心事,但眼中酸楚热意按捺不住地涌出,拾起帕子我咬牙吩咐道,“你们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说完飞一般地夺步出了帐门。
外间大雪纷纷洋洋,像极了隔世岁月记忆里,最寒彻心肺的那个冬日----不!不!!
我忙低头看自己的手,没错----他冻得冰凉的小手,已被我捂着,牵着,再度泛出暖意。
此生此世,护他疼他,万万不要再害了他,心中念念待他长大和他双宿双栖!不是吗?我祈求愿再为赵构时,就已经发誓,若再来一世,重生一回,他那般耀眼的风华,决不能在年纪轻轻便陨落。我,我甘愿终此一世,不为情侣。
终此一世,不为情侣。一遍遍念着着如紧箍咒,强行收拾好心情,等我再回到帐篷中,就见岳云已经吃饱,正一脸稀奇地将漱口用的香茗咕咚喝下。
我摆手示意蔡公公住嘴,和蔼道,“朕今夜要处置一些军中事务,怕是不回来睡了……你服侍这孩子梳洗一番,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明日还要赶路。希望这孩子能早早和家人团聚。”
说完又瞧着岳云的脚,他依旧趿着破烂不堪的草鞋,裤子单薄----我温和道,“好孩子,冬日甚冷,可军中一时没有你的尺寸……你先穿我的棉靴将就几日,可好?”
他点了点头。
小蔡机灵地很快献上一双崭新地属于赵构尺码的靴子,刚要给岳云套上----我阻止,道,“去找块厚实羔绒皮来,烘得暖暖地再给这小官人垫在靴底,再用麻线束好靴筒。如此,他便能自由走动。”
小蔡领命。一时半会后,又打来了盛满热腾腾水的木盆,供岳云清洗。岳云踟蹰一刻,还是脱了草鞋,将双腿伸入齐膝的水面。
他头发散乱不堪,本要由小蔡殷切打理梳髻,他却推手挡了,固执道,“我自己会。”
我微笑一笑,将手中握着的牛角梳递给他。
岳云三下五除二,就自己梳了个歪歪斜斜的小髻,并用麻线捆好。
我见状又轻声道,好孩子,你困顿了就只管睡吧,不会有人来搅你。我今夜也另外有事,你……对了。
我从笼箱内,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将一把鲨皮为鞘,精钢所铸的鱼肠匕首“铮”地抽出,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发,对着锋刃一吹,立时成了两截。
岳云顿时目光发亮,羡慕瞧着微微张开了嘴。
“好孩子,这个送你护身,比你现有的好用一些。”我边说边将匕首递过去,眼瞅瞅看着他的腰际----岳云接过,低垂眼睫,终是伸手将自己原本藏着的武器掏了出来。
我仔细端详,原来岳云幼时所用防身之物,只是一小截折断了的枪尖----一看就知道是军营中的废旧之物。
我又轻轻开口道,“好孩子,这个送给朕交换可好?”
岳云摇头断然拒绝,“不行,这是从前我爹爹送我的。”说完他瞧着我,像是又终于觉得我可靠可信了一些,主动道,“赵……九哥?”
我如听天籁,立即应声,“好孩子,何事?”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轻声道,“多谢赵九哥。”顿了顿,又道,“我叫岳云,爹爹岳飞,是平定军广锐营中的人。”
我道,“好,好……”摸摸他的发髻,“唤你云儿可好?”
他想一想,点了点头。
这个夜晚,我按捺着心头万般情愫,再不去拥抱搂紧他,只仔仔细细,为他打理琐事,务必让他安心舒适----更是我对今后下定的决心。
床褥加铺了羊毛垫,更用被中熏炉熨烫得暖融融让他睡进去也不冷。岳云心满意足跐溜卷着被褥躺下阖眼。
那把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匕首,被他安心地枕在了脑袋下。过了一会,我屏息看他,因风雪甚大,给他再扯上裘衣掖好被角。
岳云迷迷糊糊眼帘微微动了动。见是我,轻轻“嗯”了声,转头抱着被子似又睡了过去。
我伸手,多么想触碰他的发髻眉眼----又生生顿住,收回紧握成拳,束在身后。疾步闪身,冲出了内帐。
不管不顾跟随着我的内侍军士,我冲到不远处一棵树木旁,眼泪簌簌直流----我哭着伏倒在树干上,痛快淋漓,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