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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樱 ...

  •   离开的时候,咒世主抬起凯旋侯下颌,干枯尖利的指尖划破了侯的唇角:“记住,你是佛狱的凯旋侯。”

      “是。”

      凯旋侯,哦,应该是拂樱斋主了,褪去了孔雀翎墨绿华袍,幻化了金属色暗哑翠发,一袭粉白相间,整个人宛然春樱的使者,柔和的色彩却掩不住眉宇间勃勃英气。“好友,你就不能不针对吾的寒瑟山房吗?”羽扇轻摇,语气不住的哀戚,看着自家漫山枫红瞬化樱飞,枫岫主人悲叹道“小免还小,你和她计较作甚?”“哈,好友说笑了,吾像是那般小气的人吗?”拂樱怒目,“劝你一句,莫打吾家少女的主意!”“好友至少收起你那锐利而嫉妒的目光,吾虽与小免乃忘年之交,小免喜欢吾吾也无能阻止啊,只能怪作斋主的你魅力太小了。”“枫岫!”好友,你若愿意叫吾主人吾也不会介意。“枫岫轻笑,趁着拂樱发作前化光回屋继续宅,离开前羽扇一挥,寒瑟山房再次回到丹枫燃火之景,小小凉亭回荡着此人嚣张的诗号“笑看嫣红染半山,逐风万里白云间。逍遥此身不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拂樱捧着茶端坐,看着这百年不变的景致,将掌心一朵樱花碾作粉尘,心底涌上更深的憎恶。最脆弱的生灵占据这这片丰饶之地,无知而贪婪地享受着神的偏爱,可吾的佛狱呢?拂樱拂袖而去,准备回拂樱斋饲养那只养不熟的少女兔子精。

      拂樱斋主与枫岫主人接触的时间远比极道先生多得多。双方打着知己的旗号相互试探,笑闹调侃仅是脑后云烟,百年虚假相交事实不堪一击。拂樱猜测枫岫便是慈光之塔的楔子,枫岫暗推拂樱出身火宅佛狱,在没有证据的机锋中言笑晏晏,四魌界千百年的战火随着两人漫延至苦境中原,并迟早要烧尽这片大陆。枫岫会心痛,拂樱则会开心。

      生是佛狱人,死是佛狱鬼,这话俗了些,却又质朴的可怕。对于四魌界而言,佛狱如此肮脏低劣,恶臭的空气腐朽的生命杀戮的灵魂,没有日月星辰,无所谓美丑善恶,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为生存而挣扎着疯狂着绝望着。丧失理智的怪兽们卑微的活着,却又在下一次死亡前暗自向往,向往在天的更上方,是否存在传说的纯洁与富裕。

      存在吗?那就抢回来吧。

      生命从出生始便是不平等的,包括最底层的火宅佛狱也是这般认同。上天界太高傲了,还有什么能入得了那帮幸运儿的眼?慈光之塔优雅虚荣,杀戮碎岛狡诈奸猾,火宅佛狱野蛮直接,整个四魌界烟硝弥漫,有些看得见,更多的是看不见。所以当火宅佛狱前一任王邪天御武被囚于上天界后,咒世主接任佛狱,之后,有了太息公邪玉明妃,有了凯旋侯拂樱斋主。

      拂樱斋主是凯旋侯后来的名字,为了枫岫主人而存在的名字。以前的名字,凯旋侯不记得了,也许有,也许没有。然而凯旋侯是喜欢自己作为三公之一的称号的,战无不胜凯旋侯,智慧与力量的完美结合,可以达成那样愿望的称号。咒世主曾经问他,为何不愿再取一个名字。侯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名字就像咒符,在订立的时刻就将人独立于世界了。吾不要名字,吾只作侯,作火宅佛狱的凯旋侯,这样吾便仅仅属于佛狱了。等到吾死了,新的继任者将延续战无不胜的神话,为佛狱竭尽全力直至无能为力。

      魔王子摸摸头上两个小小的犄角,乖巧的小脸扬起笑容,父王,侯和你一样,只有称号没有名字,真帅。吾以后也要这般,叫人忘了吾是凝渊,都称吾魔王子。咒世主俯视着小凝渊,一巴掌拍下去,道“你小子又皮痒了吧,吾已经听到寒烟翠的哭声了,你又欺负她。”“吾那么疼爱小妹,怎么会欺负她?是她自己把头磕着了。”凝渊硬生生挨了一脑门,依然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待吾一会好好收拾你!”生这么个儿子,咒世主觉得自己约莫是遭报应了,周围人对此暗自表示极大赞同。凯旋侯默默注视着咒世主一边抽着小凝渊一边往寒烟翠那去,突然觉得有些羡慕,恍惚间听到咒世主嘶哑的嗓音“凯旋侯,吾允许你拥有自己的名字,当你想拥有时。”凯旋侯回神,向着咒世主离开的方向单膝跪地,“是,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这样无趣的问题也能令自己迷茫了。年幼的记忆太遥远了,大概也不会美好。日日奔波,辗转颠沛,也就是满手血腥。可是,还不够。杀戮的欲望根植于佛狱人心底,后来枫岫趁着交锋时仔细地观察着曾经好友一双紫晶般森冷的双眸,左脸颊一道诡异的黥纹更显面目妖异,很美。“你是真心想杀吾。”枫岫肯定地说。“这需要质疑吗,你之于吾,不过打开佛狱大门的契机,如今,你已无存在的价值。”凯旋侯一展长袍,轻蔑笑道“你吾之间究竟有无真心,大家心知肚明。何况,真心,哈。”

