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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碧血剑(二) ...

  •   如此又过了两三月时日,方羽和袁承志二人应了穆人清的吩咐,从哑巴手里接过了照料这两只大猩猩的差事。

      方羽对驯兽的兴趣倒不是很大,只每日里给些吃的便算完。白日里大多还是去瀑底练剑,偶有兴致便和木桑道人手谈一局;夜晚有时会跟袁承志秉烛夜谈,有时契机来了,也会去静室里打熬真气,增进修为。

      倒是袁承志,许是心中有些疚意,亦或是少年心性,对俩猩猩照料得颇是周到:每日用金疮药敷伤,早中晚都喂食些新鲜果子,不多时便消弭了双方之间的仇怨。

      这俩货记吃不记打,仅数日的功夫就忘了袁承志伤它们的事,闹闹腾腾地和袁承志打成了一片。便是后来被解了绳索,它们竟也没逃走,反倒是安心在这里住下了。

      这一日方羽从山下购了粮油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竟是一个人也无。

      “奇了,今日大家都上哪去了?”方羽心中诧异,将背上的粮油卸在了厨房了,转身出门寻人,不多时便在峰西绝壁处找着了。

      穆人清独坐在崖边的方石上,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物件,还不时捏起来对向日光,映出一抹璀璨的金芒。

      木桑道人则半蹲在地,刚给“小乖”上完药,正撕扯着布条给它包扎着掌上的伤口。袁承志和“大威”则在一边关切地望着。

      “大威”和“小乖”是袁承志给两只猩猩起的名字,雄的叫“大威”,雌的叫“小乖”,让人不禁失笑。其实依方羽初见这俩货的印象来看,大威爱装可怜,小乖脾气暴躁,这俩名字倒过来唤方才贴切。

      “咦,师兄,你回来了?”袁承志见木桑道人给小乖处理好了掌上的伤势,这才长松了口气,抬头一看,竟不知方羽何时已到了近处。

      方羽先是向穆人清和木桑道人行了礼,这才转过身来,习惯性地敲了敲袁承志的额头:“我近了身许久才发觉,你这反应可真够迟钝的,若是贼人来了……”

      袁承志不服气地撇撇嘴:“这不是有师父和木桑师伯在嘛。更何况,师兄你这么疼我,又怎么会加害于我?”

      方羽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拍了拍袁承志的后脑勺:“你啊,什么时候能长点心……”

      袁承志只是傻笑,然后跟方羽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原来,今日小乖在绝壁上摘果嬉戏,不留神便掉落了下去。幸得它两条长臂攀在了山壁上的一个洞穴里,方不至于真个坠落到四十来丈的崖底。这才给了袁承志反应的时间,将绳索扔到下面,和哑巴、大威一道将它拉了上来。

      而令人惊异的是,小乖从下面经历了这么一遭,回来时掌上竟扎上了两枚三寸来长的暗器。经它手舞足蹈地一番比划,原来是在长臂攀入山洞时刺上的。

      “喏,就是这个,另外一枚在你师父手中。”木桑道人用小刀将那暗器上的青苔污垢挑去,然后随手递给了方羽。

      方羽接过一看,这暗器长二寸八分,形似昂首吐舌的细蛇,蛇舌尖端分成双叉,每个叉都有一个倒刺。蛇腹上还刻着一个浅浅的“雪”字。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暗器竟是以黄金所铸,其上秽土一去,迎着太阳发出黄澄澄、金灿灿的毫光,卖相颇是不俗。

      袁承志也凑过来看,左右打量了一会儿,啧啧称奇:“这暗器原来是金子打的!使用这暗器的人好生阔绰,这一出手怕是就得一两多金子吧?”

      木桑道人转身望向正摩挲着另一枚暗器的穆人清:“我素来以擅用暗器自得,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暗器也都有所耳闻,唯独这金蛇小锥倒是头一回得见。老穆,你可认得出来?”

      穆人清叹息了一声,道出了来历:“这是金蛇郎君夏雪宜的金蛇锥!”

      方羽闻言眉头一拧,那种诡异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这是他在袁承志后第二个觉得耳熟的名字,但依旧记不清来龙去脉。

      袁承志见穆人清与木桑道人两人神色郑重,不由好奇道:“师父,金蛇郎君是谁?”

      穆人清却并不理会于他,只和木桑道人小声攀谈了一阵。

      两人间的话题无外乎仇杀、报复之事。袁承志年少不经世事,很多话都听不大懂,方羽闻言却大略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穆人清二人很快便停止了交谈,一脸忧色地望向崖下的那处山洞,欲言又止。

      方羽见状,忙顺势接过了话茬:“师父,那金蛇郎君夏雪宜的独门暗器,怎的竟然出现在了这山洞里?”

      穆人清也自疑惑:“此事确实颇多蹊跷,尚待查证!总不至于那夏雪宜没死,避仇逃到了这山洞里罢?”