      这才是樱花,火宅佛狱的樱花。凯旋侯想着,在一片恭迎声中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大片绚烂的墨绿花朵云翳般延伸而出,艳丽到绝望的诱惑,凡靠近活物皆尸骨无存,嗜血而疯狂。

      这般骄傲的花朵哪里是苦境绯樱可比较的?

      一片花瓣划破脸颊,凯旋侯伸手接住,沾染的血珠迅速消失,花朵便越发娇艳了。

      吾希望终有一天,尔等也可见日光星月,吾佛狱子民也可如其他境界一般拥有平等的生存资源。至少,比吾生存得更好。

      凯旋侯看着枫岫主人与南风不竞两人合力妄图挑战火宅佛狱之威,默默地回想着决裂那一日的景象,那一日,枫岫那样自负的人面上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哈,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性命也罔顾了,自寻死路,愚蠢,愚蠢之至!

      “总有些东西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枫岫主人一边吐血,一边欢畅的笑。

      “很好笑吗?”凯旋侯恼怒斥道。

      “凯旋侯,吾之心愿,已有他人传递,此生足矣。而你呢?”

      “吾有佛狱。”

      “哈,在你开启佛狱大门之时,你已亲手将佛狱送上毁灭之路。你将会亲眼见证着你所热爱的土地最终覆灭却无力改变,你将是佛狱的罪人,痛苦一生,死亡也不能平息的灵魂。”

      “哼,佛狱的光辉将在不久的将来遍临四境,在那之前,你的鲜血将是最好的祭品。”凯旋侯怒极反笑,却更是恼恨于自身那一瞬的惶恐。

      “吾看见了你的不安,吾期待着。”枫岫主人扬起唇角,像曾经那样恣意的轻笑。受伤的眼睛被肌肉牵扯的很疼,枫岫费力的抬起手,又垂下。

      凯旋侯愤怒的想杀人。

      “替吾画一幅画吧。”枫岫终于笑累了,头侧着望向牢笼之外,“哪怕你不是他,你是凯旋侯。”

      “喂喂,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没有感情也有点同情心好吗吾这样已经很惨了。”枫岫听见凯旋侯离去的脚步声,觉得把人逼太急也不好,连忙喊道,夹上几句咳嗽。“叫他画得慢一些,细致一些,着重是吾英俊的眉眼。一笔一划,让他记住,他曾有一位好友,名之枫岫。”

      “哐”地一声巨响,世界又只剩一将死之人了。噬魂囚的环境不太好,尤其对于重伤人士。“咳咳。”枫岫主人安静地享受着生命流逝的过程,有些得意,又有些伤心。多久没有这么太平呢?枫岫靠着墙,暗自嘲道,吾一个人的太平。

      枫岫死了。凯旋侯不意外,想了想,将那幅发泄的画卷亲手交给了禳命女,深爱着枫岫的女人,也许是枫岫爱的女人。

      如此,你吾便再也没有瓜葛了。熟悉的面容被棺盖慢慢掩去,凯旋侯在枫岫棺木最后合上前离去,前方战事胶着,他很忙。

      这根名叫使命的高压线在凯旋侯脑中绷得太久,所以当再次威临天下的魔王子漫不经心地废去他最后的尊严打入噬魂囚时,凯旋侯很想崩溃一次,却忘记应该怎样崩溃了。

      墙面不算隐晦的地方光明正大的写着枫岫主人留给拂樱斋主的笑话,凯旋侯怨恨地捶打着那些张狂的文字,痛苦却像潮水般快让他窒息。又是呕红,凯旋侯悲哀地想,王,凯旋侯终是有愧于您,事实上吾根本就不可能阻止小王子的。吾,已经无能为力了。凯旋侯甚至有些自暴自弃,似乎曾经有个神棍指责他将佛狱领向了一条可怕的道路,而现今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连最重要的也被夺走。凯旋侯像幼时独自藏在樱树下打盹的样子,将自己缩成一团。过往不断闪现,身体很难过,但已经不在乎了。凯旋侯已经不是吾,没有佛狱后,吾又是谁?

      前任凯旋侯已死,红狐九尾从句芒城的废墟下救上一个废人,这场战争抹杀了太多存在,没人会心血来潮去关心一个废人的未来。

      凯旋侯死了,绚丽的黑樱不在乎,又有谁在乎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落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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