      木桑道人反驳道:“那夏雪宜是何等人物,岂屑于做这等缩头缩脑的事情?更何况他久不在江湖出没,人人皆道他已断送了性命。纵没死去,又何必不远千里从江南躲到这苍莽华山来?”

      方羽眉头微拧,略一思索道:“是或不是,下去看看便知。师父,不如我和承志两人先下去看看,探明了洞中的始末,回来再作计较?”

      袁承志猛地一拍手,笑道:“师兄所言不差,我们先下去瞧瞧,回来再禀明师父和师伯好了……”

      穆人清点点头表示应允,示意两人在腰上缠上绳索。

      木桑道人却觉不妥,蹙眉道:“不可,方羽和承志实力尚浅,若遇危局恐有不测。我这做长辈的轻功还行,修为尚可,便先下去一探吧。”

      穆人清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还是我下去……”话没说完,那边木桑道人已将麻绳系在腰间,一手持着精钢棋盘,一手扣着三枚棋子,轻身往崖下掠去。

      穆人清无奈,只得命方羽二人拉好绳子,自己则俯身到崖边密切地关注着木桑道人的动静。

      不多时,木桑道人自峭壁下窜了上来,棋盘中托了一大把金蛇锥,脸上尽是无奈的神色:“那山洞洞口太小,钻不进去,只摸到了这些,当是夏雪宜所留。”

      方羽心生疑窦:“不知此人将这些物件放在此处,究竟是何用意?还需弄个明白,方可免生后患!”这么想着,他打量了一下木桑道人的身形,又瞧了瞧自个儿,问道:“木桑前辈,你看我可进得去么?”

      木桑道人绕着方羽转了一圈,摇摇头:“你不行,身形还略显厚实了些!”

      方羽只得放弃。他如今年近十六,正是迅猛发育的年纪,身子已经慢慢长开,再加上经年习武,虽是练得内家真传,不至于同那修炼外家功夫的汉子一般满身横肉,肌腱虬结,却也并不单薄。

      一旁的袁承志忽道:“师伯,我行么?”他十四岁不到,刚刚开始抽个儿,矮倒是不矮,身形却有些跟不少,显得十分瘦削,常被方羽打趣“跟个竹竿似的”。

      木桑道人略一审视,不大确定:“你也许可以,但这峭壁实在陡峻,不好着力,就怕摔着碰着了……”

      袁承志信心十足,神情很是兴奋,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好歹我也跟师伯你学了手‘神行百变’的功夫,哪能这么容易磕碰到?”

      方羽也道:“就让承志下去吧。我也跟着去,就在洞口守着,权当给他掠阵。若有什么差池,以我的身形挤挤应该也能进得去……”

      穆人清和木桑道人只好同意了。

      于是两人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擒着火把,缒着绳索往下掠去,很快便找到了洞穴所在。

      两人用火把试了一下洞中的秽气,所幸火把并未熄灭,想是其中空气尚算新鲜,并无瘴气毒雾之类。

      方羽见状定下心来,抢在袁承志前面,欺身试了试洞口的宽度,却终究有些妨碍,肩膀一卡进去便再难转身,只得示意袁承志上前。

      袁承志脸上略微有些得意:“师兄,你不行的,这事儿还得我来!”

      方羽笑着给了他一个爆栗:“行了,你这臭小子,见好就收吧!”

      袁承志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方羽的胸口:“呐,师兄,我先进去啦!”他一边说着,一边满脸郑重地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往那洞里面钻去。

      方羽见他这般警觉,这才松了口气,目送袁承志的身影往洞穴里边钻去,直到他隐没在洞中的黑暗里,再也瞧不见为止。

      此时已是夕阳在山,这边崖壁又背阳,因而被草木遮掩的洞口显得尤为幽暗。

      方羽一手虚扶着山洞左侧斜伸过来的枯藤,一手握着长剑。被挂在一旁的火把不是溅出两点火星,“噼啪”作响。摇曳的火光映着方羽半侧脸庞,在昏暗中显得很是幽寂。

      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悄然垂落到方羽头顶,吐出分岔的舌尖,然后身子一闪朝方羽疾射而去。

      方羽瞳孔一缩,右手长剑轻轻上挑,将蛇头绞碎,剩下那三尺来长的蛇身摔落在洞口,犹自在那里翻滚扭动。

      方羽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失算:这山洞存在看来已经有些年头,蛇虫鼠蚁的当是不少。袁承志孤身一人进去,又因洞口所限施展不开,若真遇上了,怕是麻烦不小。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轻轻地唤了声:“承志!”

      洞里无人应答,洞口被山风倒灌,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呜咽,瑟瑟得有些渗人。

      方羽自是不怕这些的,心中却也不免有些焦躁。他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袁承志平日里那有些愣愣的脸,一时间倒有些怔住了。

      袁承志是在十岁的时候上的山,因年岁相近,被穆人清托付给方羽照看。

      他父亲是曾经的蓟辽督师,功勋卓著,却因奸人所害,被处以凌迟酷刑,一身血肉都被短视无知的小名抢食一空,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境地。生前护佑一方平安,死后却被那些曾经庇护的子民啖食血肉,实在悲凉凄切!

      袁承志生来早慧,又懂事乖巧。他骤经大变,也不怨天尤人。只自己一个人隐忍伤痛,还要去安慰父亲的那些旧部友人。不免令人心生哀怜之意。

      方羽虽身为轮回者,但终究只转生了两次,一颗心还没被无尽的岁月磋磨。对着个身世悲凉又举目无亲的孩子,他自然做不到铁石心肠、视若无睹,是以也对袁承志关爱有加,照顾得很是周到。

      三年下来,曾经那个身逢剧变、沉默寡言的孩子,在自己的引导下,长成了如今这般活泼机灵的少年。方羽心中骄傲之余,也渐渐对袁承志有了不浅的情分,自然而然地将之划到了自己需要保护的范畴。

      而如今见袁承志进去许久,方羽心中也开始有些担忧起来。

      好在山洞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声音越发激烈起来,咔嚓之声不绝于耳,还间或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咳嗽声。

      方羽心中稍定,试探着问道:“臭小子,是你么?”

      “师兄,咳,是,是我!”袁承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快帮帮忙,用剑从外面撬一下周围的山体,这是零散的岩石用泥糊住的,挖得开!”

      方羽终于放下心来。他心中忖度着袁承志的意思,先将洞口周围的树干藤蔓清理了一遍,随即运起内力削砍拨弄着洞口的泥石。结果意外地发现,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山石草木,竟是轻而易举地就被划拉开了。

      师兄弟俩手上的功夫都不弱。一个在里面挖,一个在外边掘,也没费多大的时间,便将狭长的山洞掘到了一个可供成人出入的大小。

      待袁承志灰头土脸地从洞中钻出的时候,方羽望着他那被泥土糊了一脸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一个没忍住,就伸手捏了两下:“瞧你那傻样,真该找副镜子让你自个儿瞅瞅……”

      袁承志也不着恼,将手中的剑扔到一边,返过身去,一手拿着一只铁盒子朝方羽扬了扬:“师兄你瞧,我从洞里带了东西出来。原来那金蛇郎君夏雪宜真是死在了这里!连个尸身都没人殓葬,真够可怜,还是我给他收拾的骸骨……”

      方羽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摆弄了一番,又问道:“里面可还有其他什么物件?”

      袁承志这才恍然记起:“哦,对了,那里面还有一柄剑没入在山壁内。我内力不够深,拔不出来。师兄你跟我进去试试呗……”

      方羽便跟着袁承志折身进了山洞。这甬道看着幽邃,却是天然形成的一条裂缝,内里其实还算宽敞,只洞口让人用岩石堵住了,才显得仄逼。

      两人向前行了十几丈,拐了个弯,复行了两三丈远,便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石室,视野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石室中央是一座小小的坟茔,里面葬着夏雪宜的骸骨。

      四周石壁上则镌刻着好些副凌乱的图形,密密麻麻的,足有数百幅之多,看着像是修炼的武功招式,繁杂得很。

      而最显眼的位置上,则刻着十六个歪歪斜斜的字:“重宝秘术,付与有缘,入我门来,遇祸莫怨。”而袁承志所言的那柄剑就插在了在字的旁边,整个剑身都没入石壁,只余剑柄露在外面。

      方羽试着光用自身的气力拔了一下,纹丝不动,复又运上了内家真气,这才“嗤”地几声闷响,看看将剑拔了出来。

      这剑依稀有些形似金蛇锥,入手极沉,似是黄金里混了其他五金打造成的。蛇尾盘成剑柄,蛇头即是剑尖,剑身上还有条碧幽幽的血槽,看着便锋锐无比。

      袁承志羡艳地望了方羽一眼,嘟囔道:“师兄你可真厉害!我咬着牙关拔了好半天,都没把他抽出来呢……我要有你这本事,第一个就跑到紫禁城里将那狗皇帝给宰了!”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不经意间又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心生黯然,沉默地低下了头,默默地往洞外走去。

      方羽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的金蛇剑塞到他手中:“等你把咱们华山派的‘混元功’练到了深处,自然就能够做到了……”

      他没有说什么“我替你报仇”的话,只这么平平淡淡地一句,却令袁承志一下子从懊恼中回过神来。

      “你说的没错,师兄。”袁承志紧紧攥住金蛇剑柄,指节用力处发出一声声啪啦的声响,“总有一天,我一定能给爹爹报仇的!”

      “承志,方羽……”

      此时外面的天色渐渐黯淡,外面也隐隐传来了穆人清和木桑道人的呼喊声。

      方羽用力地拍了拍袁承志瘦削却挺直的背脊,然后自然而然地拉着他的手:“走罢,师父和木桑前辈该着急了……”说着便当先一步往洞外边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原著里袁承志10岁登场时并不沉默,对付起各种坏人来都显得大方利索,虽仍有孩子的天真和冲动,但总体而言,还是一副小大人模样。这里因剧情需要,稍作修改,特此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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